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实不是我第一次留意唐军,过去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看唐军在中泰资管公众号上的专栏文章。《面基》这期,更像是把那些零散的印象全部 “解压缩”,在我心里完成了那一下 “画龙点睛”。市场走牛一年多之后不做 “基金买手”,要 “配置先行”美林时钟失效之后:用货币与信用重建宏观坐标中观配置:用 “预期差” 筛战术机会微观层面:用 ETF 表达观点,用主动追求真阿尔法回报流架构师:FOF 的难而正确的进化方向
前些日子,我把《面基》播客里那期老钱对中泰资管 FOF 基金经理唐军的访谈,长达 146 分钟的音频,听了两遍。
时间点也很微妙。
2025 年,已经悄然走到了尾声。
今年,A 股是个大牛市,偏股基金指数上涨应该超过 30%,自 2024 年初 A 股见底 (双底左侧) 以来,这轮牛市已经蹒跚中走了将近两年。如果这是一个标准的 “慢牛” 固然皆大欢喜,但从更保守的角度看,如果市场在某个时点戛然而止,我也并不太意外。
是的,有这样的预期,当你开始认真问自己一个问题 ——“接下来怎么控制回撤、而不是只看多空方向”—— 你看待 FOF 和资产配置的视角就会变得不太一样。
很多 FOF,看上去是多资产,其实不过是股债金的简单组合。
而唐军确实做到了资产配置,而且是主动配置:股、债、黄金、商品,甚至油气、豆粕、日经、德国股指、可转债,乃至个股,都是他的工具箱。
更重要的是,他有一套自上而下的宏观框架、中观的行业与品种扫描体系,再加上微观层面的基金与个股选择,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在风险预算约束下设计 “回报流系统” 的架构师。
在 A 股和黄金同时走牛的 2025 年,这种区分可能还不显得明显。但作为对 A 股牛市和黄金大涨,都有隐忧的 “稳健派” 基民,我更关心的不是今年赚多少,而是:下一个环境里,他这套是否能应对。
这正是那期《面基》给我的最大信息增量。
唐军给自己的定位只有短短一句话:“我们做的是配置先行的 FOF。”
曾经,传统 FOF 和基金投顾的思路,是把自己视作一个权益基金的 “基金买手”:我的工作是研究、筛选、组合优秀的基金经理和产品。于是整个流程基本是:看历史业绩、风格暴露、回撤特征、团队稳定性,最后拼出一个自己觉得不错的组合。
问题在于,只要你的起点是 “选基金”,而不是 “先有资产配置的主张”,你极容易在关键时刻,被市场趋势 “绑架”。
唐军举的那个例子,让我印象非常深 —— 站在 2021 年年初,如果你只做基金评价,不管模型多精细,基本都会选出一堆重仓 “核心资产”“消费 + 医药” 的抱团基金。因为从 2019 年往前看几年,这类基金的回报与风控确实无可挑剔。而一旦风格反转,你得到的就不是分散,而是高度同质化的踩踏。
唐军的路径是反过来的。
首先,他要有一个清晰的大类资产配置框架 —— 包括战略配置(1-2 年,甚至更长维度上,股 / 债 / 商品 / 黄金等的大方向和中枢)以及战术配置(季度乃至更短维度上的偏离与调整)。在他的产品契约下,权益类的风险资产中枢大概是 30%,而在实际运作中,唐军大约三分之二的风险预算给到战略配置,三分之一给战术配置。
对唐军而言,只有在配置框架中确定了 “我要暴露什么风险、按多大比例暴露”,下一步才是 “用哪只基金、哪个 ETF、或者干脆用个股来表达这个观点”。
这意味着,唐军管理 FOF 的思考方式,是 “在当前的货币和信用环境下,我应该多配哪类资产?” 然后再问:“在这一类资产里,用哪个工具实现我的配置最合算?”
