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陌生的香水味,像一条冰冷的蛇,从陈峰的衬衫领口钻出来,缠上我的脖子,慢慢收紧。
我没动。
我就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像往常一样,把公文包甩在玄关,一边换鞋一边抱怨今天堵车多严重,客户多奇葩。
他身上,是我从没闻过的味道。
不是我们家任何一瓶沐浴露,不是我的香水,更不是他自己那瓶用了快三年的古龙水。
那是一种甜腻的、带着一丝侵略性的花香,廉价,但嚣张。
我把手里削了一半的苹果放下,刀尖在果肉里陷得很深。
“今天很累?”我问,声音平静得像在问天气。
他“嗯”了一声,走过来想抱我,被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我身上有汗,先去洗个澡。”我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他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去,捏了捏我的脸,“行,老婆大人最大。”
他转身走向浴室,背影一如既往地挺拔。
结婚三年,我熟悉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熟悉他撒谎时,眼角会不自觉地抽动一下。
刚才,就抽动了。
水声哗哗响起,隔绝了整个世界。
我拿起他的衬衫,凑到鼻尖。
没错,就是那个味道。
像一把淬了毒的钥匙,猛地捅开我心里那个叫“怀疑”的潘多拉魔盒。
我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我几乎从不看的行车记录仪APP。
最新的记录是今天下午四点。
地点,城西那家新开的桔子酒店。
画面里,他副驾的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米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走了下来,长发飘飘,笑得灿烂。
陈峰倾身过去,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
那个动作,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也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关掉视频,把手机扔回沙发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疼得我喘不过气。
愤怒,屈辱,恶心,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想冲进浴室,把那件衬衫砸在他脸上,声嘶力竭地质问他。
可我没有。
我只是静静地坐着,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
哭闹是最无能的表现。
我要的,不是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
我要他疼。
要他像我一样,被钝刀子割肉,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第二天,我去医院做了个检查。
当医生把那张B超单递给我,指着上面两个小小的孕囊,笑着说“恭喜你,是双胞胎”时,我的报复计划,瞬间成型了。
我看着那两个模糊的小点,心里没有一丝初为人母的喜悦。
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快意。
陈峰,这是你欠我的。
这两个孩子,将是我最锋利的武器。
晚上,我把那张B超单和一份孕妇营养食谱一起拍在陈峰面前。
他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狂喜。
“老婆!真的吗?双胞胎!我要当爸爸了!”他一把抱住我,想把我举起来转圈。
我冷冷地推开他,“别动,小心孩子。”
他立刻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小心翼翼地松开手,蹲在我面前,仰着头看我,眼睛里闪着光。
“对对对,小心孩子,我的错我的错。”
他笑得像个傻子,搓着手,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老婆,你真是我的大功臣!我……我太高兴了!”
我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心里一阵反胃。
功臣?
我摸了摸还很平坦的小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
“高兴就好。”
“从今天起,这个家,我说了算。”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当然当然,你说了算,你想怎么样都行!”他毫不犹豫地答应。
“好。”我点点头,拿起了那份食谱。
“医生说,孕妇要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
我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水果之王。
“尤其是这个,对胎儿发育特别好。”
陈峰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字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榴莲。
他最痛恨的水果,没有之一。
他闻到那味儿就想吐,说那是世界上最接近生化武器的味道。
我清晰地记得,有一次我们逛超市,旁边水果摊在卖榴莲,他捂着鼻子,拉着我像逃难一样跑出一百米远。
现在,我指着它,笑得温柔又残忍。
“老公,为了我们的宝宝,你得忍忍了。”
他的脸色,比调色盘还精彩。
从狂喜的红,到惊恐的白,再到为难的绿。
“老婆……这个……能不能换一个?你看,苹果、香蕉、葡萄,也很有营养啊。”他试图跟我商量。
我摇摇头,表情无辜又坚定。
“不行,医生说了,就这个最好。你看,上面写着‘一个榴莲三只鸡’,大补。”
我把那本不知道从哪里打印出来的“权威食谱”推到他面前。
他看着上面加粗加黑的“榴莲”二字,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吞了一只苍蝇。
“可是……我真的……”
“你什么?”我打断他,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你是不愿意,还是觉得委屈了?”
“你是不想要这两个孩子了?”
