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立冬后第七天,湖北黄安紫云区陈家洼的早上冷得像结了冰,连狗叫都没力气。
63岁的雷敏正把两件补丁最少的蓝布衫叠整齐,塞进褪色土布包里,还往里塞了半块红薯干、半袋炒米。
16岁的陈锡礼拽着她袖口,声音发颤问是不是真要找哥。
雷敏把拐杖往地上一顿,说你哥十四岁离家,十八年没音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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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梦见他躺雪地里,胸口一个窟窿,血把雪都烫出洞了。
“我得去告诉他,娘还没死,他不能先死。”
那时候老百姓寻参军的亲人,大多就靠个模糊名号瞎撞,雷敏只知道“刘邓大军”在平原上活动,就沿着这个方向走。
她一天走十五里,两天走三十里。
鞋底磨穿了就用破布缠,布烂了再用草绳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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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走快点能早见着儿子,可年纪大了,走几步就得歇会儿,后来发现慢归慢,方向没偏就好。
第三天,她在麻城新田铺外的山冲里,撞见一支正在开饭的队伍,锅盔的香味一下把她的脚勾住了。
麻城山冲的一句问话,惊到了送饭司务手
她走过去,声音沙哑地问“老总,你们认不认得陈锡联”。
盛汤的司务手手一抖,铜勺敲在锅沿上,“当啷”一声特别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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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陈锡联在部队里已经是有名的指挥员,司务手一听这名字,再看老太太的模样,八成是想到了啥,不然不会这么慌。
消息很快传到晋冀鲁豫野战军第三纵队司令部。
那天是12月8日傍晚,司令部里灯火通明,参谋们围着油灯推沙盘。
陈锡联正俯身量河口,手指上全是铅笔磨的厚茧。
电话突然响了,接线员捂着话筒喊,门口有个老太太说儿子叫陈锡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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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锡联一下就愣住了,手里的铅笔“啪”地折成两截。
他想起1929年那个夏夜,自己偷跑离家,娘追出三里地,把仅有的四个铜板塞进他口袋,喊着“要活着回来”。
这十八年,他走了雪山草地,打了太行的仗,阳明堡烧了日军二十架飞机,名字传遍全国,却没传到黄安那个小村。
“备马,我亲自去接!”他抬脚就往外冲,却被参谋长拽住了。
参谋长说对面就是敌人侦察哨,出去等于给狙击手立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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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娘!”陈锡联吼出声,眼泪比话先掉下来。
毫无疑问,在“司令”和“儿子”这两个身份里,那一刻他只想当后者。
司令部铁门外的怯意,被一句“锡联在等您”化开
最后部队决定用手推车接人,三个战士轮换着推,连夜把雷敏送到司令部。
月光像薄霜,铺在雷敏的皱纹里。
她坐在车上,背挺得笔直,像棵被风雪压弯却没倒下的老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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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铁门口,哨兵敬礼的胳膊都快抬不平了。
雷敏下车抬头一看,高墙电网的,突然就怯了。
她心里大概在想,这地方哪是自己那个穷伢子该待的?本来想转身往回走,却被政委阎红彦轻轻扶住了。
阎红彦说“大娘,进去吧,锡联在等您”。
一百多号干部战士自动排成两列,像给她让开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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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敏眯着眼,一排排铜纽扣晃得她眼花,不敢认也不敢喊。
突然,陈锡联从人后面冲出来,“噗通”一声跪下,膝盖砸起黄土,喊了声“娘”。
这一声喊,像穿了十八年的时光。
雷敏手里的布包掉在地上,半块红薯干滚了出来。
她颤巍巍地摸儿子的脸,从额头摸到下巴,摸到一道新疤,手指就停住了,问“又受伤了?”陈锡联笑着说“小伤,不碍事”,可眼泪已经冲进嘴角,咸得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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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敏突然转身,对着众人鞠了一躬,说“同志们,我儿子给你们添麻烦了”。
上百条汉子齐刷刷回礼,没人说话,只有风卷着旗角响。
搞不清为啥,越是朴实的人,越懂得体谅别人,雷敏没觉得儿子当司令多威风,反而觉得给大伙添了麻烦。
后来炊事班端来白面馒头、猪肉炖粉条,可雷敏把馒头推远了,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红薯干,掰成两半,一半塞到陈锡联手里,说“路上省下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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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锡联咬了一口,渣子掉在桌上,他一粒粒捡起来吞了,像是要把这十八年的岁月都吞进肚子里。
军医端来姜汤,要给雷敏包扎裂了口的手。
她不肯,说“先给我儿包,他手也裂”。
军医哽咽着说“司令员的手是握地图的,大娘的手是推车的,都得包”。
那天夜里,陈锡联非要让娘睡自己的木板床,自己打地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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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敏半夜伸手摸地,摸到儿子的肩膀,才安心睡过去。
第二天拂晓,军号突然响了,部队要西进。
陈锡联跪在床边,给娘穿新棉鞋,这鞋是刚发的,鞋底还沾着仓库的稻草屑。
他说“娘,等打完这仗,我接您进武汉,住高楼,吃武昌鱼”。
雷敏摇头,把儿子散开的鞋带重新系紧,说“娘不图高楼,只图你活着。记住,子弹来了,别直着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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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坚持不让儿子送,自己爬上手推车。
晨雾里,木轮“吱呀”响,像走调的歌。
陈锡联站在村口,敬礼的胳膊久久没放下来,直到手推车拐进山坳,雾气吞掉最后一缕炊烟。
离别时的叮嘱才最真心,雷敏不要荣华富贵,只要儿子平安。
后来,陈锡联打了淮海战役、渡江战役,还去西南剿匪,从白山黑水打到彩云之南。
1955年,他被授予上将军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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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衔礼结束的当晚,他在北京饭店给自己盛了一碗红薯干稀饭,对身边人说“我娘说,红薯干最甜”。
他多次托人接娘去重庆、北京,可雷敏住不惯楼房,嫌汽车喇叭吵,半夜偷偷收拾小包想回黄安。
陈锡联没办法,只能派警卫员护送,每月寄钱,可钱都被原封不动退回来,信封里只夹着一句话“儿莫念,娘吃红薯干就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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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冬天,雷敏病危。
陈锡联正率部在辽东演习,电报一到,他连夜坐火车、换汽车、雇马车,赶到陈家洼时,村口老槐树下已经搭起了白棚。
他跪进灵堂,把一枚三等红星勋章放在娘掌心,哭到失声。
毫无疑问,这枚勋章是他对娘最好的交代,也是娘这辈子最骄傲的东西。
现在要是去黄安紫云区,还能看到那棵老槐树,树干上钉着块小铁牌,写着“雷敏旧居,陈锡联将军母亲寻子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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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下常有游客拍照,抬头就能看见树枝像老人伸出的手,抓着风,也抓着时间。
司令部那扇铁门早就拆了,原址上建了小学。
孩子们放学时,会经过一尊铜像:一位瘦削的老太太踮着脚张望,对面是单膝跪地的将军。
夕阳照在两人脸上,像永不熄灭的火光。
有人说,风穿过铜像时,能听到极轻的一声,“娘,”“儿,莫哭,回家吃红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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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故事没啥轰轰烈烈的场面,可就是这些细碎的小事,比如半块红薯干、一句叮嘱、一次跪拜,最让人记牢。
雷敏的坚守,陈锡联的孝心,在那个战乱年代里,比任何勋章都更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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