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桥梅月”与襄陵酒的深厚内涵——山西历史名酒探源之四

编者按：

山西是中国名酒渊薮，在酒界享有盛誉，从发酵酒到蒸馏酒，还包括传统果酒、葡萄酒、露酒，都曾占据历史上的顶端位置，尤其是历代文人墨客为山西名酒书写的诗词歌赋，最是珠玑闪耀，琳琅满目，给中华酒文化增添了绚丽的色彩。王赛时先生潜心研究中国名酒历史已有多年，现将山西历史名酒的发掘成果陆续分享给大家。

崔子忠的绘画中展现出明代风土人情

一、襄陵的风土人情

古县襄陵坐落于汾水之滨，这里山水并翠，地杰人灵，自古文人墨客路经此地，都会高歌颂咏，渲染襄陵气氛，就算听到襄陵地名，也会倾诉赞美之词。北宋文豪欧阳修在写给一生挚友李彦辅的《送襄陵令李君》诗词中，就充满了对襄陵的颂扬，其诗云：“红枣林繁欣岁熟，紫檀皮软御春寒。民淳政简居多乐，无苦思归欲挂冠。”梅尧臣同时也给李彦辅写了《送襄陵李令彦辅》一诗，留有“晋俗诚自淳”的赞誉。

元代诗人王恽则把襄陵描写成酒的世界与花的海洋，他在《襄陵行》一诗中这样写：“暮春庚辰日维丙，驾言出游事耕省。西郊微雨半晴阴，几点残云雾山顶。马蹄踏破落红香，飞盖追随垂柳影。晋人熟食一月节，店舍无烟灶厨冷。春到襄阳满县花，绿阴池馆总姚家。清尊远酌会心赏，不与莺燕争春华。画轮归辗故堤沙，金店西头酒更嘉。举杯为忆刘汉事，云龙风虎何纷拿。帝渊东开蓄峻址，青衣行酒真惊麚。搴帷一笑两寂寞，野老指点宫台洼。”其中一句“金店西头酒更嘉”，点示出襄陵的酒信息。

雍正《襄陵县志》卷一《晋桥梅月》图考

位列明朝文学“前七子”的何景明写过一首《送刘令还襄陵》，诗中也在赞美襄陵胜景：“闻道襄陵有胜游，西行风景似南州。竹蟠县里青青出，水到城中曲曲流。仙客候凫知下舄，吏人迎鹢见回舟。亦知枳棘栖鸾地，露冕重来只暂留。”在何景明看来，襄陵之地大有风景南州的感受。

清朝康熙年间出任安邑县丞的陈奕禧，写过一首《襄陵县》诗：“襄陵城西日欲低，才过城西路已迷。田里藕花墙外柳，山间亭子道傍溪。窥鱼雪鹭深深见，隔叶黄鹂缓缓啼。如此风光如此景，全凭诗句想幽栖。”诗中展现的田亩、藕花、山亭、溪水，同样呈现出襄陵生息。

众多诗咏，虽然瞩目于襄陵美景之间，却给我们勾勒出酿酒宝地的一片背景。

二、“晋桥梅月”与酒家风采

“晋桥梅月”是襄陵的一处风景胜地。晋桥坐落于今山西襄汾县古襄陵城的晋母河上，有桥有阁，还有一片梅圃，风光秀丽，灵气穿透。当地民谣有言：“先有晋桥驿，后有襄陵城。”晋桥梅月最早见于金朝的“平水八景”，后来又被邑人扩展为“襄陵十景”，景色因时代而变迁，但晋桥梅月始终位列景观之首。这里是襄陵人观澜赏梅的名胜之地，同时也是携友聚会的饮酒场所。

梅月酒楼：民国十二年刊本《襄陵县志》书影

平水八景最早为：晋桥梅月、陶唐春色、广胜晴岚、平湖飞絮、锦滩落花、汾水孤帆、姑山晚照、西蓝夜雨。金朝文人李俊民写过《平水八咏》诗篇，其中《晋桥梅月》介绍说：“襄陵北门外有桥如虹，左右皆梅圃。”