最后一句,是杀手锏。
他立刻投降了。
“没有没有!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他举起双手,一脸的视死如GUI。
“为了老婆,为了孩子,别说吃榴莲,吃屎都行!”
我被他逗笑了,是那种发自肺腑的、冰冷的笑。
“那倒不必。”
“你只需要,每天给我买最新鲜的,然后,看着我吃完。”
我的报复,从一颗榴莲开始了。
第二天,陈峰果然抱回来一个硕大的金枕榴莲。
他把它放在离自己最远的餐桌一角,自己则躲在客厅的另一头,把窗户开到最大。
那副样子,仿佛那不是一个水果,而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我慢悠悠地走过去,拿了把刀,熟练地把它撬开。
一股浓郁的、霸道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客厅。
我看到陈峰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鼻子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我故意挑了一块最大最饱满的,用勺子挖了一大口,在他面前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嗯……真甜。”我满足地眯起眼睛,发出一声喟叹。
陈峰的脸色又绿了一层。
他干咳了两声,试图掩饰自己的不适,“老婆,你喜欢就好。”
“你也尝尝?”我把勺子递到他嘴边,笑意盈盈。
他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向后一仰,差点从沙发上摔下去。
“不不不,我不吃,你吃,你多吃点。”他摆着手,脸上写满了抗拒。
“真的不尝尝?很补的。”我锲而不舍。
“真的不用了!”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我“哦”了一声,收回勺子,慢条斯理地继续吃。
余光里,我看到他悄悄地用纸巾捂住了鼻子。
我心里的快意,又多了一分。
陈峰,这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榴莲成了我们家的常驻嘉宾。
客厅的茶几上,永远摆着一个打开的榴莲。
冰箱里,塞满了用保鲜盒装好的榴莲肉。
整个屋子,从窗帘到沙发,都浸染上了那股让他避之不及的味道。
他每天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房间,把门关紧。
吃饭的时候,他都坐得离我远远的,扒拉两口就说吃饱了。
晚上睡觉,他甚至想跟我分房睡。
“老婆,你看你现在是特殊时期,我怕晚上睡觉不老实,碰到你。”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靠在床头,一边吃着饭后水果——榴莲,一边冷眼看他。
“怎么,嫌我臭?”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他立刻否认,“老婆你身上香着呢,我怎么会嫌你臭。”
“那就过来睡。”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他磨磨蹭蹭地走过来,躺下的时候,身体绷得像块石头,离我隔了半米远。
我故意翻了个身,朝他那边凑了凑,嘴里呼出的气,都带着浓浓的榴莲味。
他浑身一颤,几乎是屏住了呼吸。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煎熬。
这种折磨,让我感到一种病态的满足。
你不是喜欢别的女人身上的香水味吗?
那我就让你这辈子,都活在榴莲的“芬芳”里。
婆婆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过来的。
她提着一堆鸡鸭鱼肉,一进门就被熏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哎哟,什么味儿啊这是?”她捏着鼻子,一脸嫌弃。
陈峰像看到了救星,赶紧迎上去,“妈,你可来了。”
我坐在沙发上,慢悠悠地吃着我的榴莲,眼皮都没抬一下。
“小晚,你在吃这个?”婆婆看到我手里的东西,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东西这么臭,你怎么吃得下去?还怀着孩子呢,也不怕熏着宝宝。”
我放下勺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抬起头,冲她笑了笑。
“妈,医生说了,这个营养好,对孩子发育有好处。”
“什么医生说的?净瞎说!这玩意儿又上火又湿热,孕妇哪能吃这个!”婆婆一脸的不信。
“陈峰,你也是,怎么由着她胡来?”她把矛头转向了自己儿子。
陈峰一脸的为难,“妈,我劝了,小晚她……”
“我怎么了?”我站起来,走到婆婆面前,把那张“权威食谱”递给她看。
“妈,您看,白纸黑字写着呢。我这都是为了您孙子好。”
我特意在“孙子”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婆婆的脸色变了变。
她接过那张纸,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虽然看不懂,但气势上弱了半截。
“再说了,”我摸了摸肚子,叹了口气,“我这怀的还是双胞胎,辛苦得很。每天吐得昏天黑地,就吃这个还算有点胃口。”
“我要是吃不好,饿着您两个大孙子,可怎么办?”
