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州城防御图:暗夜星火】
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冬,泰州东门城墙根下,青砖缝里塞着半截油纸卷。陈砚秋借着更夫灯笼的微光展开图纸,手指在"水关""鼓楼""鱼市口"等朱批处摩挲。这是他冒死从知府衙门偷出的泰州城防御图,墨迹未干的标注处,还沾着守备军官的烟灰。
"砚秋兄,北门瓮城需加三处炸药。"穿灰布长衫的同窗压低声音,将怀表塞进他掌心,"子时三刻,漕帮的船在南水门接应。"表盖内侧刻着"驱除鞑虏"四个小字,是前日他们在岳王庙歃血为盟时,用香灰混着鸡血写的。
陈砚秋将防御图卷成细筒塞进竹笛,笛孔里还藏着半截未燃尽的引信。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南京两江师范学堂,教员讲谭嗣同"我自横刀向天笑"时,窗外梧桐叶正簌簌落在石阶上。如今他蹲在泰州城的阴沟里,听着城头巡更的梆子声,忽然觉得满城飘着的都是桐叶腐烂的气息。
"轰——"北门方向腾起火光时,陈砚秋正把最后半包炸药塞进鼓楼地基。他看见守城清兵的辫子在火光中乱甩,像无数条垂死的黑蛇。次日清晨,当光复军的蓝旗插上鼓楼顶,他蹲在城隍庙前啃冷烧饼,发现鞋底沾着的不是泥,而是暗红的血痂。
现在,那张防御图后来被收进泰州博物馆,玻璃柜里的灯光下,朱批的"水关"旁有块茶渍——那是陈砚秋偷图那日,知府大人边看图边喝雨前茶时溅上的。
【花塔牌棉纱:经纬之间】
民国十二年春,泰州西仓街"泰丰纱厂"的烟囱开始冒烟。周慕云站在二楼办公室,望着窗外运棉船排成的长龙,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上的花塔牌棉纱样本。纱管上烫金的"塔"字是仿扬州文峰塔的造型,这是他特意请上海设计师画的图样。
"周老板,上海来的机器又卡纱了。"车间主任擦着汗跑上来,工作服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棉絮。周慕云把样本塞进西装内袋,下楼时看见女工们正用木梭穿梭,机房里回荡着"咔嗒咔嗒"的声响,像无数只蟋蟀在啃食月光。
他想起十年前在南通大生纱厂当学徒时,张謇先生拍着他肩膀说:"实业救国,要让乡亲们纺纱时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今他回到泰州办厂,发现乡亲们的心跳声里混着太多叹息——去年大旱,高港的棉田减产三成;前日银行又来催贷,经理的金丝眼镜在账本上反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把新到的德国纺纱机调去三号车间。"周慕云摘下金丝眼镜擦拭,"告诉女工们,这个月每多纺十锭纱,奖半斤猪油。"暮色四合时,他站在厂门口看运纱车驶向码头,车灯划破夜幕的瞬间,他仿佛看见花塔牌棉纱正顺着运河漂向上海,在黄浦江的波涛里绽成一朵朵银色的花。
如今泰州博物馆里陈列着那台德国纺纱机,齿轮间还缠着几缕早已褪色的棉纱。展柜说明上写着:"1923年泰丰纱厂引进,标志着民族棉纺织业从手工向机械化转型。"
【梅郎归:水袖惊鸿】
民国二十五年(1936年)秋,泰州戏园子"天乐阁"的门槛被踩低了三寸。七十二岁的更夫王德顺攥着攒了半年的铜板,挤在人群里踮脚张望。台上梅兰芳正唱《贵妃醉酒》,水袖甩出的弧线像扬州瘦西湖的波光,惊得台下老太太们忘了嗑瓜子。
"您老可算来了!"茶房小二拽着王德顺往二楼包厢带,"梅老板特意留了座,说当年在泰州学戏时,常听您在鼓楼底下敲更唱《空城计》。"王德顺摸着包厢里的红木太师椅,忽然想起光绪年间,自己还是个十岁的小叫花子,蹲在戏园子后门听墙根,梅兰芳他爹梅巧玲的嗓子穿透砖墙,震得他碗里的稀粥直晃。
梅兰芳唱到"海岛冰轮初转腾"时,王德顺摸出怀里的铜烟锅,烟嘴是当年用戏园子拆下的门环熔铸的。他想起民国初年,梅兰芳第一次去北京唱戏,全泰州的老少都挤在东门码头送行。那天飘着细雨,梅兰芳的蓝布长衫被雨水浸成深色,却仍坚持对着家乡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好!"王德顺的喝彩声混在满堂彩里并不起眼,但他看见梅兰芳的水袖顿了顿,朝二楼包厢方向轻轻一拂。散戏后他摸到后台,见梅兰芳正对着镜子卸妆,镜框上还贴着泰州戏园子老班主送的"声震寰宇"红纸条。
"王伯,您老可还认得我?"梅兰芳转身时,鬓角的珠翠轻轻摇晃。王德顺突然想起,六十年前那个雪夜,他蜷在戏园子墙根,听见梅巧玲对小梅兰芳说:"唱戏要唱进人心里,像泰州的麻糕,外酥里嫩,甜而不腻。"
如今泰州京剧博物馆里陈列着那件戏服,水袖上还留着几处极淡的茶渍——那是梅兰芳谢幕时,王德顺激动得打翻了茶碗溅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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