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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大学陈秋心:AI时代,文科“有用”且恒久|对话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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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科无用”不是第一天被谈论了。

在AI时代到来之前,人文学科就面临着诸多危机:高校砍课、招生锐减,“钱景”黯淡...在技术叙事主导的今天,社会似乎更看重能直接转化为生产力的“技能”。人文学科所代表的批判性思维、思辨、文化理解等能力难以量化,其价值在“有用”的评价体系中被边缘化。

我们与苏州大学传媒学院的陈秋心老师进行了一次对话。她博士毕业于北京大学新闻传播学院,亦是文科出身。我们从文科无用论聊起,试图厘清这一话语背后的工具理性叙事,以及尝试回答一个问题:有没有用,是衡量一切事物价值的唯一标准吗?

我们不希望这是一次鸡汤式的对话。我们也讨论了社会观念、阶级差异以及大学教育困境等层面,理解文科危机的点与面。当然,我们还不得不直面一个问题:面对泛化能力强的大语言模型,靠逻辑思辨,文学创作获取价值的文科人,会被取代吗?

我们的答案是不会。至于原因,欢迎查看本期内容与我们一同思考。我们可以保证,这里的讨论不同于那些泛泛而谈的宏大论述。


陈秋心 图源:本人

小贝:我们今天的主题具有一定的话题性,也是让身边很多朋友感到焦虑或者好奇的一个题目,就是:在 AI 时代,文科生的出路究竟在哪?关于这个话题,我们今天也非常荣幸地邀请到一位青年学者——陈秋心老师。我知道秋心老师日常会关注一些数字技术与社会关系的话题,比如说算法、AI 等。

陈秋心:大家好,我是陈秋心,现在是苏州大学传媒学院的一名老师。我博士毕业于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传播学专业。我最近几年一直在从事技术社会学领域以及技术哲学领域的研究。我是以技术作为一个观察世界的窗口,来重点地去考察技术、人与社会之间进行的一些互动,或者说产生的一些化学反应。

所以说,AI 是一个目前无法逃避的领域。它是我们现在面临的新世界的窗口,是最前沿的技术。所有人都关心,大家全部都在见证着它是如何一点一点改变我们的世界的,这样一个重要的技术。所以,关心 AI 是我的本职工作。但是我也可能会关心一些比较古老的技术,比如说我最近刚发的一篇论文,其实研究的是高音喇叭。所以,研究对象其实并不局限于新技术,但是 AI 确实很重要,绕不开。


小贝:正式进入这个话题之前,其实我们也想聊一下做这一期内容的初衷。

从我个人出发,关于 AI 时代文科生的价值和出路,我发现在互联网上已经有非常多的讨论。无论是一些学者去反驳类似张雪峰“文科无用论”的观点,还是从我们学科,比如说新闻学这个专业出发,强调我们自身专业的核心竞争力,声音都还挺多的。

但说实话,作为一个新闻学专业的学生,我今天面对这样一个更加不确定的就业环境,甚至是一个技术发展非常之快的环境,我其实内心还有些不自信。尤其是今天站在他人面前,好像很难去跟别人拍着胸脯说:作为一个文科生,我是不担心自己的未来的。

所以,非常希望能和秋心老师做一个深入交流,看看能不能给我们一些更实际的建议。

子豪:我和小贝的想法其实还挺接近的。因为我们三位,包括秋心老师,都或多或少和新闻传播学有些关系。我的硕士研究兴趣是在社会学领域,关注技术社会学、技术哲学相关话题。这个领域一个很重要的命题就是技术和社会的关系。它可能涵盖着公众认知,技术叙事。我们看得见,目前 AI 的确在资本社会里有着一股非常强劲的力量。所有的资本大佬、所有的政治家都会把“人工智能”这四个字写进他们的愿景规划里面。

而我们文科其实在学习过程中,似乎更多的是学一些相对来说,打双引号的“无用”的知识。它涉及批判精神,可能也涉及一部分社会学中会强调的社会理论结构的学习。那这类学习它确实没办法说,像技术、像算法那样,成为一个应用研究的专项,从而为企业带来一些价值。

相对来说,文科更像是给个人提供价值,但这样的价值似乎在这个科技社会中,它的作用是会受到挑战的。我们也很希望和秋心老师来讨论这个话题,如果我们站在每个人的视角,该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陈秋心文科无用的焦虑,并不是 AI 时代才开始的。新闻传播专业一直面临着这样的担忧。或者我不说新闻传播专业,难道社会学、哲学,不是也经常被贴上“无用”标签吗?所以,这是高校里非常常见的一种古老的情绪。

但是,我非常想请大家来一起思考一下:我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用”是衡量它存在的唯一价值吗?当我们思考一个事物,或者说一个专业,或者说一个人,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的时候,“有没有用”是唯一可以问的问题吗?

小贝:秋心老师提到这个点我觉得还蛮重要的。我可以分享一个我的个人经历。

我其实高中学的是理科专业。当时选理科的原因,是学校老师会和你讲说:除非你文科学得特别厉害,否则就不要去学文科。老师们一直在传达“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这样的观念,父母也会告诉你一定要去学理科未来才好就业。

但是在读大学的时候,我阴差阳错地被调剂到了新传相关专业,或者说文科专业。但当我大学四年学完这样一个专业之后,别人问我说:你会后悔选这个专业吗?或者说你当时为什么没有转专业的时候,我会想说:

新闻专业带给了我非常多思想层面的改变。比如说,今天我们在互联网上会面临各种各样的社会事件或话题,你会发现,当大家在人云亦云,或者被网络极端情绪牵着鼻子走的时候,学新闻专业的学生,或者有新闻素养的人,会站在另一个维度上去看待同样的事,或思考问题。他们不会人云亦云,也不会仅仅看到事情的表象,会去想这件事为什么会发生,以及它背后的本质逻辑是什么。

所以我觉得,新闻专业带给我的,是认识世界的方式。我觉得这种认识世界的方式,会让我终身受益于未来的成长与生活。从这个意义上讲,我觉得今天的文科专业,或者新闻专业对我而言,是有用的。

但实际上进入社会后,很多工种或职业会要求你有各种技能,更偏向于招收技术娴熟的人。今天我去和对方谈我上面提到的这些,他们也不会看重。

陈秋心:你在表述问题的过程中,有思考、有挣扎,有自己亲身的体会。但是你刚才表述问题时,到最后一个环节,还是非常执着,或者说非常“被迫”地又回到了“有没有用”这个问题上。:它一定得有用吗?