我这话说得,又可怜,又在理。
婆婆被我堵得哑口无言。
她看看我,又看看一脸苦相的儿子,最后只能妥协。
“行吧行吧,既然是为了孩子,那……那就吃吧。”她摆摆手,语气里充满了无奈。
“不过你可得悠着点,别吃太多了。”
“知道了,妈。”我乖巧地点点头。
婆婆的第一次干预,以失败告终。
她走的时候,陈峰送她到门口,我听到她在外面压低了声音说:“你个没出息的!一个女人都管不住!”
陈峰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妈,你就别管了。”
我冷笑一声,又挖了一大勺榴莲塞进嘴里。
管不住?
陈峰,你很快就会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我不仅自己吃,还开始开发榴莲的各种“黑暗料理”。
榴莲炖鸡。
榴莲披萨。
榴莲炒饭。
甚至,榴莲螺蛳粉。
每次我把这些“杰作”端上桌,陈峰的脸都绿得像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葱。
“老婆,咱能……正常点吃饭吗?”他看着那锅黄澄澄、散发着诡异气味的榴莲鸡汤,欲哭无泪。
“哪里不正常了?”我一脸无辜地给他盛了一碗,“这可是大补,我特意为你做的,你最近都瘦了。”
他看着碗里那块浮着油花的榴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我不太饿。”
“不饿也得吃!”我把碗往他面前一推,语气不容置喙,“你是我老公,是我孩子的爸,你身体不好怎么行?”
“你要是不吃,就是不爱我,不爱这个家,不爱我们的孩子!”
一套“爱不爱”的大帽子扣下来,陈峰彻底没了脾气。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像是要上刑场一样,拿起勺子,颤抖着舀了一口汤,送进嘴里。
然后,他猛地捂住嘴,冲进了卫生间。
接着,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呕吐声。
我坐在餐桌旁,面无表情地听着,一口一口地喝着我的榴莲鸡汤。
真香。
婆婆又来了几次,每次都想方设法地劝我。
“小晚啊,妈给你炖了燕窝,你尝尝?这个比那什么榴莲有营养多了。”
我当着她的面,把燕窝喝了。
然后说:“妈,谢谢您。不过医生说,燕窝要配着榴莲吃,效果才最好。”
说完,我又撬开了一个新的榴莲。
婆婆的脸,当场就垮了。
她开始在陈峰面前念叨,说我不可理喻,说我恃宠而骄。
陈峰夹在中间,两头受气,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憔悴下去。
他开始越来越晚回家。
有时候,干脆就说公司加班,在外面凑合一晚。
我知道,他是想躲我,躲这个被榴V莲味统治的家。
我也不戳穿他。
他不在家,我正好落得清静。
但我会掐着点给他发微信。
“老公,我今天又吐了,好难受。”
“老公,宝宝今天踢我了,你要不要回来感受一下?”
“老公,家里的榴莲吃完了,你明天记得买。”
每一条信息,都是一根扎在他心里的刺。
提醒他,他是一个丈夫,一个准爸爸,他逃不掉。
有时候,我也会在半夜醒来,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心里一阵发慌。
我会忍不住想,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报复的快感,真的能抵消心里的伤痛吗?
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长大,我的孕期反应也越来越严重。
孕吐,水肿,抽筋,失眠……
每一种折磨,都让我身心俱疲。
有一次,我半夜腿抽筋,疼得在床上打滚,身边却空无一人。
我拿起手机,想给陈峰打电话,让他回来。
可我翻到他的号码,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我凭什么要向他示弱?
凭什么要让他看到我的狼狈?
我咬着牙,自己抱着腿,一点点地把抽筋的肌肉掰直。
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第二天,我妈来看我。
她一进门,就红了眼眶。
“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她摸着我浮肿的脸,心疼得直掉泪。
“陈峰呢?他怎么照顾你的?”
