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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啸倚奇峰,清游衣袂风。
落霞孤鹜外,斜日断虹中。
垣竹流寒翠,江枫舞晚红。
芳州渔唱远,烟冷碧波空。
——元·叶颙《丁巳秋暮》
丁巳年的秋暮,站在奇崛的山峰之上放声长啸;
任由这清游的山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整个人宛如融入这天地之气。
目光所及,越过了那晚霞与孤鹜相映的远方,落在了斜阳与断虹交织的壮丽天际。
这景象,开阔而又带着一丝苍茫。
近处,院墙边的竹子,在暮色中流淌着寒冷的翠绿之色;
江边的枫林,则在晚风里舞动着醉人的晚红。
从长满芳草的沙洲上,传来渔夫悠悠的歌声,渐渐远去;
最终,一切都消融在一片寒冷空旷的碧波之中。
元人骨子里的豪迈,都在这一声长啸里。
那些未竟的抱负,不如意的仕途,都被这空阔的烟水稀释。
最终,人成了风景的一部分,山风穿过胸膛,带走旧年的积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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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欲暮,江水尽生凉。
鸥浴似添涛外雪,林疏微映菊前黄。
材屋日恒长。
初刈获、粳秫半登场。
簖起肥螯宜买醉,瓮倾新酒远闻香。
一笑举杯觞。
——清·曹尔堪《双调望江南·秋暮》
秋暮时分,江水已经完全凉透了。
白鸥在江中沐浴戏水,翻起的白羽,仿佛给浪涛之外又添了一层新雪。
树林变得稀疏,阳光得以穿透,恰好映照在那明艳的黄色菊花上。
乡间的茅屋,白昼也因此显得格外悠长,不慌不忙。
田野里,新稻初刈,稻谷和高粱才有一半运进了打谷场。
人们从鱼簖里捞起肥美的螃蟹,正好可以买来一醉方休;
新酿的酒从瓮中倒出,香气远远就能闻到。
面对此情此景,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举起酒杯,一笑泯却所有劳作的疲惫,享受这秋暮里的烟火气。
辛苦一季,为的就是这一刻的举杯。
秋暮不再感伤,反而因收获而知足,有酒有肉,有菊有鸥,还有什么可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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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野遥连湘渚。
暮色凉生碧树。
待望月华明,愁听闲宵风雨。
无绪,无绪。
最是寒烟数缕。
——明·沈宜修《如梦令·秋暮》
秋天就要结束了,平野的尽头与湘江的小洲遥遥相连。
暮色降临,凉意从碧绿的树荫深处悄然生起。
在西园里等待着月亮升起,可心里明白,即便月华如水,也照不亮这沉闷的夜晚;
本就愁绪渐深重,偏偏听到了闲宵的风雨交加。
毫无心绪,真的毫无心绪。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那空中飘荡的几缕寒烟,它们如同无形的网,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种无法摆脱的忧郁之中。
沈宜修不说愁,只说"无绪",比愁更磨人。
所有情绪都凝在那几缕寒烟里,看得见,摸不到,散不去。
人生的许多时刻,不就是这样?明知无解,却还要守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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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风回偃水縠纹平,林末它山笔架横。
场圃未閒黄叶下,鹁鸠啼雨忽啼晴。
——宋·薛季宣《村居秋暮》
风向转变,水面的縠纹被风抚平,又恢复了平静;
树林的尽头,一座山的轮廓横亘在村与天之间,形状就如笔架。
打谷场上还没有完全空闲下来,金黄的叶子就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覆盖了一地。
树上的鹁鸠鸟,叫声捉摸不定,刚才还在为下雨而啼鸣,转眼间,天又放晴了,它的叫声也随之变得欢快。
秋暮不是送别的时节,是收拾的时节。
