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年39岁,那天,母亲突然打电话给我。她说今年家里十几颗荔枝树都挂满了果,叫我回去摘,不然落到地上可惜了。
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回去,母亲像是知道我的心事似的。
她说:“失业又不是多大的事情,失业了,你也得吃喝。听我的,正好趁着现在没上班,回来多玩几天,好好地散散心。”
拗不过母亲的热情,第二天,我装了几件衣服,坐上了回娘家的班车。
这一趟,我一共在娘家待了6天。最后一天,弟弟一家还赶回来相聚。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临走时,母亲背着哥哥和嫂子悄悄塞了5000块钱给我。
感受到母亲的关怀和对我的担心,再想到过去的种种,那一刻,我忍不住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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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但我和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因为是我抱养的。说起来,这其中还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当初,我是被奶奶给抱养回来的 。奶奶一共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小儿子结婚了,有一儿一女。女儿也嫁人了,生了一对龙凤胎,日子过得也不差。
就是她有一大桩心事,她的大儿子因为身有残疾,一直没有娶妻生子。
大儿子眼看40岁,还是光棍一个。虽然他有侄子侄女,但始终不是自己的孩子,以后管不管他,还不一定。
奶奶担心自己的大儿子以后没有依靠,于是就想趁着还有精力去抱养一个孩子回来养在大儿子的名下,由自己来照顾。
那时候我刚两岁大,亲生父亲病逝,亲生母亲改嫁,跟着亲姑姑生活。
亲姑姑自己就有5个孩子,家里条件差,连肚子都填不饱。
奶奶跟我亲姑姑的婆婆有一些亲戚关系,亲姑姑了解完奶奶家的情况,放心地把我交给了她。
在我来到这个家的第4年,有人给奶奶的大儿子介绍了一个对象。对方是二婚,来的时候带了一个7岁大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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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我是奶奶大儿子的养女,对方很介意,怕自己的孩子以后在这个家受到委屈。
大儿子好不容易娶上媳妇,这事要是黄了,奶奶得后悔莫及。可是,我是奶奶抱回来的,又一直跟着她生活,她心里也非常的不舍。
一时间,奶奶左右为难,吃饭睡觉都不香,整个人憔悴得很。
几天后,奶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她那布满皱纹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
她指着二叔二婶跟我说:“倩倩,我跟你说,以后你不能再叫他们二叔二婶了。”
我当时嘴里含着一颗糖,正吃得美滋滋,突然间听到这话,非常的不解,天真地反问:“啊,那叫什么啊。”
奶奶用她那粗糙得像老树皮一样的手摸了摸我稚嫩的脸庞,笑着道:“以后啊,以后你就叫他们爸爸妈妈 。”
我惊讶得张大嘴巴,问奶奶为什么。
奶奶不愿意多解释,只说:“你一个小孩子,你不懂,少问两句。反正,奶奶是为了你好。”
就这样,在奶奶的安排下,她的大儿子从我的养父变成大伯,而她的小儿子小儿媳妇从原来的二叔二婶变成我的养父母。
母亲自己就有儿子女儿,突然间被奶奶强制把我塞给她,我不知道她高兴不高兴。
所以,我刚从奶奶家搬来跟他们一块儿生活的时候,其实我心里面是战战兢兢的。
我想奶奶,天天饭都没吃,大清早起来就跑去奶奶家找她。
直到太阳落山,奶奶说天快要黑了,叫我赶紧回家。
我哭着说:“我不回去,那里不是我的家,这里才是我的家。奶奶,我想你,我不想离开你。”