“他忙。”我淡淡地说。
我妈看着满屋子的榴莲壳,叹了口气。
“小晚,妈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和孩子开玩笑啊。”
“你看看你,瘦得就剩个肚子了。”
我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在她怀里。
熟悉的、温暖的怀抱,让我紧绷了几个月的神经,瞬间垮了下来。
我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我哭我的委屈,哭我的不甘,哭我那死去的爱情。
我妈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小晚,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你要是真的觉得过不下去了,就离。妈养你,养你的孩子。”
我妈的话,像一道光,照进了我黑暗的心里。
是啊,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那天之后,我停止了疯狂的榴莲攻势。
我开始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每天去楼下散步。
我把我那些“黑暗料理”的食谱,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陈峰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变化。
他回家的时间,渐渐早了。
他会主动问我,今天身体怎么样,宝宝乖不乖。
他会给我削苹果,给我倒热水。
他甚至,主动去学了怎么煲孕妇汤。
有一次,他端着一碗他炖了三个小时的鱼汤,小心翼翼地递到我面前。
“老婆,你尝尝,我特意问了我妈,这个对你和宝宝都好。”
我看着他眼里的期盼和讨好,心里五味杂陈。
我接过碗,喝了一口。
味道,其实很一般。
但我还是点点头,“挺好喝的。”
他松了口气,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那段时间,我们之间,似乎有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我们都默契地,不再提那件事,也不再提榴莲。
家里的空气,终于清新了起来。
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我们好像可以回到从前。
可是,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
再也拼不回去了。
预产期越来越近,我的肚子大得像个皮球。
我行动越来越不方便,晚上几乎没法平躺着睡觉。
陈峰包揽了所有的家务。
他每天扶着我散步,给我按摩肿胀的小腿,半夜我一有动静,他就会立刻醒过来。
他表现得,像一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婆婆也几乎天天都来,给我送各种补品,脸上堆满了笑。
“小晚啊,再坚持坚持,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我们家的大功臣,辛苦你了。”
她们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觉得讽刺。
如果我没有怀孕,如果我怀的不是双胞胎,他们还会这样对我吗?
我不过是他们眼里,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罢了。
终于,在一天凌晨,我的肚子开始剧烈地疼痛。
羊水破了。
陈峰比我还紧张,手忙脚乱地打电话叫救护车,帮我穿衣服。
去医院的路上,他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老婆,别怕,我在这里。”他不停地在我耳边说。
我疼得几乎说不出话,只是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也充满了真实的恐惧和担忧。
那一刻,我分不清,他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在害怕失去我。
或许,两者都有吧。
到了医院,我直接被推进了产房。
陈峰和婆婆被拦在外面。
我听到婆婆在外面念叨:“一定要保住孩子,一定要是两个大胖小子。”
我闭上眼睛,心里一片冰冷。
阵痛一阵比一阵密集,像是要把我的身体撕裂。
我咬着牙,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了对抗疼痛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医生说:“看到头了,再加把劲!”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感觉身体一松。
“生了!是个女孩,很健康。”护士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新一轮的剧痛又席卷而来。
“还有一个,产妇,加油!”
我又一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痛苦中。
当我再次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时,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
“这个也是女孩,恭喜你,一对可爱的千金。”
我累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护士把两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儿抱到我身边,让我看一眼。
我费力地转过头。
借着产房明亮的灯光,我看清了她们的脸。
然后,我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产房里,瞬间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连刚才还在啼哭的婴儿,都仿佛感受到了这不寻常的气氛,安静了下来。
我的两个女儿,并排躺在小小的婴儿床里。
一个,有着亚洲人典型的黑头发,黑眼睛,皮肤是健康的粉白色。
另一个,却长着一头微卷的金色胎发,闭着眼睛的时候,能看到长长的睫毛下,透着淡淡的蓝色。
她的五官轮廓,深邃得像个小小的洋娃娃。
一个东方宝宝,一个西方宝宝。
她们是双胞胎。
却像是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
“这……”旁边的助产士瞪大了眼睛,看看孩子,又看看我,一脸的不可思议。
主刀医生也是一脸的错愕,他从业几十年,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是不是……抱错了?”一个小护士结结巴巴地问。
“怎么可能!就这一个产妇!孩子都是我亲手接生的!”经验丰富的护士长立刻反驳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有震惊,有疑惑,有探究,还有一丝……了然的鄙夷。
我没有说话。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两个孩子。
然后,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陈峰,这出戏的高潮,现在才刚刚开始。
我被推出产房的时候,陈峰和婆婆立刻围了上来。
“老婆,你怎么样?辛苦了!”陈峰握住我的手,一脸的激动。
婆婆则迫不及待地去看孩子,“我的大孙子呢?”