活在当下,人不需要想太多,该收收,该种种,该听听。
秋暮,在于接受变化,不强求天晴,也不抱怨雨来。
不悲不喜,顺应自然,才是最长久的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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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九九中间易道在,天心惟许菊花知。
一年好景君须识,都在西园把菊时。
——宋·家铉翁《鲸川八景·西园秋暮》
家铉翁在西园赏菊时,心里想着《易经》。
九九重阳,阳气至极而转,天地间最深刻的道理,就隐藏在盛开的菊花之中。
上天的心意,似乎只允许菊花去知晓。
如果你想见识一年之中最好的景致,它不在春朝,就在这秋暮的西园里一同把盏赏菊的瞬间。
秋暮的精华,不在于悲戚,而在于参悟契机。
花开到极盛便要谢,人生到高处必有跌,这是天道。
当万物凋零,唯有菊花傲霜开放,在众人伤秋时笑得最朗。
于是明白,所谓好景,不在长久,而在于把握。
秋暮不悲凉,它是用最后的绚烂,给这一年一个交代。
人亦当如此,到了人生的秋季,不必哀叹,该把剩下的日子,过成最好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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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休去采芙蓉。秋江烟水空。
带斜阳、一片征鸿。
欲顿闲愁无顿处,都著在两眉峰。
心事寄题红。画桥流水东。
断肠人、无奈秋浓。
回首层楼归去懒,早新月、挂梧桐。
——宋·陈允平《唐多令·秋暮有感》
别再去采摘那水边的芙蓉花了,秋天的江面,烟波浩渺,空空荡荡。
夕阳的余晖里,一片远飞的征雁孤独地飞过。
这满腹的闲愁没处安放,只能让它们全都堆积在紧锁的眉峰上。
想把心事都写在红叶上,让它顺着流水漂向远方;
可那画桥下的流水,只是自顾自地向东流去。
肝肠寸断的人,对这越来越浓的秋意,感到如此无力。
回首看层楼,连归去都懒得动。
抬头才发现一弯新月,已经悄悄地挂在了梧桐树梢上。
宋末的离乱,采芙蓉是旧典,可如今江空水冷,采了又能寄给谁?
眉峰能承载多少愁?说到底,人连愁都懒得整理了。
秋暮到了这一步,是彻底的倦怠。
不是不想,是知道想了也无用。
流水东去,新月西升,一切照常,只是人不再有力气跟随。
这种懒,是耗尽了热情后的真秋暮,万物皆在,心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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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才见黄花秋又暮。
滴滴虫声啼绣户。
鸳鸯双枕不知寒,银蜡竞成红泪颗。
梦里乡关云满路。
钗压绿鬟蝉半亸。
月延罗帐似依依,耐它只把人愁锁。
——清·徐灿《木兰花·秋暮》
刚刚看到菊花盛开,才发觉秋天又将走到尽头。
窗外,秋虫的叫声滴滴答答,仿佛在为我这绣房中的寂寞而悲鸣。
枕头上的鸳鸯绣成双,寒意侵来,它们感觉不到寒冷;
桌上的银烛,滴下了一颗又一颗红色的泪珠。
梦里,回到了故乡,但那回家的路上,却铺满了厚厚的云雾,看不清方向。
头上的发钗压着乌黑的秀发,发髻松散,如同半垂的蝉翼,已无心打理。
月儿在罗帐外徘徊,在依依不舍地陪伴着我;
可它带来的,却只是将我的愁绪牢牢锁住,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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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江城秋暮叶初飞,独上高楼望夕晖。
忽见一行沙雁起,西风遥送片帆归。
——明·朱阳铸《江楼秋望》
江边的小城,在秋天的傍晚,树叶刚刚开始飘落。
独自一人登上高楼,眺望夕阳的余晖洒满江面。
就在这宁静而略带伤感的时刻,忽然看见一行沙洲上的大雁振翅飞起。
与此同时,一阵西风吹来,远远地送来了一片归航的帆影。
那不是他的归帆,却让他看得出了神。
雁有归期,帆有归处,而他这个登楼远望的人,却只能站在这里,看着这一切。
人生到了高处,看的不是自身,是天下。
秋暮于他,是宏观的时节变换,个人的得失被稀释在江天之间。
可又说回来,能在雁阵帆影里看出牵挂的人,心底怎会没有波澜?
