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我拎着两箱牛奶先奔姑妈家。电梯门一开,年货味儿冲得人一懵:防盗门两侧堆了六箱沙糖桔,最底下那箱已经渗出黏手的糖渍,像谁把“甜”字硬贴在墙上。厨房更壮观,冰柜里塞满19.99元一斤的冷冻虾仁,塑料袋上结着霜花,像给虾戴了层白纱——姑妈说“过年不能掉价”,一口气买了八斤,够吃到清明。
表哥穿着去年公司发的红色卫衣,袖口脱线,他指着客厅那台75寸大屏,语气像在汇报KPI:“分期还剩9期,每期666。”电视里循环播放《恭喜发财》,屏幕右下角跳出“房贷还款提醒”的弹窗,他慌忙按掉,像拍死一只不合时宜的蚊子。孩子窝在沙发刷短视频,外放声盖过了电视,姑妈把腊肉塞他手里,他顺手把手机塞进腊肉袋,油花蹭在手机上,像给镜头上了层柔光滤镜。
![]()
隔天去二姨家,屋里静得能听见地暖管道“咔嗒”一声膨胀。客厅没瓜子壳,没糖果盒,只有一张登机牌插在绿萝盆里——他们初一飞北海道,机票是半年前就锁定的早鸟价。表弟在厨房做厚切和牛,油花“滋啦”一声,像给沉默点了把火。他闺女坐在地毯上拼乐高,拼的是京都清水寺,说明书全英文,她嘴里念着“torii gate”,发音比我还标准。二姨说:“出国过年不是炫耀,就想让孩子知道,年可以没有鞭炮,但不能没有新鲜氧气。”
![]()
返程高铁上,我隔壁坐着个抱娃的大姐,娃哭到撕心裂肺,她递过去一只旧手机,屏幕裂得像冰裂纹瓷器,孩子瞬间静音。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姑妈家把年货堆成小山,是想用数量对抗日常稀缺的安心;二姨家把年味搬去雪场,是用距离买来教育上的从容。两种姿势,一样狼狈——前者怕错过打折,后者怕错过打折的人生。
![]()
列车穿过一片城中村,楼顶还残留着“拆”字红圈。我忽然想起姑妈家那箱化冻的虾仁,包装印着“深海捕捞”,产地却是内陆养殖场;也想起二姨家登机牌背面的小字:行李限重23公斤,超重费每公斤600元。原来不管钱包厚薄,每个人都在偷偷交超重罚金——有人用未来的月供,有人用当下的亲情限额。
![]()
年三十夜里,我回到自家老破小,楼下小卖部老板把最后一挂“一万响”拆开,散卖给几个小学生。我买了两米,挂在阳台,点燃那瞬间,噼啪声混着隔壁楼英语听力“Spring Festival is also called Chinese New Year……”一起炸开。火药味飘进屋里,像给两种人生加了同一道滤镜:红纸屑落在晒不干的衣服上,也落在没拆封的护照上,都是新年,都带点狼狈,却也因此像真实的人间。
![]()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