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乐 / Dennis Kuo - Winter Story
音频制作 / 法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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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抱怨的,恰恰是内⼼暗⾃珍视的。“伍德的天才在于拒绝美化⽇常⽣活;她让疲惫与喜悦在同⼀次呼吸中获得尊严。”(《乔治亚评论》)
这⾸诗常被誉为平衡了烦躁、幽默与敬畏的典范,它记录了诗⼈对同⼀系列⽇常琐事的态度转化。
起初是“烦躁”、“重复”、“惹恼”、“没完没了”,后来转变为悬置评判后,对事物本⾝质地的纯粹欣赏:阳光的颜⾊、天空的⾊调、⽇⼦展开的形态,并希望它们“永远延续”。两个“goes/go on and on”形式⼀样,情感内涵却完全不同。
这是⼀种深刻的“描述性”观看转变。也正是“诗”的观看之眼。
苏珊·伍德(1946—)是⼀名在美国德克萨斯州出⽣并长⼤的诗⼈,美国西南部的风景、⽓息深刻地塑造了她的感官世界,充满了具体的地域感。
这种观看⽅式,使得世界从⼀个充满功利要求的场域,变成了可以审美和沉思的景观。账单还是那些账单,⾐服还是那些⾐服,但当意识从“我该如何处理它”转向“它如何向我呈现”时,质感就发⽣了根本改变。
重要的是诗⼈为什么能完成这个转变?
她的观看,既⾮突然抽⾝,退开⼀步,也⾮超然于此刻之外,⽽是⼀次向深处扎根的位移。她并⾮从⼈类⾝份或⽇常时间中逃离,⽽是通过潜⼊两者,实现了对它们的重新占有,从⽽更彻底地成为了⼈。
⼈类⾝份的核⼼是什么?正是这种⾝处“烦”之中的能⼒。那只鹦鹉的啄⾷,那些琐事的纠缠,⾮但不是⽣活的缺陷,反⽽帮助诗⼈更深刻地认同了“⼈就是必须照料、必须忧虑、必须在琐碎的操⼼中构建意义的的动物”(海德格尔)。
⼈敢于承认⾃⼰是受困的,这本⾝就需要⼀种尊严。接着,它又展⽰了这种尊严更动⼈的形态:
“当然,我希望/这⼀切真的能/永远延续下去,
虽然我知道,⼀旦说出⼜,/这愿望就不会成真。”
这是⼀个共同经历、令⼈震惊的认同时刻:我选择深爱这⼀切,⽽我深知这⼀切终将逝去。
这种⾼贵不属于神,只属于⼈——属于那个在超市排队、在厨房洗碗、在疲惫中叹息,却依然能在某个瞬间,被“⾎橙⾊”的太阳照亮,并对肩上那只聒噪的鹦鹉⽣出⽆限眷恋的,平凡⽽又不屈的我们。
那只鹦鹉到底是什么呢?《当代⼥性诗⼈选集》(Contemporary Women Poets Anthology)评注说:“鹦鹉既是烦恼又是良⼼——是那个永不停歇地诉说、提醒与铭记的⾃我的化⾝。”
和⼀个好友聊这⾸诗,他说读到最后时,被⼀股有⼒的贯穿感整合起来,鹦鹉,从⼀个叨扰的声⾳,转化为天幕之⾊,最后脱离了烦恼语境,成为隐喻时间与⽣命的“鸟”,象征着宇宙的节律,于是很⾃然就联想到荷马史诗中反复出现的著名套语:
Ἠὼς δ᾽ ἦλθεν ῥοδοδάκτυλος, Ἠώς ἠριγένεια
“Then came Dawn, the early-born, rosy-fingered.”
黎明⼥神(Eos)伸展玫瑰⾊的⼿指,使⼤地复苏,这是⼀种永恒的清晨。在荷马那⾥,黎明永远会再来。然⽽在伍德笔下,属⼈的⽩昼只是⼀只鸟展开翅膀,这是⼀个会朽坏的意象。⼀切都只是暂时的——⼀旦说出,光亮便开始消逝。
由此,抱怨化为了挽歌,但这并⾮悲剧。我们完全可以设想,倘若⼈失去了“有限”?
