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年秋的广州,暑气未消,刚从南京军区调任广州军区的许世友,皮靴上还沾着北方的尘土。他踏入军区机关的第一件事,不是询问公文堆积,而是拉着参谋打听:“这周边,哪儿能猎着大野物?”部里配的吉普车后备箱里,行李寥寥,那把调校精准的苏联造双筒猎枪,倒成了最显眼的“家当”。
南国的雨季漫长如丝,梅花园小楼的阳台上,许世友常立在雨夜中,望着白云山模糊的灯火,香烟燃至指尖也浑然不觉。警卫打趣劝他钓鱼解闷,他却哼了一声:“钓鱼太被动,等鱼上钩,心都凉了。”这份干脆,是行伍生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从红军长征到抗战士敌后,他向来是主动出击的性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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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猎于他,从不是权贵消遣,而是烽火岁月的生存本能。抗战时在苏皖敌后,他带人摸黑端了日军粮站,顺手射几只山鸡给伤员炖汤;解放战争的丛林里,野味曾是支撑整支部队的口粮。这份与枪声、犬吠相伴的记忆,让他对猎物落地的瞬间,始终怀有特殊的情愫。
即便公文如山、会议不断,许世友仍挤出时间“研究”猎场。一块旧木板上钉满航测照片,白云山、帽峰山的每道山脊、每片水源,都被红蓝铅笔圈点标注。作训参谋凑过来笑称:“司令,您这是把围猎当战役打呢。”他用拇指点着一处山谷:“这里粮多水足,夜里准有野猪拱地,错不了。”
1975年8月,雷雨季刚过,山脚农户就哭着跑到军区求助——成群黑皮野猪把庄稼毁得一干二净。许世友拍案而起:“我去会会它们!”当晚便挑了八名警卫进山,分三处隐蔽。出发前他压低声音叮嘱:“打枪稳,别浪费子弹;跑了一只,回来自己罚站。”小伙子们听得心头一紧。
连续七夜,山林静得可怕,连竹鼠都销声匿迹。有人暗地嘀咕想撤,许世友却纹丝不动。第八夜凌晨,云层压顶,枯枝断裂的脆响骤然传来。“别动,等它全进圈。”他轻声吩咐。转瞬之间,三只大野猪带着幼崽闯入埋伏带,黑影翻滚间,信号弹划破夜空,枪声齐鸣。
两头母猪和一只小公猪应声倒地,最大的公猪带着血迹逃脱。许世友皱眉背起枪:“下回再找它算账。”山下军车里备好的冰块与粗盐派上了用场,他仔细检查猎物,确认子弹未污染内脏,刚要交给炊事员,却抬手制止:“一半送农户家,庄稼是他们的,猪也是他们盯的。”
三日后的梅花园宴席上,红烧猪肘、干煸筒骨香气四溢,配着部队农场酿的“土茅台”。有人好奇询问,才知待客用真茅台瓶装酒,司令和警卫喝的却是实惠小曲酒——这是礼数,更是节俭。酒过三巡,许世友端杯大笑:“野鸭吃嘴,野猪顶肚,全凭本事打来的。”
爱枪却不任性,是他的准则。“居民区禁鸣枪”“枪口抬高三十度”,这些训令被反复强调。山下农户冬日蔬菜运不出城,他随口就安排运输连帮忙;围猎时,他要求警卫以作战标准隐蔽侦察,实弹后逐一点评弹道偏差,让参谋们都感叹“跟着司令打野猪,比在靶场收获还大”。
1976年初,那只脱逃的大公猪终于现身,体重已超两百斤。这次许世友借民兵猎狗围堵,一枪命中要害。有人劝他留獠牙作纪念,他却摆手:“送后勤车间,磨刀用。”这份务实,与他让儿子用50元买红松造棺木的质朴如出一辙——将军的生活,从无虚饰。
八十年代来临,城镇化浪潮中,白云山划入禁猎区,许世友主动挂枪。有人问他是否失落,他淡然一笑:“打不成猪,还有书可读,酒可喝。”当年毛泽东嘱咐他读《红楼梦》与《天体运行论》,他不仅自己啃,还让秘书抄录重点,甚至写下《莫猖狂》一诗反击“四人帮”,那份豪情早已从猎场延伸到文墨间。
1985年南京安养时,客厅墙上的旧猎枪早已无弹。这杆枪,曾为伤员猎过山鸡,为农户驱过野猪,如今沉默如勋章。它见证的,是一位将军从战火到和平的坚守——猎枪指向的是野物,心却始终向着百姓;子弹瞄准的是目标,行止间全是军人的担当。这柄沉默的猎枪,恰是许世友刚直一生的最佳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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