只是那波澜被江风吹散,成了遥远的祝福。
秋暮教会人的,有时是放手,看万物各归其路,也是一种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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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秋暮。
永夜西楼,冷月明窗户。
梦破橹声中,忆在松江路。
敧枕试寻曾游处。
记历历、风光堪数。
谁与浮家五湖去。
尽醉眠秋雨。
——宋·杨无咎《甘草子·秋暮》
秋天的傍晚。
长夜降临,独自在西楼度过永夜,清冷的月光照亮了窗户。
一阵橹声传来,将他从梦中惊醒;
梦里,又回到了当年在松江路上泛舟的时光。
他斜靠着枕头,试图努力在记忆中搜寻那些曾经游历过的地方,一幕幕风光,至今还历历在目。
不禁自问,有谁能与他一起,像范蠡那样,驾着一叶扁舟,隐居游荡在五湖之上,醉卧秋雨里?
秋暮的长夜,激发诗人逃离现实,梦惊醒了不要紧,要紧的是梦里出现过自由。
浮家五湖,不是空想,是对现实的无声抗议。
秋雨冷,可醉卧其中,反而成了浪漫。
秋暮,一头连着功名世务,一头连着江湖烟水。
人夹在中间,只能借梦过渡。
梦醒后,橹声依旧,是继续困守,还是顺水而去,这是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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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秋色已云暮,天寒未授衣。
异乡三载过,倦客几时归。
交漆惟君久,论心见面稀。
题诗寄清隐,江国雁初飞。
——元·李元圭《秋暮》
已经秋暮,天气一天天变寒冷,还没有准备好冬天的衣服。
身在异乡,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三年,身心俱疲,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
在所有的朋友里,只有与你的交情最为深厚,如同漆一般牢固;
但我们见面的机会却太少,能够倾心交谈的时刻更是难得。
写下这首诗,寄给你这位隐居在清幽之地的朋友;
此时,江南水乡的大雁,才刚刚开始南飞。
元代的落拓文人,秋暮更冷,不是心头冷,是身上冷,冷到需要一件衣。
三年羁旅,把人的锐气磨成了倦意,秋暮本该回去了;
可回哪里去?
家在战乱中早已模糊,只有几个知心朋友,还靠书信维系着。
大雁南飞,人却北望,方向不同,命运各异。
诗寄不出去,情却能随风传到。人在最冷的时候,知道谁才是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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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秋色已堪伤,何况秋将去。
窗外秋虫断续吟,似欲留秋住。
惊梦恼秋声,欹枕听秋雨。
一寸愁心冷若秋,一唱悲秋句。
——清·沈珂《卜算子·秋暮》
秋暮的景色已经足够让人感伤了,更何况,秋天马上就要离去了。
窗外,秋虫断断续续的吟唱,宛如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挽留住这个季节。
这秋声,将她从梦中惊醒,也让她心烦意乱。
她斜靠在枕上,静静地听着窗外的雨声。
那一寸愁苦的心,已经冷得如同这个秋天一样。
于是,不由自主地唱起了那悲叹秋天的诗句。
秋暮的虫声是挽留,也是告别。
心冷不是因为外界,是因为自己成了秋的一部分。
秋暮到了最后,人与季节已分不清彼此。
你听雨,雨也在听你;你悲秋,秋也在悲你。
人不再是旁观者,是当事人,是受害者,也是共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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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黄花萧索暮寒催,千里怜君此日回。
自说月明霜冷夜,相思曾倚凤凰台。
——明·王恭《秋暮喜友人自京还》
菊花已经开得萧索,傍晚的寒气催促着季节的更替。
就在这秋暮时节,天天思念着你,而你,恰好在这一天从千里迢迢的京城回来。
你告诉我,在那些月明霜冷的夜晚,曾经多么思念我;
就像当年我独自倚靠在凤凰台上,思念着远方的你一样。
友人归来,秋暮有了暖意,等待的苦,被重逢的喜冲淡。
相思曾倚凤凰台,是过去;千里怜君此日回,是现在。
中间隔着的,是无数个秋暮。
人回来了,花谢了也无妨;天冷了,心却是热的。
秋暮最动人的一刻,是所有的等待,只要有归期,就不算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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