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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鬼子被赶走了,村里来了工作队,说是要进行土改,要把富人的土地、房屋、财产分给穷人,让穷人当家做主。工作队的陈队长召开村民大会,讲形势,讲政策,发动群众,控诉财主们是怎样压迫剥削穷人的。村里的穷人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难以适应,他们又兴奋又犹疑,真的改朝换代了吗?他们不敢冒然从社会的底层走上前台,讲自己的苦难,讲对翻身的渴望。还是大咧瓜谷满仓眼尖,他一下子号准了这个脉,共产党要执掌天下了,穷人要翻身了,他不是真正的穷人,但却是识时务的聪明人。任凭陈队长怎样动员发动,那些真正的穷人还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敢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这让主持大会的陈队长颇为尴尬。就在这时,大咧瓜走到了台前,他耗子般精明的小眼睛朝台下看了看,吸了吸鼻子,咳嗽了两句。
"队长,我说两句行吗?"大咧瓜看着陈队长。
"行啊,怎么不行?咱这个会就是有苦的诉苦,有冤的诉冤。"陈队长问,"老乡,你叫什么名字?"
"谷满仓。"大咧瓜说。
"好!"陈队长说,"下面,由谷满仓同志发言!"
大咧瓜清了清嗓子,开了腔, "父老乡亲们,兄弟爷们儿们,姊妹娘们儿们,我虽然名字叫谷满仓,可我活了多半辈子,家里的谷从来就没满过仓,吃了上顿没下顿,你们看,我四十六七,刚比三块豆腐干子高,这是打小吃不饱,饿着秧子了!忘不了那一年哪,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不到一生日的二姑娘眼看要饿死了,没办法,只好把她舍到东乡,让她逃个活命去吧!"
说到这里,大咧瓜恰到好处地挤出了几滴亮晶晶的眼泪,下面的村民们议论开了。
"这大咧瓜,真会演戏!"
"他十多亩地,会挨饿?"
"他舍闺女是不假,可那不是因为揭不开锅!"
"让罗金花出来说说,大咧瓜为嘛舍孩子?"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让谷满仓同志继续讲下去!"陈队长向大咧瓜点头示意。
大咧呱接着说,"富人在村里有权有势,财大气粗,吐口唾沫就是个钉,穷人只能挨欺负。大家都知道,我河圈地原有七亩沙土地,现在只剩下二亩了,那五亩哪去了?让余家给霸占去了!今年麦秋前,余耀祖的老婆硬说俺孩子他娘说了她家的坏话,楞是讹了俺五亩地,五亩河圈地呀,硬生生地给霸占了,咱上哪说理去呀?余老婆子,你还我的地!"
陈队长带头喊起了口号。
散会以后,震远爷找到大咧瓜。
"咧瓜呀,做人要正派,要诚实,不要瞎话流精的,"震远爷说,"你舍过孩子是不假,可那是因为揭不开锅吗?不是因为这个孙子媳妇嫌乎前屋的孩子你才舍的吗?你怎么说谎话不带眨眼的呢?还有,你查查你家老辈子的账,你家河圈里什么时侯有过七亩地呀?你爹讹了长山他爹二亩地才凑够了五亩。你老婆败坏人家余家名声,有证人证死你,是长秀她娘从中说情,人家才要了你二亩地,怎么又变成了五亩了?你这个人哪,没个准稿子,说你点嘛好?"
"远爷,你看不出来吗?世道变了,是二亩是五亩,还不是咱说了算?"大咧瓜说,"远爷这事你甭管!"
工作队来了以后,大咧瓜表现积极,陈队长力主让他进了农会。一夜之间,世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被化作地主成份的人,不再是土地的霸主,富农也不再富裕。他们从高房大屋里搬出来,搬进了车屋草棚,土地被分给了穷人。在这场史无前例的变革中,手中握有一定权力的大咧瓜给予了余家重点的关照,他把用作看场的两间场院屋,分给了长秀和她的婆婆。
余老太看着又矮又小,墙缝里透着风的场院屋,对长秀说,"这场院屋小点矮点倒没什么,可是它太破了,你看这北墙山都往外斜了,不知哪一天就要倒了。我这么大年纪了,住好住歹没关系,可你不行,你还年轻,往前就上炕了,这场院屋不是过月子的地方。我想这样,我去找老大老二,谁收留我也行,你回家跟你娘说说,让她找找大咧瓜,让他给换个地方。麦秋时是大咧瓜托了你娘求情,我才要了他二亩地,他欠着你娘的情,你娘出面,我觉着这事有门。"
长河一家一边吃饭,一边谈论着长秀的事。
"那时一心要给妹妹寻个好主,没想到弄到这一章,成了地主老婆了,唉!"长河长叹一口气。
"谁能想到是这个样呀,要知这样,打死也不进他余家门呀!"谷老太说,"这个大咧瓜也够黑的,把长秀跟她婆婆分到场院屋去住,成心是报复!"
正说着,长秀来了,进门就哭。
"娘,二哥,你们去看看吧,那场院屋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又矮又小还不算,东倒西歪的,把俺砸死在里面你们也不知道!呜呜呜……"长秀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
"秀哇,这有嘛法呀,不是世道变了吗?"谷老太抹着眼泪说,"当娘的也没有办法呀!"
"怎么没有?你去找找大咧瓜,叫他给换个地方,不要多么好,只要能住人就行!"长秀把婆婆的话讲给娘听。
"不行,坚决不行!门都没有!"谷老太满怀希望来找大咧瓜,没想到大咧瓜严词拒绝,"还嫌好道歹,她们以为自己是谁呀?还以为自己是骑在劳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阔太太、少奶奶呢?世道变了!"
"他叔,看在我的面上,你抬抬手,麦秋的那件事,长秀她婆婆不也让过你吗?"谷老太说。
"你还好意思提那件事!不提还好,提起来我这气大了!"大咧瓜说,"凭白无故的讹了我几亩地,现在还好意思拿这个说事,不行,坚决不行!给谁换也不能给她换!"
"不能给她换,那长秀呢?长秀可是你侄女啊!"谷老太说,"他叔,长秀就要上炕了,你总不能看着她在场院屋里过月子吧?他叔,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行下春风好下雨,不知哪天,咱还有求人家呢!"
"我求她们?"大咧瓜说,"做梦去吧,我八百六十四求,也求不到她们跟前,这个房,没法调换,你要疼你闺女,把她接到你家去住!"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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