要做真正主动的多资产配置,离不开一个宏观框架。
唐军有趣的一点,是他既不是传统意义上的 “宏观老炮”,也不是只会做因子回归的量化工程师,而是从数学系、多因子选股、行业量化配置,一路 “逆行” 回到了宏观。
他早年在券商做金融工程,后来在券商资管与保险资管做多因子选股、量化对冲。那套体系有一个天然缺陷:全市场用同一套因子选股,逻辑上并不通顺。重资产行业和轻资产行业无法放在一个规则下比较,于是他干脆自己重新给 A 股做了一套行业划分 —— 不是沿用申万一级 / 二级,而是根据资产结构、盈利周期、上下游逻辑,把一千多只股票硬是分成了 67 个行业。这是他后来谈起中观配置时口中的 “苦力活” 的起点。
之后机缘巧合,李迅雷去中泰证券,拉他去研究所一起做 “中泰时钟”—— 一个试图替代已经失效的 “美林时钟” 的资产配置框架。
美林时钟之所以曾经那么好用,是因为它依赖的是一个相对 “自由” 的经济周期:利率是价格信号,经济在复苏、过热、滞胀、衰退四个象限中规律轮回。它在 1980 到 2008 年对美股、大宗、债券的指示几乎完美。但之后,随着零利率、QE、大规模财政刺激,经济波动被强行 “抹平”,GDP 缺口和 CPI 的周期性被扭曲,美林时钟作为资产配置工具基本失灵。
这个团队最后得出的结论,用一个以 “货币与信用” 为核心的 “货币周期” 框架来做资产配置判断。结合唐军的描述,我们会发现他把传统货币金融学里 “基础货币 × 货币乘数” 的公式拆开来重新理解:在现实世界中,央行已经几乎不能再直接投放 “基础货币”,真正驱动名义经济的是 “信用扩张”—— 居民、企业、政府三个部门加杠杆的总和。降息、降准、QE 这些操作,更多影响的是 “货币环境”(流动性是否宽松),而不代表信用一定扩张。
于是,在他的框架里,有几个关键状态:
当货币宽松,但信用扩张起不来时,钱 “空转” 在金融体系里,这对利率债、黄金、比特币这类 “金融属性强” 的资产尤其有利。很多宏观分析会把 “空转” 视为对实体经济无效,而唐军反而认为,正因为没进实体,才会溢出到金融资产上。
当信用扩张起来,尤其是由居民和企业加杠杆驱动时,经济名义增速和通胀被推高,顺周期大宗商品、周期股、大盘蓝筹,这些与实体经济绑定的资产会占优。
当政府通过隐性或显性的方式猛加杠杆(比如 2013-2016 年地方政府平台和 PPP),也会在信用层面替代居民企业,支撑周期和通胀;一旦开始系统性去杠杆,又会引发长时间的通缩压力。能否观察到这些变化,正是对唐军的一大挑战。
把这套框架放回到今天,他对黄金的重仓,是一个建立在 “美元信用正在被侵蚀” 的长期判断之上。俄乌战争之后,美元资产的武器化,加上拜登时期在高利率环境下仍然大举扩赤字,使得美国国债的利息支出飙升至接近国防预算的量级;与此同时,美国居民和企业并不扩表,财政赤字成为主要信用扩张来源。这种组合从长期看,对 “美元作为全球无风险锚” 的信任是侵蚀性的。
但即便如此,他在 FOF 里给黄金的战略仓位也只有约 10%。理由很简单:按历史和情景假设,假设黄金未来某段时间最大回撤为 30%,10% 的仓意味着对组合净值的冲击约为 3 个百分点。考虑到其他资产之间的弱相关甚至负相关,整体回撤仍有望控制在 5% 的目标线之内。
唐军说,他要避免 “受迫性止损” —— 通过前置的风险预算,尽量减少自己未来被迫在低点止损的概率。
宏观框架解决的是慢变量与大方向,但唐军强调,不能用慢变量去解释快事件。真正拉开 FOF 能力差距的,是中观和微观层面的 “苦力活”。
唐军的战术配置框架,核心是 “预期差”。
一方面,他沿用早年为多因子行业配置积累的那一整套行业及品种数据库 —— 包括重新划分的 67 个行业,以及覆盖上千种细分产品的价格序列。钢铁的毛利可以用螺纹钢期货减去铁矿石、焦煤、焦炭价格推算,电解铝公司的利润可以用铝期货与氧化铝、煤炭、铝土矿价格价差刻画…… 所有这些都被写成自动扫描程序,每周更新,只要某个品种过去一段时间价差大幅扩张,而相关股票却 “无动于衷”,系统就会把它 “弹出来”。
与此同时,在行业、主题乃至具体股票层面,他会结合成交额占比、融资融券余额占比、行业内资金集中度等指标,判断市场对该方向的预期热度是在低位还是高位。再叠加卖方一致预期的盈利增速、估值水平等,构成一个简化的 “基本面 / 资金面 vs 预期” 的二维视图:
当基本面与资金面指标向好,而市场预期仍然冰点,属于 “正向预期差”,可以战术性增配。反之,则需要开始减仓或回避。
电解铝是他今年战术配置的一个典型案例。
四五月间,他的价差扫描程序提示:电解铝价格走高,而煤炭价格一路下行,氧化铝价格也不强,铝土矿成本相对平稳。考虑到很多龙头铝企煤电自备、氧化铝自给,这意味着利润空间被大幅打开。但那时市场的股价表现极为平淡,甚至卖方一致预期里给出的 2025 年盈利增速是零上下甚至小幅负值 —— 因为他们只看见 “铝价没怎么涨”,却忽略了成本端的变化。
这显然就是唐军眼中的 “正向预期差”。
结合产品二季报看,唐军直接挑了一家拥有自备电厂和完整氧化铝产业链的龙头个股,以约 2% 的仓位在 FOF 里买入,作为电解铝暴露的表达工具。随后中报业绩快报公布,该公司盈利同比增长三成多,股价一路上行,成为他今年战术层面贡献比较亮眼的一段。
值得注意的是,他并不是时时刻刻都在找 “故事股”。当他在这一层看不到足够清晰的预期差时,战术层面的仓位就会缩回到接近零,只按照宏观和长期判断维持战略配置。
把视角拉到微观,唐军因为管理的是 FOF,所以基金对其而言,本质上是表达观点的工具。
这解释了为什么他在投资工具上对 ETF 有非常高的偏好 ——ETF 的好处在于风格透明、成本低,行业、主题暴露清晰,持有成本更低。
比如在港股红利的配置上,他会拆解各只红利 ETF 的成分股,看其中银行、煤炭、航运、公用事业等行业的权重差异。如果他本身已经在别处用银行 ETF 表达了对银行板块的乐观,在选择港股红利 ETF 时,就会刻意选银行权重更低、行业更均衡的那一只,以避免 “无意中叠加同一风险”。
但他并非 “ETF 原教旨主义者”。在权益部分,他仍然会选用一些主动权益基金,只是筛选方式和传统 FOF 差别很大。
他会用 7~10 个风格因子(如大盘 / 小盘、成长 / 价值、红利、特定行业因子如科技、医药等),对每一只主动基金的历史净值序列做逐步回归,先识别出它在各类风格上的 “暴露”(贝塔),再把所有这些因子解释掉之后,看剩余的残差项在长期是否显著为正。只有在 “某些贝塔暴露明确、且残差长期为正” 的基金,才会进入他的备选池。换句话说,他要的是既有鲜明风格、又有 “真阿尔法” 的主动管理人。
更重要的是,在资产配置的层面上,风格暴露是必须被纳入整体考量的。如果某只科技风格基金在小盘与科技因子上的贝塔都非常显著,而唐军在战术上恰好看好科技和小盘,那么这只基金就能成为精准的表达工具;反之,如果他认为小盘过热,即便这只基金的阿尔法很好,也不会在这个时点大比例配置。
听完《面基》,我在想:唐军是怎样的管理风格?
似乎很难把他简单归为 “量化出身的 FOF 经理” 或者 “宏观派资产配置人”。
从 FOF 的发展角度看,他很多次提及 “回报流” 这个概念,这或许能代表他的理念 ——在复杂环境下组建 “多元回报流系统” 的架构师。
他的核心目标,是构建一个在宏观货币环境、经济周期、资金风格不断变化的背景下,尽量能维持 “互不相关的多元回报流” 的组合。这个 “回报流”,既包括资产层面的股、债、黄金、商品,也包括策略层面的趋势、反转、预期差挖掘、可转债性价比切换,乃至跨市场、跨币种的配置。
2025 年这种 “万物皆涨” 的年份,对任何一个多资产管理人而言,都是最舒服、也最容易被误判的时间点 —— 因为在这样的年份里,很多粗糙的做法看上去都不错,业绩排名并不能反映真正的功力。
我之所以愿意在这个时间点,对唐军的兴趣格外大,是因为在那 146 分钟里,我听到的不只是一个讲逻辑很顺、能把宏观讲得很精彩的投资人,而是一个在框架、纪律、工具和风险预算之间反复打磨的人。
对一个已经有一定投资经验、开始关心 “整体组合回撤而不是单只产品排名” 的持有人来说,这样的架构师,非常难得。尤其是他这套 “多元资产之上,拥抱多元回报流” 的配置思路。
至于具体收益,市场会给出答案。但在不确定性越来越大的大环境里,有这样一套框架在背后运转,本身就是一种难得的确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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