明清两朝的襄陵十景是：晋桥梅月，平水拖蓝，三磴云峰，飞虹雨霁，龙澍双阙，卧龙灵应，龟山晴雪，汾流晚渡，巢溪春涨，十里荷香。

明清时代的襄陵晋桥，设有梅月酒楼，也叫梅月阁，这里是邑人饮酒的标志性场地，众人赏梅饮酒，大增情趣。清人崔瀛写下《过晋桥访梅月酒楼》一诗：“仙客当年贳酒家，月明疑照旧梅花。桥边问有谁重醉，只见青帘影半斜。”诗中展现了仙客赊欠、酒人醉归的现实画面。

明代《梅溪仙酿图》描绘的画面，与史籍记载的“晋桥梅月”十分相仿

晋桥梅月还是襄陵文人饮酒作诗的重要视点，面对一桥飞峙，满目梅花，眼见青帘飘逸，耳听牧笛悠扬，在此饮酒，必会文采释放。明朝襄陵知县李咨《晋桥梅月》诗曾经发出“谪仙把酒应曾问，和靖当年亦未知”的豪迈气息，另一位知县郭永丰《题晋桥通阁》诗则表达了“不似六桥歌舞地，相将诗酒竞繁华”的现场感受。万历进士张鼐落足襄陵，写出《过晋桥》一诗：“记得当年卖酒家，壁间明月照梅花。”看来，他还不止一次来到晋桥饮酒。清代才子徐之骏《晋桥梅月》诗展现的是“牧笛远过芳草滑，酒帘斜飏绿波明”的场景意境，气氛烘托恰到好处。

襄陵学子卢秉纯《晋桥梅月》诗写得更为欢快：“大抵仙人半酒徒，醉中闲探药葫芦。倾来月影花千朵，幻出天香水一区。奕世尚酣风味好，片言莫笑土人愚。墨猪只合耽糟粕，纵有金丹饱得无。”应该说，除了“晋桥梅月”的饮酒胜境，全襄陵之地都可以见到酒的影像，如清人侯文耀《汾流晚渡》诗：“山简正来携酒处，小鲜刚喜上渔纶。”又《十里荷香》诗：“几将湖上屯田曲，吟向沿村卖酒家。”这两首诗反映襄陵酒家众多，处处可寻。以上诗篇均见于民国十二年刊本《襄陵县志》卷二四《艺文略》。

明代绘画

三、诗家齐讴襄陵酒

明朝是襄陵酒业的雄盛时期，襄陵美酒得到天下人的共赏，文人诗客为之题咏甚多。如王廷相《送酒谢汝湖学士》有云：“襄陵美酒斗十千，况有桃花相对妍，玳瑁筵开聊一醉，分明春到玉堂仙。”这首诗描写了明朝宴席中的襄陵酒。王世贞《酒品前后二十绝》诗中也专门赞赏了襄陵酒：“涓然甘露布松梢，似玉如饴味更饶。尚有碧霄真沆瀣，无将一滴贮天瓢。”韩邦奇写过《题襄陵分司三首》诗，其一云：“熏风绿沼碧荷香，玳筵歌儿舞袖长。一醉襄陵倾百盏，不知风景是平阳。”其二云： “汾水春深落晚霞，沿堤十里尽桃花。画船箫鼓游人醉，漫说风流是杜家。”明朝诗人对襄陵酒总是贯穿深情。

明代酒楼里面的备酒画面

到清朝初期，襄陵酒仍然保持着相应的增势。朱彝尊《送冯遵祖宰平陆》诗中便提到著名的襄陵酒。诗云：“著书独有五亭好，作吏无如三晋闲。醉里襄陵官瓮酒，到来砥柱郭门山。”由此可知，襄陵酒得到天下共识，尤其是“官瓮酒”的称号，更能反映襄陵酒的政坛身价。

应该说，襄陵酒的出名，既依赖于当地酿酒者的辛勤酝造，也得益于众多文人的诗酒烘托。古典诗歌的传播魅力绝不亚于酒香的引诱。所以，当今的襄陵酒要想重新焕发，还必须借助于文化的力量。

作者简介：王赛时，中国酒史学家，山东社会科学院历史所研究员，著有《中国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