当护士把那辆载着两个婴儿的小床推到他们面前时,他们的表情,和我预想的一模一样。
先是看到两个都是女孩的失望。
随即,是看到那个金发碧眼的女婴时,那火山爆发般的震惊。
婆婆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她指着那个孩子,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这……这是……”
陈峰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
“林晚!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滔天的怒意和屈辱。
周围的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有同情的,有看热闹的,有鄙夷的。
我躺在移动病床上,看着他扭曲的脸,心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你吼什么?”我淡淡地开口,“吓到孩子了。”
“孩子?”他冷笑一声,指着那个金发宝宝,声音都在发抖,“这也是我的孩子?你他妈当我是傻子吗!”
“啪!”
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整个走廊都安静了。
所有人都被我这个刚下产床的产妇的举动,惊呆了。
陈峰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敢打我?”
“我为什么不敢?”我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
“陈峰,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
“你忘了你做过什么好事了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他心上。
他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
他看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我们……回病房说。”他压低了声音。
“就在这里说。”我没有丝毫退让。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你陈峰,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婆婆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她冲上来,指着我的鼻子,尖声叫道:“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们陈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娶了你这么个东西!”
“你不仅生不出儿子,还敢在外面偷人!你把我们陈家的脸都丢尽了!”
“妈。”我看着她,眼神冰冷,“您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我偷人?证据呢?”
“证据?”婆婆指着那个孩子,气得浑身发抖,“证据不就在这儿吗!你还想狡辩?”
“是啊,”我点点头,目光转向陈峰,“陈峰,你也觉得,我出轨了,是吗?”
陈峰没有说话,但他那双喷火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好。”我深吸一口气,从枕头下,摸出了我的手机。
我点开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一切。
“既然你们都这么觉得,那我们就把事情,掰扯清楚。”
我先是点开了一段录音。
那是我们第一次因为榴莲吵架时,我放在沙发垫下录的。
录音里,他承认了自己出轨的事实,一遍遍地求我原谅。
“老婆,我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我再也不敢了。”
“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上,看在孩子的份上,原谅我这一次。”
陈峰的声音,清晰地在安静的走廊里回荡。
他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婆婆也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儿子。
我没有停,接着点开了第二份文件。
那是一份医院的检查报告。
时间,是在我发现他出轨的第二天。
报告上清清楚楚地写着:陈峰,重度弱精症,自然受孕几率低于百分之一。
“陈峰,你忘了这个吗?”我把手机屏幕怼到他面前。
“结婚一年,我一直没怀孕。我们一起去做的检查,医生说,问题在你。”
“你当时是怎么求我的?你求我不要告诉你妈,你说你怕她受不了,你说你是个男人,你要面子。”
“我心软,我答应了。我还傻乎乎地陪着你,到处求医问药,吃那些苦得要死的汤药。”
“结果呢?”我冷笑,“结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陈峰的身体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婆婆也傻眼了。
她看看报告,又看看自己儿子,脸上的表情,比吃了黄连还苦。
整个走廊,鸦雀无声。
所有看热闹的人,脸上的表情都从鄙夷,变成了同情和了然。
“现在,我们再来说说孩子的事。”
我的声音,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这桩婚姻最丑陋的脓疮。
“发现你出轨之后,我就想通了。”
“这个婚,我离定了。但是,我想要孩子,我自己的孩子。”
“所以,我去了医院,做了试管婴儿。”
我顿了顿,看着他们惨白的脸,一字一句地,投下了最后一颗重磅炸弹。
“我用了精子库里的精子。而且,为了公平起见,我特意选了两个。”
“一个,是亚洲人的。”
“另一个,是欧洲人的。”
“所以,这两个孩子,从法律上,从血缘上,都跟你陈峰,没有半点关系。”
“她们,只是我林晚一个人的孩子。”
我说完,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陈峰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立在原地,眼神空洞。
婆婆“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自语:“没关系……怎么会没关系……我的孙子……”
我看着他们俩,心里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这场仗,我打了九个多月。
现在,终于结束了。
“林晚……你……”陈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指着我,手指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你好狠的心啊……”
“狠?”我笑了。
“我再狠,有你狠吗?”
“陈峰,在我疼得死去活来,给你生孩子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你是不是在想,只要我把孩子生下来,你的罪过,就可以一笔勾销?”
“你是不是在想,等孩子生下来,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享受天伦之乐,把我这个功臣,忘到脑后?”
