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篇》我妈的淡味鸡汤 周明黎然黎彤安安

我和妹妹同时怀孕，我妈每周给我们送鸡汤。
她总说：一样的锅，一样的鸡，妈的爱也是一样的。
最后一次产检时，妹妹肚子里的胎儿偏大，估有八斤，婆家把她夸上了天。
而我胎儿偏小，被医生批评。
我自责的要命，觉得是自己身体不好，拖累了孩子。
直到我丈夫，那个从不进厨房的男人，尝了一口我妈送来的汤。
他问我：老婆，你确定这不是一碗刷锅水吗？
周明的话像直接扎在我心上。
我几乎是立刻反驳：胡说什么呢你！这是妈辛辛苦苦炖了一上午，亲自送过来的，怎么可能是刷锅水？
周明是个典型的理科男，对吃喝向来没什么讲究，厨房更是他的禁地。结婚五年，他连盐和糖都分不清。
就是这样一个味觉迟钝的人，居然会给我妈的爱心鸡汤这样的评价。
他看我生气了，挠了挠头，又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仔细咂摸了一下，表情更困惑了。
不是，老婆，你尝尝。这汤真的……除了油，就是一股鸡腥味，一点咸味和鲜味都没有。你平时喝的真是这个？
保温桶里的汤还冒着热气，表面浮着一层厚厚的黄油，看起来营养十足。
这三个月来，每周四，我妈都会雷打不动地提着这个保温桶出现在我家门口，叮嘱我趁热喝完。
我一直很感动。
我和妹妹黎然只差两岁，但从小到大，我妈的心总是偏向妹妹那边的。妹妹嘴甜，会撒娇，长得也更像我妈，从小就是她的心头肉。
而我，木讷，不爱说话，是那个永远被要求懂事，让着妹妹的姐姐。
这次我们俩几乎同时怀孕，我妈却一反常态，信誓旦旦地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这次一定一碗水端平。
这每周一次的鸡汤，就是她端平的证明。
我心里憋着一股无名火，端起碗，赌气似的喝了一大口。
滚烫的汤滑过喉咙，熟悉的油腻感和淡淡的腥味瞬间包裹了我的味蕾。
确实……没什么味道。
可我早就习惯了。
我一直以为，孕妇的补汤就是这样的，为了营养，牺牲了口感。
孕妇餐不都这样吗？少油少盐才健康。
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也像是在说服周明。
周明皱着眉，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我碗里剩下的汤倒掉了。
别喝了，明天我让我妈给你炖。他说。
婆婆炖的汤自然是鲜美无比，可我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我觉得周明不仅否定了我妈的心意，也否定了我这三个月来的甘之如饴。
那晚，我失眠了。
医生的批评犹在耳边：胎儿发育迟缓，你这孕妇是怎么当的？营养跟不上，后期孩子生下来体质会很差的！
我抱着被子，眼泪无声地往下掉。
我拼命回想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才害得宝宝长得这么慢。
周明从背后抱住我，叹了口气：别想了，不是你的错。
第二天，妹妹黎然在家庭群里发了一张照片。
是她婆婆买的一大堆金器，说是奖励她给老张家怀了个大胖小子。
照片里，黎然笑得春风得意，肚子高高隆起，气色红润。
她在群内发：多亏了妈每周给我炖的老母鸡汤，看把我和宝宝胖的。
我为妹妹的幸福处境开心，但细想自己，又很不是滋味。
我想去尝尝我妹那份鸡汤的味道。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手机，给黎然拨了个视频电话。
姐，干嘛呢？
黎然很快就接了，她正敷着面膜躺在沙发上，看起来悠闲自在。
没干嘛，妈刚把汤送过来，问你喝了没。
喝啦喝啦，
黎然立刻来了精神，妈今天炖的汤绝了，里面加了当归和黄芪，还有我爱吃的花胶，汤都是奶白色的，香得不得了！我一口气喝了两大碗！
奶白色？花胶？当归黄芪？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这个保温桶，心里那股寒意越来越重。
我颤抖着手，拧开了盖子。
一股热气冒出来，带着熟悉的鸡油味。
汤色是清透的淡黄色，表面飘着几片孤零零的姜片，连根葱花都看不到。
哪里是什么奶白色。
姐？你怎么不说话啊？信号不好吗？
手机里传来黎然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没，挺好的。然然，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说呗，咱俩谁跟谁。
你把今天没喝完的汤，给我留一碗，行吗？我让周明去拿。妈妈送来的鸡汤我们不小心碰倒了。之前的我每次都喝完，次次不落。这次没吃上心里不得劲。你还没喝完就匀我一点。
黎然没多想，一口答应了。
行啊，我给你留一大碗！让你继续补补，看你瘦的，别回头孩子生下来比我们家孩子瘦一圈。你说咱们是亲姐妹，你咋体质那么特殊，连妈妈炖的汤吸收度都不一样。她半开玩笑地说。
我扯了扯嘴角，我也想知道呢。
都是一样的母爱，为什么我就吸收不了呢。
挂了电话，我看着面前这碗汤，第一次觉得如此刺眼。
下午，周明就开车去了黎然家。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和我家一模一样的保温桶。
打开盖子的一瞬间，一股浓郁的、带着药材香气的肉香就飘满了整个客厅。
汤色果然是浓郁的奶白色，表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胶质，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红枣、枸杞、花胶，还有炖得软烂的鸡肉。
这根本不是一锅能煮出来的两碗汤。
周明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盛了两小碗，一碗递给我，一碗自己拿着。
我尝了一口，那醇厚的、鲜美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暖意瞬间流遍全身。
这味道，和我喝了三个月的那碗刷锅水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明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他不敢说话。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信你了。
这不是一碗汤的区别。
这是心的区别。
我妈的心，从来就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