我现在来跟大家一起讨论一下这件事情。有没有可能,有些事情没有用,但仍然值得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如果你不能理解这个问题,我们可以反过来举一些例子。比如说,我最近给学生推荐了一个播客叫《独树不成林》,它第 272 期做了一个探讨,其实是和我们现在探讨的话题相同。它在探讨读书这件事情。博主就认为,读书就是一件好像没有什么用,但是它本身就是值得去做的一件事情。

你在读书的过程中,你和伟大的思想对话,你变得更加通透,或者说你享受这个过程,你享受智力流动的过程,你获得精神上的成长。我们非得给读书规定一个用处的话,我刚才讲的这些都可以作为读书的用处,比如说:它让我更聪明,它让我的认知提高了,它让我的思辨能力变强了,它让我的个性得到了很好的发展,获得很好的成长资源。

那么这些也可以说是用处,但是我并不倾向于顺着你们这种“有没有用”的思维去回答你。我现在要告诉大家的是,我非常认同那位博主所讲的:世界上就是有一些事情,没有用,但是它很值得存在。

大家还记不记得前一段时间非常火的电视剧《我的阿勒泰》?很多人为其中那些远离尘嚣、不问世事的生活状态所感动,并很喜欢里面的只言片语和一些台词。

比如说,女主人公(按照李娟的形象去设定的)在城市里受到挫败,回到了草原上,跟她妈妈说:我好像是一个没有用的人。她的妈妈就说:那你看这草原上长的树?它们一岁一枯荣,它们长在这里,也没有人拿它去盖房子,也没有人拿它去做什么家具。但是它也一点点长在这里。它为什么要问它有没有用?它也是这样地生长在这里,它也是在这里提供了一片绿荫。

很多人都因为这些零碎的台词被深深地打动。但是一转眼,我们又会被这个社会上通行的规则——“有没有用,也就是功利主义的价值所攫取所有的思维方式,最后又像被磁铁一样吸回到这个的轨道上来。

所以,我现在首先需要跟大家分享我的一个态度:有一些事情它可能本身是没有用的,你可能说不出它的用处来,但它仍然值得存在。

如果非得要给这些事情“编”一个用处,它也是可以编出来的。比如说草原上长的树,没有人拿它去盖房子,但是它为整个地球的生态环境提供一些循环作用,它给草场的植被、给一些动物提供了庇护。你也可以编出一些“用”。但是,“用”是那些树存在的结果,而不是原因。

当我们换一种思维,不用“有没有用”的思维去考虑问题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一些本身就具有存在意义的东西。我们可能会给它编织出一些效用,但是那些效用是这些美好存在的结果,而不是它存在的理由。

不是说地球上需要有草原上那几棵树来提供氧气,所以那些树才存在,而是它们就那样存在着,然后它们为地球提供了绿荫和氧气。是这样的。

那么我再举一个例子。我们现在经常在婚恋市场上,或者在小红书上,你们会经常看到讨论亲密关系时,有非常盛行一些观点。比如说:你找对象的时候就需要计算他的家产、父母有没有医保、社保、有没有退休金,然后他有没有买房等等。然后去匹配:我跟他在一块的时候,我的生活到底是更轻松了还是更难了?去考虑这样的问题。

那么这也是一种“有用吗”的考量,我要这个亲密关系有没有用?但是有没有一些感情,它没有考虑这些东西,自然而然两个人就产生了感情,然后一起经营这个关系,一起体会这个过程中情感的流动,与他人形成亲密和信任,体会被支持和付出爱的感觉。

一定是有这样的关系的。那么这个关系是不是能够提供之前我们讲到的这些效用?比如说你身边有一个人,你们俩可以一起工作去买房子,那么你的关系是不是给你提供了一些经济上的支撑,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去买房子?但是,这样的相互支撑是这段关系的结果,而不是它存在的理由。

一定有一些更好的关系,不是基于这样的相互的算计或者是价值的计算。在这里我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词,就是计算。当我们说“有用”的时候,我们就在拿一种功利主义的视角在看待、在衡量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我现在需要先告诉大家的是:这是一种视角之一,它并不是我们理所当然地用来思考万事万物的唯一的视角。

我有时候就真的会觉得,复旦大学所谓的民间校训——“自由而无用的灵魂”——真的非常高级。不知是谁想出来的,这真是个很高级的词。自由是人的精神自发的一种向往;“无用”,它非常犀利地针对着我们现在所有人理所当然地要拿“有用”来衡量一切事情的思维,直接地反击了它。

大家想,这个“自由而无用的灵魂”这样的提法,是20世纪八90年代就已经出来的,就是在直面功利主义,直面凡事要问一下“有没有用”。

那么,这种理所当然的、不加衡量的、不加反思的,认为所有人都这么想的思维。那么,首先,我觉得我必须把立场给澄清出来。接下来,关于你们想要知道的问题——就比如说,文科到底(我们姑且认为它是有价值的)——我们姑且用功利主义的视角来考察文科它是不是有用,我也能说出非常多的用处。

刚才讲的这一段是为了告诉大家:我接下来要讲的,是文科存在的结果,而不是原因。

我不希望屈服于功利主义的视角。为什么?因为我非常推荐大家去听一下《独树不成林》272 期。因为它里面提到一个事情:如果你问一个事情“有没有用”,这个事情可以无穷无尽地问下去。

比如说,我们说小贝有没有用?你这个人有没有用?家里花了这么多钱培养你上学,你有没有用?事实上,你出来能不能找到一个好工作?能不能有个好的收入?那么,我还可以继续问:你得到一个好的收入,又有什么用?

能够提供一种物质满足的生活,那么我就问你:物质满足每天摄入 2000 大卡就可以了,那么多多出来的钱有什么用?你还得去找:多出来的钱有什么用?我要那么多钱,我要比别人更大的房子,要买很好的车,这有什么用?你还要再找一下这个问题的“用”,就是我可能比我邻居家的小王(二狗子)混得好,我在他面前有面子,在邻居面前,在亲戚面前有面子。我还可以问你:在邻居面前有面子有什么用?

