陈家湾的人都知道,绫罗娘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规矩的媳妇,而3个女儿之中,绫罗的长相和性情最随娘,都是又妩媚又泼辣—妩媚是对男人,泼辣是对女人。这就种下了祸根,乡下的舆论其实主要是女人在主导的,一个女人的名声好坏,是完全由另一些女人说了算的—她对男人越好,或者说,男人对她越好,她的名声就越坏。女人们在这个时候同仇敌忾明察秋毫,不冤枉好人,也不错过坏人。就算绫罗还是18岁,还干净得像藕塘里初开的荷花,又怎样呢?村里的女人还是一眼把她看穿了。葱是葱蒜是蒜,秧子在那儿,能往哪儿变呢?所以天保之后,尽管绫罗娘对绫罗的婚事上心得很,每次托媒人介绍的都是附近村里的好人家,家境好,后生好,无论如何总要比过天保的,但结果呢,总是不成。不成显然是因为村里女人的破坏,因为相亲时男方都是欢天喜地的—绫罗的样子,哪个后生会相不中呢?可总在“剪布”之前,人家就会找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来推辞。绫罗娘气急败坏,其实每次都有怀疑的对象,可也没法子找上门去骂—这是丢脸的事,不好张扬的,再说,人家的破坏都在暗处,你没有证据,凭白无故地找别人的茬,谁能答应呢?叫化子门前也有3尺硬地,就算你绫罗娘再泼辣,有些事情也不好做过头的。无奈的绫罗娘只能把绫罗往远了嫁,远了就不知底细,远了别人就不好说闲话—都是过日子的女人,谁愿意走穿自己的鞋底去说别人的短长呢?陈家湾和沈家村,一南一北,相隔二三十里,而且沈家村还有侄女凤娥,胳膊肘子往里弯,自家人帮自家人,24岁的绫罗终于一波三折地嫁到了沈家村。
可生成的相,做成的酱,在陈家湾做妹头也好,在沈家村做媳妇也好,绫罗其实还是那个绫罗,有些东西是骨子里的,它变不了,长玉一盆污水就把绫罗泼回了原形。
但绫罗哪是盏省油的灯呢?无论是恩,或者是怨,绫罗都要让它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长玉被石勇扯回了石桥镇,也不怕,她总有回来的时候,绫罗暗暗地等着长玉回家的日子。
也没有等多久,半个月后,长玉就回了娘家—石勇酒厂过端阳节给每个职工发了10斤白酒,长玉给爱喝酒的父亲送两斤来。绫罗那天的发作是借了艾叶做由头的,反正艾叶绫罗早就看不惯,也吃烂了她是个老实坯。
那天的日头很好,绫罗和艾叶两人都洗了许多东西—天气骤然间热了起来,床上铺的盖的,还有身上穿的春衫春裤,都要洗了浆了,好收起来等下半年用。绫罗动作快,等到艾叶从桂子塘回来的时候,院子里向阳的地方都让绫罗占了,几根竹竿上晒满了绫罗的东西。艾叶做事向来是上不了台面的,她趁绫罗在厨房吃粥的工夫,把绫罗一根竹竿上的东西都挪到了阴处,而在那根竹竿上公然晒上了她的衣物。艾叶胆敢这样做,和长玉的回来有关。艾叶一向是有些巴结长玉的,两人的关系因此处得不错,而且艾叶也看出长玉不喜欢绫罗,所以她要借长玉的势来打击绫罗。平日里的艾叶其实是有些怕绫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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