奶奶拿毛巾帮我擦眼泪,她说:“傻孩子,又说傻话了,你不回去怎么行。你想奶奶了,你就来看我,就几步路的事情。但晚上不行,你得回去,不然你爸妈会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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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母亲来找我回去吃晚饭时,我的眼睛因为哭得厉害还没有消肿,肿得像核桃一样。
我怕她问我为什么哭,我不想和她说,赶忙低下头。
她也像没有看到似的,跟奶奶说了几句话,就牵着我的手回家。
吃饭的时候,我心不在焉,心里一直想着事。
晚上,母亲提了一桶水给我洗澡。她帮我洗头的时候,我有些不习惯,别扭地说:“谢谢二婶,我自己来。”
怕母亲不高兴,我就小声地解释,我知道她现在是我的母亲,但我还改不了口。
母亲却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她温柔地说:“没事,倩倩,这只是一个称呼,你改不改口都没有关系。我想跟你说的是,来到我们家,你别怕,以后我们都疼你。”
洗完澡,母亲拿一把蒲扇,带着我到大门口的石凳上乘凉。
姐姐从外面跑回来,手伸进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出来,笑着说:“妹妹,姐姐给你瓜子吃。”
我一边啃瓜子,一边听姐姐跟母亲说她白天去好姐妹家玩的趣事。
一阵微风徐徐吹来,仿佛吹掉我的忧愁,让我的心里对这个家有了归属感。
第二天,我起来得很晚,母亲和父亲早已经出门干活,哥哥不知道跑去哪里玩了,只有姐姐在院子里洗衣服。
姐姐看到我,她说:“妹妹,你起来了,你拿毛巾洗下脸,锅里有热菜热饭,你打来吃。”
“你吃完饭,就在这里等我。等我洗完衣服,我就教你写字。这是妈妈出门前交代的,她说你明年就要上学了,让我教你认认字,学一些简单的。”
那天,我吃完饭,跟姐姐在家学了大半天的字。
我知道了奶奶,大伯,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姐姐叫什么名字,也学着写了好多遍自己的名字。
中午,母亲和父亲干活回来。
母亲一进门就喊:“倩倩,你在哪里 ,你爸今天收获不少,在田里捉了两条塘角鱼。你等着,等一下我让你姐姐烧火,我蒸来给你吃。”
我既高兴又担忧,高兴地是家里有点好东西,父亲和母亲都想着我,虽然我刚到这个家不久。
担忧的是,他们只说给我吃,没说给哥哥姐姐,我怕哥哥姐姐不高兴。
母亲像是知道我心事一样,她看着姐姐对我说:“你不用看你姐,我说给你吃就给你吃,这是专门抓回来给你的。你看你这胳膊太瘦了,你得好好补补,多吃一点。”
姐姐在一旁拉着我的手说:“妹妹,听妈妈的,今天的塘角鱼都给你吃。这塘角鱼,我经常吃,我不馋嘴。”
后来,那两条塘角鱼都进了我的肚子里。
母亲蒸的塘角鱼特别好吃,放了盐,放了猪油,放了一点生姜,还有一些酸梅。
他们都知道我喜欢吃塘角鱼,从那之后,谁捉了塘角鱼回来,大部分都进了我的肚子里。
有时候,母亲去赶集看到别人在路边有卖好的塘角鱼,她也花钱买两条回来做给我吃。蒸的吃腻了,又换一种做法,煎的也特别美味。
母亲的厨艺很好,就算是一碟青菜,经过她的手做得也比旁人的要美味几分。
她总是把菜夹进我们的碗里,看着我们几个吃饭,把饭菜吃干净,她好像就很满足。
她总是说自己不喜欢吃肉,不喜欢吃鱼。
家里吃鸡肉,她只啃鸡脖子,鸡脚,吃鱼的时候,她只吃鱼头鱼尾。
她把鸡脯肉,鸡肉,鱼肉夹进我们的碗里,一脸慈爱地说:“快吃吧,吃了快大快高。”
母亲总是很忙,忙完地里,忙家里的。
我常常看到她在晚上的时候,点着一盏油灯,在昏黄的光线下补衣服。
她说白天有白天的事情,不趁着晚上有空补衣服,可能第二天就忙得忘记了。
母亲是个通情达理,开明的人,她不像别的父母那样动不动就生气打骂孩子。
她也很少管我们的交友情况,不会因为和那家的父母关系不好就不准我们跟她家孩子玩。
但在学习这件事情上,母亲就管得特别严。我和哥哥姐姐要写完作业,才可以去外面玩。
母亲说像我们家这种情况 ,以后她和父亲帮不了我们什么,只能靠我们自己用知识来改变命运。
我听母亲的话,认真学习,专心听老师上课。
但我总跟不上老师的进度 ,我理解不了,也记不了那么多。
我上二年级的上半学期,有一次考试,语文成绩只得了36分,数学得了58分。
我回到家里之后哭了,我跟母亲说:“妈,你骂我吧,我这次考试,语文只得了36分,数学也没有及格。”
我又有些委屈地说:“我没用,真的太笨了。明明看书了,上课也没有和同学说话搞小动作,可是,就是记不住。”
母亲安慰我说:“孩子,妈知道你一直很努力学习,你很刻苦。你比起别人,可能要笨一些。但我们不怕,不是有一句话说笨鸟先飞吗?别担心,有我,有你爸,有你哥哥姐姐,我们陪着你。”