你可以无穷无尽地问下去,到最后你会发现:没有意义,一切都没有意义。你比小王混得好又有什么意义?你让所有的邻居、所有的亲戚都认可你,让你的父母安心,又有什么意义?在这个过程中,终极的意义是什么?你可以继续无穷无尽地问下去。


陈秋心:我需要在开头的时候就阐明我的立场。

我有时候非常不喜欢用功利主义的视角来思考问题。当然,我们接下来还会聊到很多东西,比如说文科在 AI 时代有什么作为。那些东西,姑且可以认为是我勉强地、为了让大家能够在同一个基线上对话,我回到功利主义的视角,去用大家能够理解或者是惯常使用的习惯的思考方式去对话。

但是我讲那些东西,是我们这些专业存在的一个结果,结果之一。不是它存在的理由。它可能存在的没有理由。它可能需要存在。它可能就是因为人需要去思考文科的东西,这些专业才得以存在。

那么,当年历史上发展这么多年,先贤们创立大学教育,他们在里面教授人文——我们知道大学教育最开始是文科,没有理科。当时的世界只需要文科,不需要理科?我们不能这样去思考问题。

这是我做的一个前面的思维铺垫,以澄清我并不愿意屈服于凡事都问“有没有用”这样的一种思维方式。我认为在它之外还有广阔的空间、广阔的价值标准可以供你思考。也许你换一个视角,你可能松一口气,获得了很多的自由。

子豪:我觉得秋心老师已经回答了我很大一部分困惑。刚刚秋心老师提到的一个很好的词——计算(Calculation)。当我们每时每刻都去计算的话,这个计算是无穷无尽的。你站在一个功利主义的视角,你可以不断地计算下去,说你有什么用处。

子豪:我也想简短地分享。其实我在大学接触到新闻业也有偶然性。

在大一,我曾经也是一个追求功利主义的人。我在大一上学期选修商学院的管理数学,因为当时的量化课程是在大二,我想去为大二做些准备。公司都会特别要求你有管理数学这方面的统计能力。那我觉得这种能力对我来说是有用的。

结果到后面,我没有想到疫情来了。我那段时间因为居家,一时间我也没办法去跟外部的人进行交流沟通,我也不知道我的同学们在想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下一步要去做什么。我在等待学校的一个通知,我在等待疫情的结束。

那个时候,我会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好像仿佛有一种驱动,这种驱动是我需要跟人接触的一种驱动。

在那个时候,我每天抱着手机,莫名其妙地就进入到新闻这个世界了。因为我那时候看了很多深度报道,很多媒体(去武汉的《南方周末》、财新等等)带来当时新闻现场的一手资料。

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这些东西它好酷。它是我以前想不到的。我原来是可以去做很多事情,它对我的求职确实没有任何帮助。但在那一刻,我不知道,莫名其妙地我就喜欢上这一类事情。

后来我也去微博上面看到很多救助者的信息,那我说我能不能去里面做一些志愿者?回想起来,它对我的GPA也好,对我的求职,都是无用的。但我还是去做了。不过恰恰这段经历,影响了我的人生。我开始对新闻业感兴趣。接着我进入了新闻学的世界。又在各种思辨中进入到社会学的世界。

如果我一开始就抱着一个功利主义的角度,或者抱着功利主义的心态,我可能就发现不了这些东西,我的人生经历也好,我的人生经验也好,可能会完全不一样。

我不会说选择了文科,后悔一辈子的话。我反而会承认这个世界是含混的。我承认有许多经验,它可能理不清。没有文科这部分知识,我可能也没办法是一个完整的自己。


陈秋心:刚好你分享的这段经历,让我想起刚才应该接在你们问题后面说的一点。就是我们回过头来以新闻传播这个专业来考察。

我们知道新闻传播这个专业是怎么来的?20世纪 80 年代的时候,我们整个国家在拥抱世界,进行改革开放。当时我们张开双臂去拥抱西方我们未曾了解的这些先进文明。新闻学是当时被引进,并跟我们自己本土的新闻进行一个结合的学科产物。之后,也就有了传播学。

传播学被引进过来之后,也是20世纪 80 年代,然后跟本土的新闻学结合在一起,因为它们都是在处理信息的流通问题,所以把它们两个放在了一起。

接下来,我很负责任地讲,从20世纪 80 年代一直到 2015 年吧(大概就是智能手机普及的阶段),很少有人去质问说学新闻传播专业有没有用,也很少有人像张雪峰那样公开去讲,要选新闻专业就把他打晕。新闻专业并没有一个这么大的“无用”的标签。那主要就是因为我们的新闻业,我们的业界曾经有过辉煌。

这就关系到我们当下中国主流的、通行的对于大学教育的理解,其实就是:毕业了之后去换一个饭碗,有用,去找工作。

什么叫人文的训练或者说思想的训练?这些东西的价值,不是我们普通的老百姓可以肉眼所见的。它的用处有可能是抽象的,或者说是长期的。刚才你讲的就是它对你的价值、对你的意义感的滋养。它不是能拿到桌面上来,让所有的家长,所有普通的我们上一代人的父母,都能清晰地理解它的用处。它的用处可能是潜在的、长期的、曲折的,或者说经过很多环节才能兑现的,所以你不能直接看到它的因果联系。

但是,不能说新闻传播专业就没有用。

首先,在我们新闻业还不错的时候,我们曾经有过辉煌的 30 年,在中国的市场化媒体阶段。那个时候没有人去质疑这个问题。

到市场化媒体衰落之后,它被各种东西冲击,衰落之后,我们把孩子放到大学的新闻传播学院里面,好像看不到他直接毕业之后就能兑现到一份非常体面的工作,比如说广电集团的记者、采编,或者是出版社的编辑等等。好像看不到这种直接的兑换关系了,那么是不是它就没有用?

我还可以负责任地讲,并不是这样的。

就算我现在屈服于功利主义这个时代,我们来聊一聊新闻传播专业,它实质上有什么你能理解的作用?

首先,我请大家摆脱自己的主观印象。你去调查一下新闻传播专业的就业率,就本科生就业率和研究生就业率。你看它处在全国所有专业(包括理工科专业)中,它排名排在多少位?

你可能会发现它还不错。拿我们学院来讲,我就业率在全校排名也是不错的,这非常反直觉。

事实上,包括我自己的直观体验——我在北大读硕士、博士,我观察本科生、观察研究生(就我们专业的),然后我也观察苏大,本科生和硕士生在就业上,是很不错的。或者升学了(升学在我们这边也算作就业的去向)。

那么为什么大家在这里非常惶恐?是因为我们肉眼看不到它的直觉因果关系——就是专业教的内容和市面上应用要求的那些硬核技能之间的对应关系。它是不是直接能拿出来做一个敲门砖。


陈秋心:为什么新闻传播专业的学生就业还不错?