“你是不是觉得,我怀了你的孩子,就被你拿捏住了,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
我每问一句,他的脸色就白一分。
“我告诉你,你错了。”
“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完了。”
“我之所以没马上跟你离婚,之所以还留在这个家里,忍受着你和你妈的虚情假意,就是为了今天。”
“我就是要让你抱着最大的希望,然后,再让你摔得粉身碎骨。”
“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林晚,不是任你拿捏的软柿子。”
“我离开你,不仅能活,还能活得更好。”
“而你,”我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你失去的,是你这辈子,都再也无法拥有的东西。”
我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对护士说:“麻烦送我回病房,我累了。”
护士们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推着我的病床,往病房走去。
经过陈峰身边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偏一下头。
身后,传来了婆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还有陈峰,那压抑的、绝望的呜咽。
回到病房,我妈早已泪流满面。
她握着我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地哭。
我反过来安慰她:“妈,别哭了,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感觉整个人,都前所未有地轻松。
那两个小小的婴儿,被护士清洗干净,包得像两个小粽子,送到了我身边。
她们安静地睡着,小脸红扑扑的,可爱极了。
我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们的脸。
一个,我给她取名叫安安。
一个,我给她取名叫宁宁。
我希望她们,一辈子,平平安安,宁静喜乐。
我的女儿们。
我一个人的女儿们。
陈峰后来又来找过我几次。
他跪在我面前,扇自己的耳光,哭得涕泗横流。
他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说他会把孩子当成亲生的,他会一辈子对我好。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陈峰,我们回不去了。”
“我之所以选择用捐献的精子,而不是你的,就是因为,我不想我的孩子,身体里流着你的血。”
“我嫌脏。”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他。
他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离婚手续,办得异常顺利。
他几乎是净身出户。
房子,车子,存款,他什么都没要。
或许,这是他最后一点赎罪的方式。
我带着两个孩子,还有我妈,搬进了那个曾经让我充满屈辱,如今却只属于我的房子。
我把家里所有跟陈峰有关的东西,都扔了出去。
然后,我买了一个大大的榴莲。
我撬开它,那股熟悉的、霸道的味道,再次充满了整个屋子。
我妈皱着眉头,“怎么又吃这个?”
我笑了笑,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
真甜。
这一次,不是为了报复谁,也不是为了演戏。
只是因为,我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它曾是我战斗的铠甲,是我宣泄的出口。
如今,它是我新生活的甜点。
安安和宁宁一天天长大。
她们的长相,成了小区里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总有好事的邻居问我:“你家这两个孩子,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我总是笑着回答:“是啊,一个像我,一个像她们爸爸。”
“她们爸爸呢?怎么没见过?”
“她们爸爸,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个很帅很帅的英雄。”
这是我为她们编织的,善意的谎言。
或许有一天,她们会知道真相。
但到那时,她们一定已经成长为内心足够强大的女孩,可以坦然面对一切。
我给她们请了最好的保姆,自己也重新回到了职场。
生活忙碌,但充实。
偶尔,我也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感到一丝疲惫和孤单。
但只要一看到安安和宁宁熟睡的脸庞,我心里就充满了力量。
我是她们的妈妈,是她们唯一的依靠。
我必须强大。
有一天,我带着孩子们在楼下公园玩。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是陈峰。
他瘦了,也老了,头发白了许多,背也有些驼了。
他只是远远地看着我们,不敢走近。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安安和宁宁身上,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悔恨,有不甘,还有一丝……渴望。
安安和宁宁注意到了他。
宁宁指着他,奶声奶气地问我:“妈妈,那个叔叔,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们呀?”
我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因为宁宁可爱呀。”
我没有理会陈峰,带着孩子们,转身离开了。
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他经常会出现在我们小区的周围。
像一个孤独的幽魂。
我听说,他后来又相过几次亲。
但因为他身体的原因,加上他净身出户,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跟他。
他妈妈也因此一病不起。
那个曾经无比看重香火传承的老人,最终也没能抱上自己的亲孙子。
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生活,在榴莲的香甜和孩子的欢笑声中,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有一次,我闺蜜来看我,看着我左手抱着安安,右手抱着宁宁,笑得一脸幸福的样子,忍不住感慨:
“林晚,你真是个狠人。”
我笑了。
“如果善良要以委屈自己为代价,那我宁愿,当一个不好惹的狠人。”
说完,我拿起一块榴莲,递到嘴边。
嗯,今天的榴莲,格外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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