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7年初冬,上海开往香港的客轮上,程思远与曹聚仁倚栏而立,冷风扑面。甲板上人声嘈杂,曹聚仁忽然向同船乘客介绍身旁的程思远,对方先是一脸茫然。曹聚仁眨眼补了一句:“他是林黛的父亲。”瞬间,目光齐刷刷投来。等人群散去,他笑着对程说:“改天把这行字印在名片上吧。”程思远推了推眼镜,语气平稳却带着几分自豪:“被认作林黛的父亲,很有荣誉感。”
那时的林黛刚凭《金莲花》夺得亚洲影后,香江街头海报一夜铺开,亮红裙摆几乎遮住了父亲在报纸政坛版上的名字。纵然如此,从政三十年的程思远鲜少介意。他深知女儿灿烂背后那股逼人的用力,也知道自己曾欠下的陪伴,早已无法补足。
往前追到1934年圣诞前夜,广西南宁。那晚,北风穿过旧屋瓦缝,婴儿的啼哭打断了程思远整理行囊的动作,这孩子便是后来风靡华界的林黛。李宗仁决定送他赴欧深造,他只能在妻子蒋秀华怀里亲了亲襁褓中的女儿,随即登车。多年后说起那一幕,他用“仓促”二字,语气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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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爆发,他在巴黎连收电报赶回桂林;随李宗仁、白崇禧辗转军机处,奔忙间难得与家人团聚。1938年夏,他终于把妻女接到武汉。黄鹤楼下的大江云卷云舒,八岁的林黛第一次站在父亲肩头眺望长江,她兴奋地挥手,眼睛亮得像水面反光。程思远暗自惊讶:小姑娘的仪态,比同龄孩子沉静许多。
1940年,夫妻离异。一纸签名落下时,林黛抱着父亲腿嚎啕大哭,“爸爸,不要离婚!”程思远心里发酸,却仍签了字。此后,他将女儿托在部署家里,重庆的夜雨敲窗,八九岁的林黛学会独自打理衣裙,用发卡别好鬓角。程思远多年后回忆那段光景,最佩服的竟是她过早养出的“自治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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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后,南京恢复喧嚣。16岁的林黛转入汇文女中,明眸皓齿,跳舞、演话剧、打网球,一度成为校园话题人物。追求者的信件每天往宿舍桌上堆,灯芯绒信封五颜六色,她却惯常一笑塞进抽屉。程思远感叹:“她极少动情,像在等什么。”
1947年一场舞会改变了父亲的命运。程思远看中了石泓,而牵线人正是林黛。她先与石泓结伴,同住同行,再把父亲顺势拉来。几次聚餐后,两人成婚。婚礼当天,林黛甜甜改口叫“妈妈”,南京几家报纸用整版报道这段佳话,连带把程思远推上社交热门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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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秋,国民党大势已去,程思远偕新妻赴港,仍为李宗仁奔走。林黛与生母亦迁港,却各自居住。1951年初,父女闲谈时,林黛突然说已签约“长城”公司。程思远惊讶:女儿竟凭一张影室门口的照片被袁仰安相中。没多久,《翠翠》公映,票房破纪录,报刊头条像雪片飞。程思远在政坛同僚堆里,经常先听到别人讨论“翠翠”,再有人想起她的父亲正坐在旁边。
与此同时,他不停穿梭香港、纽约、巴黎,为李宗仁归国事宜铺路。1956年北京紫光阁宴会,周恩来与他长谈三小时。离席前,总理语重心长:“请李先生早日回国,也告诉林黛,内地电影更需要人才。”程思远把这几句话牢牢记下,准备择机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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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貂蝉》再送林黛一座大奖,随后她赴美进修。在哥伦比亚大学,她遇到龙绳勋,这位云南督师龙云的少爷褪去纨绔气,举止温雅。1961年,两人在香港举行婚礼,宾客云集。林黛既要维系家庭,又要维持票房,身心紧绷。程思远偶尔来港探望,发现女儿脾气见长,常因一场戏的灯光布局与导演争得面红耳赤。
“盛誉与压力同在。”一次闲谈,他轻声提醒。林黛敛眸不语,话题戛然而止。1963年圣诞前夕,程思远赴瑞士面晤李宗仁,转达周恩来的“四可”意见。李宗仁听完,感叹一句:“叶落归根。”未曾想到,消息尚未传回香港,1964年7月17日清晨,林黛服药身亡,年仅三十。
丧讯传到欧洲,程思远沉默良久,最后对随员说:“回港。”办完后事,他在追悼文里写道:“她太在乎掌声,忽视了生活本身。”字句平实,却渗透刻骨之痛。尽管如此,外界仍用“林黛之父”标注他。政坛履历再长,在影迷眼里,只是那位传奇影后的父亲。有人替他鸣不平,他却摇头:“这四个字,是女儿留下的荣耀,也是我此生最珍贵的头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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