我有时候会去跟那些真正给我的学生或者是给我的师兄师弟发 Offer 的人,那些手上有话语权的人去跟他们聊,就是你看中了这个人什么。那么你会得到一些关键词:

说这个人非常活泛。“活泛” 这个形容你怎么用“有用”去衡量它?

这个人思维很活跃。

这个人潜力很深厚。

这个人脑子很灵。

这个人点子非常多。

这个人非常有创新意识。

这个人非常有追根究底的精神。

这个人网感非常好。

那么这些评价指标,它怎么在你现有的、在家长和你们这些即将面对人生的学子们脑子中已有的那些“有用”的框架里对应?有没有可能是你没有识别这些价值的评价维度?

那其实你会看到,刚才我用来形容这些新闻传播学子的这些词汇,它指向的是一个人的精神状态,或者说指向的是他的一种理解力,或者是一种思维能力。

我们很多的人去求职的时候,真正到了岗位上,你会发现你在学校里学的东西,在你们能理解的维度上,都是没有用的。

比如说工商管理或者 MBA ,真的经营一个企业,或者说去做一个市场产品的营销,在学校里学的东西到底多有用?多少能被直接挪用到你的工作岗位上?

你会发现,不光是新闻传播专业“没有用”,很多专业都没有用。甚至很多理工科也没有用,你在学校里学的这些,比如说代码能力,你到市面上它早就已经换过好几轮了。

那么为什么我们这些专业的学生到了就业岗位里面,他都能表现得不错?可能是因为他可能具备了一些我称之为“元能力的东西。比如说他理解力特别强,他理解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他洞悉别人的心理,他会共情,他会换位思考。

其实大部分学子到了工作岗位,还是得从头学起的。因为你学校的教育和社会都是有一定的脱节的,你到了工作岗位大概率都还是要从头学。

这个时候你会发现,大家假如说都站在同一起跑线上,那掌握那些元能力的人,他学得更快。


陈秋心:我还是借用一下《独树不成林》播客里面那个说法 -- 健身有什么用?天天在健身房里面举铁有什么用?这可能让你更健康,也给你换不来很多的财富。但是你拥有健壮的体魄,它就是自然而然能够接触到更广阔的空间,到更远的地方,做更多的事情。如果你说这是“用”,它当然也是用,但是我会称之为元能力。

元能力不是我们现在很多的家长在带着孩子选专业,或者说你回到家里,你的父母坐下来拷问你这一年的成绩,或者说千千万万像张雪峰那样去思考的人,能够理解的价值标准。

归根结底,为什么会有这些能力?做很多事情你会觉得不那么费力。那是因为我们这个社会是由人组成的,而人就是很复杂的生物。人并不只是仅仅满足自己的功能上的效用,吃饱了,或者情感需求等等。人其实是非常复杂的生物,人还追求什么?追求价值,追求意义。

我们现在能够理解的这些技术、AI 这些东西,它并不都是硬核的技能层面上的组成。比如说你说 AI,我们现在使用它,你会发现会产生非常多的伦理问题。技术和人遭遇的时候会产生非常多的有待去确认和辨析,去判断它有没有害处等等这样的一些时刻。

我们还要去探讨 AI 时代的意义秩序。比如说人都和机器人谈恋爱,那不找同类了,我们所有的社会依存的家庭单元就会解体,这是一个推论。人和 AI 去聊天,那么聊着这个小孩就自杀了,那么就是伦理边界的问题。还有许多我们看不见的组织的变化、社会的宏观层面的变化等等。

那么这些问题交给谁处理?这些问题它本身都是新的,它甚至不是能够现在就能拿来放在桌子上去和别人讨论和你的父母去讨论社会有这些需求,我要去怎么怎么样。有些需求甚至都还没有发生,可能一两年之内就要发生,或者说现在迫在眉睫,但是并没有被公众意识到。

因为人的复杂和社会复杂,你刚才讲的社会是含混的、复杂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那么,有太多的东西并不是我们肉眼可以看到的,它能够从中去追寻需要和被需要、因和果,或者是缺口、然后有用,这样的一些关系的存在。

正是因为这样的复杂性,所以我认为:在当下社会,你只要做好了你自己:你有一个健康的体魄,你有健康的精神,你有共情他人的能力,你跟他人能够处好关系,然后你有思辨能力(不是那么轻易地就会被别人洗脑或者 PUA),或者说你有很好的观察能力等。你有这些使你个人成为一个更健全的人的这样一种能力,那么你自然就可以去跳跃到更高的地方,得到更好的结果。因为有太多的机遇是在我们想象之外的。

我会认为,只要这个世界还是由人组成的,只要世界在基本的运行轨迹是处理好人的需要,那么文科始终都是“有用”的。

因为很可能就是这些价值和用处,并不是我们现在肤浅地理解所能去辨析或者是去考量的。这是很正常的。你想看,我的父母那一代人(50 后、60 后),他们能够通过自己的理解,按照他们的理解,能想象我们今天的工作吗?包括你们的父母那一代人,他们所熟悉熟知的世界、它的评价标准,能够想象我们现在的工作吗?

甚至现在我们的技术加速这么迅速和快所有的社会问题在急剧地更迭,我们现在的思维可以想象十年之后的工作吗?你这个时候焦虑“有用或没用”,拿你已有的知识框架和有限的标准去套丰富的、变动的不确定的事件,你自然会产生焦虑。

但是事实上我认为,你只要做好自己,然后做一些让你内心得到舒展,然后让你精神愉悦,然后让你觉得有收获,让你自己有意义感的事情,可能你就自然而然能把这条路走好走下去。但是你这个时候,你可以用“有用或没用”的标准来衡量这个过程吗?我觉得不能。

子豪:我可以做些补充。

比如秋心老师提到,在这个 80 年代到 15 年的时候,新闻学是一个特别好的学科,这种认知留存在许多长辈的认知里。

我时常和朋友提及从技术平台演变的角度去解释新闻业为什么衰弱了。新闻学在过去,它为什么有用?过去的报纸就是一个平台,那上面有新闻内容、有广告、有寻人启事,它就成为大家一个媒介关注的渠道。

互联网平台时代到来后,技术迭代,资本合谋,新闻业的“报纸”作为平台的功能丧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社交媒体,是各种内容app。新闻的机构媒体,他们从一个平台被降格,变成了一个账号。

那他们的内容创作,因为这种资本市场、因为这个产业的一个转型,所以会面临着断崖式的一个下降。换个角度说,社会目前对于新闻学的评判,并非因为人们相信新闻是一个很被公共需要的价值出发。而是站在行业红利的角度。

但其实这也说明,新闻学面临的冲击,或者说其他学科面临的冲击,都是不稳定的,不会长久地存在。所以当下我们在用有用这个标准去评判一个维度的时候,就会有时代的局限性。

当然,我还想补充一点,不知道秋心老师是否赞同:目前市场对于学生的期望,或者说容纳、容忍学生这种“无用能力”的价值,是不是越来越严苛了?