从诗⼈所构建的整个世界来看,那才是⼀次真正彻底的、静默的崩塌。诗中最珍贵的⼀切,都将因“⽆限”的来临⽽失去光彩与重量。
这⾸诗之所以动⼈,都源于⼀个⼼照不宣的前提:我们知道⽇⼦不会永远延续。
诗中所有震慑⼈⼼的感官意象,其强度也都源于“有限”。浓烈的“⾎橙”,珍贵的“鹦鹉蓝”,都会在某⼀刻沉落、被吞噬。
在有限的⽣命⾥,我们能与肩头的“鹦鹉”和睦,是因为我们深知:这⼀切皆有尽头。这份认知,是我们承受重负的底线。
任何“烦”⼀旦被赋予“⽆限”的属性,都将从⼀种可以承受、甚⾄能转化为智慧的⽣命质地,变成⼀种纯粹的、令⼈疯狂的折磨。诗⼈与鹦鹉的共⽣关系将彻底破裂。
因此,这⾸诗以其全部的存在向我们揭⽰:⼈⽣的“有限”,不是⼀种缺陷,⽽是意义得以诞⽣的先决条件。
它就像⼀个画框,框定了混沌的⽣活,让我们能够聚焦、欣赏。它又如⼀个期限,逼迫我们去选择、去⾏动、去爱。
如果拿⾛了“有限”,就等于抽掉了这幅画的画框,剩下的,将不是⼀个⽆忧⽆虑的天堂,⽽是⼀⽚均质的、失重的、没有任何故事值得诉说的虚空。
正是在对“有限”的深情凝视中,才能捕捉到那惊⼼动魄的“⽣之⾊彩”(顾随),⽣发出“⽣的活泼”、“⽣的挣扎”,以及在⼆者之外的“⽣的欣赏”。没有了“有限”,这⾸诗,以及它所赞美的那个由⼩烦恼与⼩快乐构成的⽣活,将⽴刻失去全部的魅⼒与深度。
最后,我想谈谈“⼩”(little)。
这⾸诗中“⼩烦恼”(little pain)与“⼩快乐”(little pleasure)的并置,并⾮简单的修辞平衡,⽽是揭⽰了幸福与烦恼在本质上的同构性——它们共享着同⼀个平凡、琐碎、浸透着⽣活原⾊的源头。
在充斥着“远⼤理想”与“终极意义”的语境中,诗⼈将⽬光投向了被忽视的⽇常现场。这⾥的“⼩”,是⼀种视⾓的降维。它承认⼤多数⼈的⽣命并⾮由戏剧性的悲欢构成,⽽是被这些细密的、⼏乎不可见的纤维编织⽽成。
为龙⾎树换盆的⿇烦,与找到⼀颗⾎橙般太阳的喜悦,在体量上是相称的。它们都发⽣在同⼀个⽣活平⾯上。这种“⼩”因此具有了⼀种“民主性”,它不属于少数幸运⼉或悲剧英雄,⽽是对所有认真⽣活的⼈敞开。
从现象学的⾓度看,“⼩”也意味着可被直接体验、尚未被概念过度包装的“原始经验单元”。
“烦恼”之所以⼩,是因为它尚未累积成绝望,仍处于可被管理和承受的范围内;“快乐”之所以⼩,是因为它并⾮狂喜,⽽是如细流般持续浸润⼼灵的满⾜感。它们共同构成了⽣活可以忍受甚⾄值得眷恋的“基本粒⼦”。
诗⼈教会我们⼀种显微镜式的观看。正是这些微⼩,构成了我们存在的具体质感,让我们确认⾃⼰活在⼀个真实、可触的世界⾥,最终⽀撑起了整个⽣命。
它们像呼吸的节奏——呼⽓(烦恼)与吸⽓(快乐)都是微⼩的,但正是这微⼩的交替,维持着⽣命的延续。诗⼈渴望这“没完没了”的循环永远继续,本质上是在说:我愿意永远活在这呼吸般的微⼩节奏⾥,因为这就是⽣命本⾝的形式。
在这个微妙的平衡点上,我们得以有尊严地、甚⾄充满美感地持续⼈之为⼈的使命:在有限中选择,在担负中爱。
因为我们深知,在宇宙巨⼤的⼴寒与沉寂⾯前,只有⼈类精神的主动性,虽如呼吸般微渺,却是永远⽆法被剥夺的庄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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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诗 / 张若轩
华东师范大学思勉人文高等研究院毕业
暂居美国,教书,写作,偶有诗译
赛 诗 会 · 幸 福 备 忘 录
本次比赛,以“幸福备忘录”为题
五行为限
邀请学者、译者唐小兵为评委
11月22日截止,我们将选出10位优胜者
送出由上海文艺出版社提供的
邓恩诗集《怎样做一个幸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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