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他满怀激情地拥抱思想大解放的时代,接受着、体认着各种新思想新学说和新主义:进化论与互助论,资本论和安那其主义,托尔斯泰和萧伯纳,罗素和博格森,泰戈尔和王尔德,胡适的实验主义,易卜生的戏剧、王星拱的"科学方法论"等等,几乎不分肥瘦腻淡,只顾囫囵吞下。在这个方面,他和徐志摩有相似之处。虽然他当时学力未充,鉴别力有限,但此乱读,却大大丰富了知识,开阔了眼界,起到了为将来治学做准备的作用。
那时的清华和北大一样,学生社团多不胜数。自幼爱好书法、又写得一手好字的梁实秋发起组织了一个练习书法的组织,他为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清华戏墨社"。每天早晨六点,他和几位同好走进自修室,磨墨铺纸,竖笔而书。这样不分寒暑,一直坚持了两年之久。
当然,对于也爱好文学,而且对文学的兴趣日渐浓厚的梁实秋来说,组织文学社,更是一种必然。"小说研究社"就这样诞生了。因为这个社,他结识了高他两级的闻一多。听从闻一多的建议,"小说研究社"更名为"清华文学社"。文学社吸引了不少同学,比如有后来出名的"新月派"诗人朱湘、饶孟侃、杨世恩、孙大雨等。看得出来,新月社的许多成员,之前都曾加入过清华文学社。但是,虽然人员有交叉,但清华文学社并不是新月社的前身。
清华文学社有同学提出邀请一些名家来校演讲,一定会受欢迎,众人都觉得这建议好。最先被请来演讲的名家,是周作人,他演讲的题目是《日本的小诗》。这个题目似乎更适合用于做论文,而不适合用于演讲。事实上,除了内容的枯燥外,周作人声音过低、乡音过重,使听众听得吃力,演讲效果大打折扣。严格算起来,这是一次无趣的、失败的演讲。
之后,徐志摩从英国回来了。他回国后参与的第一次社会活动,就是被清华文学社邀请去演讲。显然,这个时候的徐志摩已经被视为"名家"了,至少在清华文学社的梁实秋他们眼里,他就是名家。之所以如此,一来徐志摩是梁启超的大弟子--不是什么人都能拜师梁任公的;二来徐志摩是留洋硕士 --既是哥大硕士,又是剑桥国王学院的高材生;三来徐志摩为追求自由和真爱,不理世俗,大胆地毅然决然地"抛弃"结发妻子的行为,使他名声大噪;四来徐志摩创作了大量新诗,以其特有的自由排列的形式,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情感和奔涌飞扬的激情,使他迅速引起文坛前辈的关注和文学新人的景仰。简单地说,此时的徐志摩,才名满天下。因此,清华学子们都极想一睹他的风采。
出面邀请徐志摩的是梁实秋,不过,梁实秋并没有亲自去和徐志摩面对面接洽。这倒不是因为徐志摩是名家,而身为学子的梁实秋不便莽撞地找上门去。当初文学社邀请周作人,就是梁实秋亲自摸到周府直言相邀的。再说了,梁实秋也不是那种仰视名家、畏惧权威的人。徐志摩是梁启超的弟子,梁启超的大公子梁思成是梁实秋的同班同学。于是,梁实秋通过梁思成去和徐志摩商量。据梁实秋事后回忆,徐志摩立刻就答应了。
徐志摩如此爽快,也不完全是因为梁思成。他天生好动、乐于交往、热衷参与,而且个性张扬、喜好表现。就像他自己所说:"我学了文学,至少得到了国内的认识"。显然,他是很看重"得到国内的认识"的。初归国,他满腹的才情,急于要表现;他已经确定的艺术人生观,急于想引起共鸣;他对于他的诗,他的文学理论,甚至他这个人,也急于要"得到国内的认识"。
这次演讲,是日后新月社两位主将徐志摩和梁实秋的第一次见面。梁实秋用"飘然而至"形容徐志摩的到来。这个词的确很符合诗人的气质。他白白的面孔,长长的脸,鼻子很大,下巴很长,穿着一件绸夹袍,外面是一件小背心,缀着几粒闪着金光的纽扣,脚上是一双黑缎鞋,尽显文质彬彬和潇洒神态。清华小礼堂里挤满了慕名而来的学生,人数不比听周作人的少,黑压压一片。梁实秋说的不错,与其说他们是听众,不如说他们是观众--大多数人都是为" 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