陈秋心从我刚刚讲的这些数据来看,我是不赞同的。因为,我目力所及的同学都找到了工作。那接收的这些人的那些机构是在变少吗?

这里有一个问题,就是你们对于未来找工作的焦虑和事实的发生,它是不是一致的?这是需要拷问的。你们有没有调查过新闻传播专业的就业数据?

子豪:这个是我觉得需要去承认的,至少在互联网这个领域,它对新闻学培养出来的这个人,它的能力要求其实还挺包容的。但是在就业上,中产家庭出生的孩子,那他们可能确实会有一些培养,那可能他们在教育上,或者说会有一个更好的发展。但是可能对一些普通学校出身的学生,我的观察里面,他们如果学新闻传播,他们恰恰是会觉得新闻传播没给他们带来特别多的帮助。

陈秋心当我们去拼爹的时候,当我们拼家庭环境的时候,专业还有用吗?当你说依据家庭资源去就业,或者获得相应的优越性的时候,这个时候你的专业是什么,是否重要?

所以这个锅是需要新闻传播一个专业去背的吗?我不这么认为。我们还是深深地感受到:要求确定性,要求专业一定要匹配相应行业的诉求。


陈秋心:其实不一定。所以你怎么能要求所有的专业都确定地给你一个 Promise,就是你毕业之后一定要对应到某一类岗位?有一些专业,它就是为了培养你一些能力的。

我们先说新闻学吧。当我们新闻行业(《南方周末》这些新闻媒体)还很厉害的时候,它是有确定的匹配性在里面,所以当时所有的人都不焦虑。但是现在新闻行业在衰落,它受到很多东西冲击,那么我们现在开始焦虑,因为匹配关联的纽带好像就断了,然后好像我毕业之后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新闻专业它存在的意义是两件事情:追新和求真追新是我们时刻保持着跟随世界前沿的动态的思维状态。非常好奇,想要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关心着这样的广阔空间里的事情,所以这是一种对世界的好奇和跟进。

求真是在纷繁复杂的动态里面,或者说众说纷纭里面,或者说很多的虚假信息和虚构里边去寻找确定的事实。是抛弃所有的立场和价值,去求真,去找到那个真实的原来的事情的经过。

我们很多活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是要基于信息的准确性来做决策的。比如说,如果一个地方发生了泥石流,我们可能就要搬家,这是生死攸关的决定。或者说,有国际上发生了什么重大新闻,我可能什么期货就要去调整,我手上的这些股票就要去调整。这也对其真实性有非常高的要求。如果是假的,你可能就会做错,或者说会发生甚至性命攸关的误差。

如果还可以加上一个:不断地刨根问底。因为要求真,所以要不断地刨根问底,不轻易地相信那些天花乱坠的说辞,在纷繁复杂的信息里面去辨析、去思考、去找到真相的能力。这才是新闻专业给人提供的东西。

追新和求真又会演化出很多一系列的能力系统。正是这些能力系统,决定着这样的专业可以在这个世界上一直存在下去。为什么?因为对新和求真是始终不变的需求,不管外界的技术怎么变化。甚至说,因为人工智能的变化,我们对于求真,特别是求真,更加迫切地渴望,因为造假太容易了。

那么,由于这样的一套能力体系的锻炼,我认为,只要追新、求真这两个关键的需求没有消失,新闻专业就始终有它存在的价值和理由。

为什么总是要去盯着:今天在学校里教了什么编辑软件,拿出去之后发现跟大厂里的那个编辑软件型号已经不一样了?为什么要用这么狭窄和肤浅的眼光去看待你在学校里学的这个东西,而不向上溯到知识的本源,去拷问它真正给你带来了什么?

我见过很多的学生,他们一开始是调剂到新闻传播专业的。他们来了之后就开始喜欢上这个专业。他甚至在读研的时候还考了新闻传播专业的研究生。还有很多的毕业生,他毕业了之后,他没有去做专业对口的,哪怕有一点点关联的任何工作。他比如说刚才去了药企的同学,他也有能力的基础去支撑他去重新习得一套所谓的能肉眼能见到的技能。

这些其实都是伴随着世界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而来的,它需要我们去脱离眼前的这些还是非常功利的、显见的,而且必须显见的有用性关联去思考的。

这样的一个专业,其他的很多专业,比如说你看哲学没有用,这不是比新闻传播学还要历史悠久的标签吗?但哲学为什么至今还要存在?那一定是有它的理由。

小贝:今天不管是我们学新闻学、社会学还是哲学,课本教的知识,或者说大学这门课学习的具体内容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这门课或者说这个学科教给你的“元能力”,包括理解力、思维力等。这也是我们今天读书、读大学,要在大学的环境体系当中去培养或提升的。包括可能您作为一个大学老师,今天在教授学生的时候,也是通过更加具体的一些知识来让他们从中学会这样一些能力?

陈秋心即便我是这样理解的,但它仍然需要一些技能上非常酷炫的东西来吸引更多的人。为什么?因为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像我们今天这样坐下来,去探讨这个学科它能给我们带来的真正的价值是什么。

所有的人都还是要被酷炫的、那些直接肉眼可见的“有用关联”的东西才能去判断专业的价值,他才能来(选择你)。

所以说,我们现在高校的新闻传播专业,其实在我理解还是教两块儿:一个是术,一个是道。“术”的部分,还是要去做很多的功课,比如说去建什么大数据实验室,然后去搞一些人工智能的那些最前沿的技术和实训基地。然后还有什么企业的业界导师等等,这些东西都还是要做。因为你不弄这些,别人,社会上的人不能理解你这个专业到底在干嘛。因为很多人就和张雪峰一样,只能通过肉眼可见的关联去理解大学专业的价值。

但是我觉得更有意义的反而是“道”的部分。

我这个学期带的新闻评论课,你要知道,连传统媒体都不存在了,那么新闻评论教什么?新闻评论发表的地方都没有了,你为什么还要教它?