因为这件事情,我们家开了一个家庭会议 ,讨论如何提高我的学习成绩,以及安排我以后的学习计划。
母亲只读过二年级,她认的字不多。但她很有耐心,陪着我学习,监督我做作业。让我学会了耐心,还培养了我的自控能力。
当多年以后,我拿到了大学通知书时,我心里感激很多人,尤其是我的母亲。
因为她,我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因为她,我知道人笨一些,先天没有学习天赋不要紧,只要你肯坚持,你肯努力,那么你一定会有收获。
我们姐弟妹3人,我和姐姐都上了大学。姐姐大学毕业后,在我们镇上的一所中学教书。而我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发展,进了一家企业上班。
只有哥哥,他当年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外出打工,学了修车的技术。
我们三个人之中,我家生活条件要比他们好一些。
所以,当年,在老家给父母建房子,我出的钱多一点。我给了8万,姐姐给了3万,哥哥给了2万
房子装修好之后,我又花钱给父母添了一些家具家电。
也是我家买房买车,买得最早。
但谁到没想到的是,这两年,我家发生很多事情。
我婆婆去年生病,花了三十几万。
而我到明年就40岁,却在今年失业了。
我家两个孩子读书 ,家里还有病人 ,我又失业了,没有收入,光靠老公一个人的收入,真的很难维持这个家。
所以,在我失业这段时间,我很焦虑,很着急去找工作。
我本来以为以我的资历,会很容易重新找到合适的工作。但事与愿违,至今为止,三个月了,还在失业的状态。
我姐,我哥,他们给我打过电话,说有什么困难,可以说一声,能帮就帮。
但我一向是个要强的人,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没有麻烦他们。毕竟,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各有各的难处,人始终还是靠自己。
在我失业这段时间,母亲打过好几次电话给我,她叫我回家散散心。但我没有什么心情,所以都找借口拒绝了。
这次荔枝成熟,她又打电话叫我回去。我想想,我要再拒绝的话,她又该操心了。所以,就没有拒绝。
母亲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所以去摘荔枝的是我和父亲,我们拿了一个大大的筐去。而母亲在家做饭,炖我爱喝的鸡汤。
这次我一共回来6天,吃了荔枝,冰淇淋,冰棍,喝了鸡汤,鱼汤。我特别的满足,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无拘无束享受着父母的关爱。
在我回来的最后一天,哥嫂赶回来一起吃顿饭,他们顺便拿些荔枝。
说好我们一起走,哥哥开车,送我去县城搭班车。
哥哥和嫂子拿荔枝还有家里事先准备的一些土特产往车上搬时,母亲突然悄悄把我喊到她屋里。
她把门关起来,从口袋里拿了一叠现金出来塞到我的掌心里,小声地说:“这里有5000块钱,你拿去用。”
我惊讶地说:“妈,您这是在干嘛,快拿回去,我不能要你的钱。”
母亲继续塞给我,她着急地说:“哎呀,你这孩子跟我客气干什么,快拿着,不然我要生气了。”
“你现在没有工作,你婆婆又病着,等九月份开学,又要给两个孩子交学费了。你现在不容易,我们做父母的都看在眼里,也跟着着急。虽然这钱也没有多少,但也能解燃眉之急。”
看到母亲眼里的担忧和关心,我又想起以前的种种。
虽然我是奶奶强塞给母亲当女儿的,虽然我是养女,可母亲心里没有芥蒂,一直以来对我视如己出。不管我过得好与坏,她始终把我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和关心。想到这些,我忍不住哭了,泪流满面。
当着母亲的面,我把那5000块钱收下了。然后,我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又把钱塞到她的枕头底下。
等哥哥嫂子送我到镇上搭上班车之后,我才打电话告诉母亲那5000块钱放在枕头底下的事。
我让母亲不要为我担心,虽然我现在还在失业,但困难只是暂时的。我会尽快找到工作,大不了换行业,也会安排好自己的生活。
看着车窗外不停变化的沿途的风景,我的心情很平静。此生遇到这样的家人,我何其有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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