但事实上,我教的是批判性写作。但是发现很多同学,可能写一段完整、有逻辑的文字无法做到,更别说有秩序地去思维。所以,那我先教你怎么叫评论,怎么评论。

这门课它其实就涉及了“道”的部分。看起来像“术”而已。“术”的部分我们也是在实时地去跟进的,因为要考虑市场受众的理解能力。

子豪:对于大学这个场域,它现在的叙事是十分多的。可能在过去的时候,大家一直会觉得大学是象牙塔,或者像古雅典时代大家一起去辩论的地方。但其实如今,大学也是产业化的一部分。

它不得不去面临着可能刚刚讲的“术”的这一部分。那我想接着追问一下秋心老师:您觉得现在,以新闻传播为例,也波及文社科,在面临这样一个技术变化特别快、“术”也在不断变化的时代,我们要教授“道”的同时(这个是很复杂的),那秋心老师您觉得现在国内的这部分新闻传播教育也好,文社科的教育也好,它面临着哪种困境?

陈秋心:我们的大学教育,就不说中国了,看全球的文科裁撤潮都能反映大学追求的是“术”。你说的雅典时期那些对话、师生之间的交流,还有古典大学里面那种人文的教育,事实上非常稀缺的。有的话,它肯定也很缺钱。没有人愿意支持它,因为所有的人都理解:你学这个东西要有用。这(追求人文教育)是非常奢侈的。

那个的部分它教的是什么?很简单,教你怎么能做一个健全的人。人怎么做一个健全的人?不是作为一个有用的东西。当别人评价你有用的时候,你就是一块材料。你就不是一个人,不被视为人,你被视为一个可以嵌入某一个大的系统里面可以发挥作用的、有用的一个零件。

我想问,我们虽然都很不重视人成为一个健全的人,都在考虑“有用”。事实上,你能忽视那些“道”的部分吗?你能忽视作为一个健全的人这样的问题吗?

你能忽视你上班为什么痛苦?朝九晚五挤地铁为什么会痛苦?打卡、那种绩效考核为什么会让你痛苦?为什么你痛恨你的老板?为什么你干一段时间就想辞职?为什么你在那种经营算计的婚姻里感到不幸福,你还要去离婚?为什么你选了一个为了就业,选了一个专业,然后让你极其痛苦,你要去转专业或者说跨专业考研,毕业了之后完全从事了一个不相干的工作?你为什么会如此被迫地扭转了以前的决定?

这就是因为你并没有在你设计的场域里边成为一个健全、舒展的人。这个时候你会感到极其拧巴和别扭。

如何才能作为一个健全的人?这还是跟我刚才讲了很多的东西有关。你得先会思考,先会求真,你得了解、洞悉你自己。那么这些东西是生下来就会的吗?不。你得去遇到相应的人,在相应的场域里面通过交流、学习、反馈,然后逐渐去得到这些东西。

很多情况下,这些东西反而是从你认为“没有用的”场合里面得到的。


小贝:其实刚刚也提到,你这学期可能在教一个新闻评论的课程,你在教学生如何去做这样一个批判性的写作。

但其实今天会发现,这种 AI 技术还蛮普及的。比如说我可能直接把这个评论的议题抛给 AI,它可以帮我写一篇非常完美的、逻辑清晰的一个800字的评论。好像包括今天很多的大学生所谓“应付老师的课程作业”的时候,无论是论文还是我们的新闻实务类的作业,都可能直接地去用 AI。

比如说像我们过去根本没有这样一些技术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是要花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然后不断地打磨写作才能完成。但今天好像这个东西一下子 AI 就可以帮你去思考。

我不知道在你的课堂上,会遇到学生这样去完成作业的吗?或者说,您会担心说今天这种 AI 的出现,让我们这样一些甚至“术”的这样一些思考或者说判断,都交给 AI 了吗?

陈秋心你问题问得很好,这是我非常想聊的一个话题。

我先讲一个事情。我因为我弟弟还在上高中,我就会跟我弟说:英语不用怎么好好学,因为 AI 什么都能给你翻译,甚至还有实时的翻译,你也不用去练口语什么的。但是,我现在就被我原来的观点打脸了。因为我要进行学术的翻译的时候,因为我的学术英语写作可能还没有那么厉害,不像 Native Speaker 那样,就是他们那样的学术写作得到了很完善的训练。

有一种情况就是 AI 它的学术写作是比我强的,就导致它翻出来的文段,我看上去完全都很厉害,我看不出任何缺点。你明白吗?因为他比我强,所以我没有办法分辨他给我的东西好还是坏。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我可能拿着 AI 翻译的东西,如果不加审视,然后就去投,那么期刊编辑他们是很纯正的英语使用者,他们就会觉得有很多的问题。我连这个有什么问题我都不知道。

所以,是不是这么简单的:我有一个任务,AI 可以做,然后丢给他,然后拿取它合格的东西,它就是完美的东西?AI 是怎么产生这些东西的?它是从全人类知识的数据化中去算概率,去把结果生成出来的。

或许我可以说,我们不说英语,假如说批判性写作。我的课堂上从来不禁止使用 AI 的,因为我觉得这是螳臂当车的一个行为。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处境,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工具,你是不可能再要求他们不使用 AI 的,这是自欺欺人。

但是你会发现,假如说他们直接把——我布置的题目——扔给 AI 生成出来的东西,是一个非常烂大街的框架。没有洞察,没有思考的火花,它可能逻辑结构是完整的,也没有病句,它顶多只能是一个 60 分的东西。

那么我们全社会的人用 60 分的东西就 OK 吗?60 分的评论拿到我的课堂上,我就会给打高分吗?不可能。

那么,关键在于:同学如果自己不会去,没有写作,没有思维训练,没有经历过写评论这个过程,他就不能理解这项活动,他就不能掌握这项活动的评价标准。他甚至不能设立活动的目标。

他只能被 AI 牵着鼻子走,因为 AI 比他还厉害。这个时候不是你在用 AI,是 AI 在用你。那么 AI 用了你,你把 AI 的这个东西拿过来,怎么和其他人去竞争?怎么去得到超出平均的这样的一个结果?

不是你说得这么简单,所有的工作 AI 能做我就扔给它做就行了。工作仍然是需要人去学、去理解的。比如说我就拿英语来举例子,我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背,然后去记音标,去看构词法,和它的短语的使用,我才能理解这个语言,以及当时使用这些语言的人们的思维方式和文化背景。

如果我不去学英语,我无法理解这个东西,我如何直接用 AI 生成我要的结果?我甚至连要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再举一个例子:剪辑。我想过很长时间,这个问题就是影视剪辑,你们觉得还用学吗?现在你把素材扔到剪映里面,直接套一个 AI 模板,非常漂亮的 30 秒的视频就出来了。但是不是意味着你就不用学了?你不用学镜头语言了?你不用学转场、你不用学调色了吗?并不是。

你如果不学,你连怎么做出一个好看的电影,这项任务的目标都无法设定。这个世界上很多的工作,你需要亲自去搞、去做一遍,然后学一遍,然后你知道这是个什么工作,你才能在里边去使用,才能在里面创造,才能在里边发挥。这个时候,AI 是你的一个引擎,它顶多只能是你的一个引擎。

飞机还是要你来开的。你要去哪里,要做一个什么东西,你脑子里要有一个大概的图景,这个时候你让 AI 去帮你完成,它给你反馈一个结果。没有达到你的预期,你再告诉它,你这个做得没有达到我的目标,你再调整一下,它再给你返回一个结果。这个时候才能达到理想的人机合作。

但是假如说你连这个飞机怎么起飞,怎么穿越对流层平流层你都不知道,直接让 AI 来帮你开,你连他去哪里你都不知道。

我从来不禁止我的学生去使用 AI。但是,我确保他们是在使用 AI,而不是被 AI 使用。

那些直接用 AI 生成评论的学生,当他作业和那些真正用脑子思考的学生的作业放在一起的时候,你能看出非常明显的差别。你甚至会觉得这个 AI 产生的这套东西没有什么意义,大家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差别。

所以并不是那么简单。但是关键我觉得现在最难的事情在于:我该怎么说服我的学生,你要自己亲历过这一遭?你要去学这个语言,你要去从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开始学这个剪辑,将来你才能更好地利用 AI 作为你的引擎。

我该怎么样说服他们?因为这个过程充满了挑战,充满了艰辛,充满了进三步、退两步这样的过程。充满了自我的怀疑,把自己推翻重建。你才能掌握这一切,才能在里面成为一个运筹帷幄的状态。因为他每个过程他都可以用 AI 去做,你怎么说服他去选这条更有挑战性的路?我还没有想好,其实我也很想和同仁们、同行们去探讨一下。

那么,还是用《独树不成林》272 期里面的比喻就是:我怎么样告诉他,你在健身房里面自己亲自去举铁,吭哧累得浑身肌肉痛,然后你能获得一个健康体魄,而不是此刻就有一个机器人在旁边,你用它来帮你举铁?你做那种自欺欺人的工作?

一个是痛苦的,一个是轻松的。学生、年轻人他们往往是短视的,他们往往会选择那条好走的路。他就躲避了自己练肌肉的过程,他在表演学习。那么将来,你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比 AI 的水平还要低一些,你根本用不好 AI。

如何说服学生去坐下来自我挑战,是教育目前面临的最紧迫的问题。

小贝:今天对于学生而言,培养好学生对于一篇好的论文,或者说好的新闻报道的标准,会比它完全用 AI 去生成更加重要。

当你对这个标准有了一个清晰的判断之后,你再去用 AI 去帮你生成、去调试它,也是可以的。现在可能困境就在于,学生可能没有意识到好的标准是什么。

子豪:我想到一点,之前和小贝也讨论过。比如说秋心老师会觉得现在如何让学生不要被 AI 牵着走,确保你是在用 AI。那我其实也会觉得说,这是一个时代的困境。比如说,我们要求鼓励使用 AI 的时候,这种话语在公司是特别常见的。公司里面特别喜欢鼓励员工去使用 AI,那背后的一个思路都指向了提效。

我们是生活在一个效率社会,我要用一个晚上的时间把一个作业写完,我要用 30 分钟能把一个新闻评论写完,我要把它应付过去。我只要达到一个可能是 60% 准确率的一个标准,那 OK,我能接受了,我要去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但其他事情他可能也是用 AI 来做的。

依据现在的 AI 技术逻辑,它是基于一个 Token 一个 Token 的预测,它没有说我 Token 预测完,我还能基于这些事实去创造一个超脱般的思考。这是 AI 恰恰做不到的事情,这也是是我们人作为真正的智能,或许可以拥有的东西。

陈秋心:我觉得这里面可以分,你面临的任务有两类:一个是做好就行了的。你说的那种,我们日常生活中其实存在着大量的重复性劳动,比如填表,或者说写年终工作总结。这些任务是做 60 分就 OK 的。大部分的任务是什么?一个是需要你竞争的。比如说你要去升学校,或者说你要去做一个产品的市场营销,你是要从其他同类产品中脱颖而出才能够立足下来,才能够生存的。

对于这些机械劳动、重复性的工作——这些没有人,就是它只是需要履行一个程序,没有人用它来去竞争、去改善生存环境、生存状态的那些工作——用 AI 做了,是很幸福的,是可以的。它不需要,比如说这些常年的文书工作,文牍工作,充满大量的冗余和重复,你用 AI 做了,你反而可以把人的创造力解放出来,去做一些更有利于你生存的东西。

但是大量的那些,比如说如何去写作,如何去拍出一条可以在抖音或小红书上得到更多点赞的视频,这些都是竞争性的工作。你也用 AI 去做,你只能得到大路货。它在浪费你的时间而已。最后它跟其他那些用心做出来的作品放在一起,它直接就不能看。

在这背后,我们需要去区分什么情况下不用 AI,什么情况下完全交给 AI。这需要你去做一些评估。你要去考虑这个任务对你来说有多重要的意义?如果做砸了,对你来说的后果是什么?那么你要去思考一下这件事情。

你是否要用 AI,你需要去判断。那么更难的一点是:有些东西,比如说你来到我的课堂上,本来其实如果你能就此用这个机会学会写作、学会思考(其实写作背后是思考),那么如果你能学会思考,对你的人生大有裨益。但是如果你不认为这件事情重要,只是觉得要得一个学分,你就用 AI 糊弄,那你就可以得偿所愿。

但事实上,跟你竞争的那些人,假如说他利用了机会,获得了更好的思维能力,你将来就是要被淘汰的那一个。这么残酷。我们这个社会它要加速,就是因为它需要竞争,它竞争得越来越厉害,甚至“卷”。所以它要不断地提高效率。

如果你决定了要投身于加速社会去谋求自己的生存,你有的时候你是不能够去放任自己完全地松懈和交托给技术的。这是你自己要有能力去进行甄别和判断这些使用场景。

子豪:这个背后确实有一道中间的逻辑被消灭了或者说被隐藏了,就是说:我对这套逻辑是有自己的主动判断的。我对如何去运用,或者说它是什么样一个规则,我是有一个自己的标准的,可能就像刚刚提到的。

陈秋心或者不如这样讲:同样是AI,你觉得它加诸所有人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吗?

比如说现在你作为一个产品经理在使用 AI 去生成一些东西,或者比如说宣传图之类的。那么你旁边有一个人,他是这个领域的大师,他也在使用这个 AI。你可以想象结果是什么?

如果你是一个一路平庸、水上来的人,和你旁边坐着一个这个行业原来靠着自己手工一点点上来的大师,你们两个人使用 AI 得到的结果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是 AI,它不是掉到所有人身上,然后砸出同样的坑。它掉到所有的人身上,然后为你原来的形状赋能,然后去助长更大的差异。

所以 AI 降临社会之后,它可能会造成更剧烈的反差。那么区别在于哪里?在于使用者。你到底理不理解你在做的事情?

那么理解靠什么得来?理解的程度靠什么去区分?靠一点一点地实践。在那个实践里,你是不能依赖任何技术的。你是对这个东西有完全透彻地掌握,你是靠认知和体认去获得这个理解的。在这个过程中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

所以 AI 到了之后,那个差异可能会更剧烈地被拉大。这是一个反直觉的事情。

我有一个文科生女性朋友,她经常会跟我聊我们使用 AI 的体验。然后她前两天就跟我讲,假如说我脑子里对这个图景、对我问的这个东西没有一个大体的认知或把控,我有一个目标去掌控 AI 的反馈的内容,那么全靠它自己生成,其实是没有什么好东西的。

到最后,人与机器的合作,其实还是靠人去把控这个过程。那么你的把控,其实就是你原来掌握着多少关于这个事情的理解。

我们不用 AI,其实 AI 已经完全渗透在生活中了。不光是 Chat Box,也不光是去生图。你们想看,我刚刚讲的剪映里面是不是有很多 AI 了已经?AI 自动去剪辑。

我们剪辑这件事情,假如说你是一个完全的小白,你直接生成东西;你本来就是一个导演,你原来在电影学院吭哧学了很多年的拍编这些东西,你再用 AI 去做。你觉得生成出来的东西会是一样的吗?肯定是不一样的。

现在被判定 AI 可以替代的东西,是真的可以被替代吗?我觉得这个问题是需要多次访问的。是真的可以被替代吗?

你说的那个替代是什么意思?60 分就可以?60 分就保证你在社会的竞争中生存吗?

小贝:今天我们会讲说这个 AI 工具,它替代记者,可以帮记者去列采访提纲,去帮他写作,甚至帮他去完成各种各样的,包括录音整理等等。

但其实,包括今天在各种这种新闻的采写过程中会发现,比如说 AI 帮你列了这样一个问题,它可能是逻辑是清晰的,但是它只能够帮你去拓宽思路。但实际上你想要追问的那个点,可能还要你自己去想。

包括今天 AI 确实可以帮你去很快地总结录音内容,但是你在跟采访对象的沟通过程当中,你真切地感受到那个很重要的点,可能 AI 是没有办法感触到,感官意义上是没有办法帮你去提炼出来的。

甚至今天写作,我还是觉得 AI 的这个内容,它相较于一个专业的、比较资深的记者而言,它是没有办法达到的。它可能确实能达到 60 分,但这个 60 分并不是我们新闻行业对于记者的要求。可能你要达到 80 分、100 分甚至更高,才是我们今天要追求的一个东西。

否则的话,可能这样一个新闻业,未来被各种各样的 AI 生成内容所充斥之后,我们的信息环境也越来越差。可能作为受众而言,对于我们这个行业的权威或者说信任,也会变得更加糟糕。

陈秋心80分、100分是谁定的?是市场决定的。

你说你看市场上充斥着 AI 生成的内容,但是大家都不看,都觉得很恶心,就觉得没有意义、没价值,不看。你生成它有什么用?所以其实最后为什么我们要去追求近乎完美,80 分、100 分甚至 90 分?就是因为我们去竞争,我们要去竞争注意力,我是要拿好东西的。那真正的好东西是竞争的。那什么才是好东西?AI 是不知道的,只有你才能知道。


小贝:那我们今天跟秋心老师的这个对谈还是非常有收获的。无论是秋心老师跟我们谈及的不从功利主义视角思考有用与无用,还是我们后来探讨 AI 对于我们的这种改变到底有没有价值等。不知道最后秋心老师有没有一些其他的想补充,您关于整个议题的一些思考。

陈秋心我是觉得现在我们整个世界对于文科的理解太过于浅薄和肤浅了。包括全世界的大学都在裁撤文科,然后很多的专业都已经不再招硕士博士了,因为没有经费了。

这种短视是要付出代价的。文科强行说它有什么用的话,它其实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够更好地做一个人。那么,它的无用之用是需要我们用很长的时间才能去意识到、才能理解、去真正去重视。

当技术越来越“卷”,越来越前沿,越来越先进,我们关于人所发出的疑问——人的空虚、人的无意义、人与人链接的必要性等等——这些问题不是在减少,反而是在增加。

我认为,当下的社会,其实文科反而比原来还更有用,如果你一定要用“有用”来评价。

那么整个世界我是认为,只要这还是关于人类的世界,只要不是我们学科所讲的那些,比如说后人类时代硅基生物已经碾压了碳基生物、多物种大繁荣、已经不是由人来做主导的这世界。但凡这个世界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但凡这个世界还是关于人的,人就有很多的问题需要处理。人要处理伦理、人要处理意义、人要处理思想、人要处理感情,这些东西都不是机器的计算所能拆解和解决的。所以,我们需要,我们这个世界是更需要文科的,甚至比以前更需要。

对,我觉得人如果继续短视下去,一定会为短视而付出代价。

我自己,我从选择这个专业一直到(从高中报志愿的时候开始),到今天从没有后悔过。因为它非常符合我对生而为人的一种追求。我在里面也得到了很多的滋养!我也希望大家能跳出有用没用的框架,来真正地看到我们新闻传播专业,以及跟它类似(社会学、哲学、政治学)这些专业的价值所在。

小贝:我觉得用八个字来概括的话:无用之用,方为大用。

作者丨闹了Gen

值班编辑 | 李仪

运营总监丨叶沛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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