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K形”经济下消费多靠富人，股市会成经济“阿喀琉斯之踵”吗？

美国经济正呈现出日益显著的两极分化态势，即所谓“K形经济”。

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近期讲话中明确提及了这一现象：“如果你听大型上市消费品公司的财报电话会议或公开报告，不难发现许多企业均提及经济呈现两极分化状态，低收入消费者面临压力，消费行为趋于谨慎并转向低价商品，而高收入及富裕阶层则依然保持强劲的消费势头。”

亚特兰大联邦储备银行的数据也进一步揭示出收入层面的分化，美国收入最低的25%的人群的工资增幅已降至近十年来的最低水平，而高收入群体的工资增速则领先于所有收入层级。

阿波罗全球管理公司首席经济学家托斯洛克（Torsten Slok）的研究显示，股市本身也呈现出“K形”结构。自年初以来，七大科技公司的盈利预期大幅攀升，而标普500指数中其余493家公司的盈利预期却出现下滑。

全球经济分析公司BCA研究全球首席策略师贝瑞津（Peter Berezin）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尽管美国经济目前仍展现出一定韧性，但其脆弱性正在逐步累积。“消费者支出之所以能够维持，部分原因在于家庭储蓄率持续走低。当前美国家庭储蓄率仅为4.5%左右，远低于2019年超过7%的水平。若股市出现回调，财富效应减弱，储蓄率很可能回升，进而抑制消费增长。”他说。

美国经济的“K形”分化

美国穆迪分析公司高级主管兼副首席经济学家德里蒂斯（Cristian deRitis）发现，美国经济的“K形”分化正在持续扩大。收入排名前10%的家庭贡献了美国总消费的近一半，这不仅反映出收入不平等，也凸显消费结构的分化。相比之下，这一群体在2019年的消费占比为44.6%。

德里蒂斯进一步阐释：“类似的分化现象也存在于企业与股市层面，甚至在劳动力市场中，某些行业仍在积极招聘，而另一些则持续裁员。‘K形’模式不仅体现在消费者端，实际上已渗透至经济活动的诸多方面。”

从消费者情绪来看，美国密歇根大学最新发布的消费者信心调查结果显示，低收入美国人对经济的信心远低于高收入群体。这一情况与2022年形成对比，当时股市下跌曾使不同收入阶层的信心同步受挫。

企业层面的表现同样印证了这一趋势。从近期第三季度财报中可见，多家消费品公司在电话会议中提及不同收入群体的消费行为存在显著差异。

例如，可口可乐首席运营官布劳恩（Henrique Braun）表示：“我们持续观察到各收入群体在消费模式上的分化。中低收入消费者仍面临压力……为此我们推出了‘迷你罐’产品，以应对其日常可支配收入受限的情况，而这一产品已带来10亿美元的销售额。”

麦当劳首席运营官肯普钦斯基（Chris Kempczinski）也表示：“我们依然看到消费者群体的两极分化……第三季度中低收入消费者的来店量下降幅度接近两位数，这一趋势已延续近两年。相反，高收入消费者的来店量增长依然强劲，本季度增幅接近两位数。”

福特公司也在近期的财报电话会议中强调其利润主要来自高端车型。该公司表示：“‘全新征服者’（Expedition）的车型市场反响热烈，市场份额增长超过3个百分点。”

美国股市的财富效应

分析认为，造成这种“K形”分化的原因之一，是平均工资增长相对于生活必需品价格上涨的滞后。根据美国人口统计局数据，过去几年，劳动者总收入仅实现小幅实际增长，家庭收入中位数从2020年的81580美元微升至2024年的83730美元，增幅约2.6%，而收入底层50%的家庭几乎未见明显改善。

相比之下，股市为富裕阶层带来了显著的财富效应。过去五年，标普500指数累计上涨89%，纳斯达克指数上涨93%。

据纽约大学经济学教授沃尔夫（Edward Nathan Wolff）测算，美国最富有的20%家庭持有近93%的股票。自2022年11月ChatGPT问世以来，人工智能（AI）相关公司的股票贡献了标普500指数约四分之三的回报。

英国新宏睿投资管理公司创始人兼董事总经理夏宇宸在接受第一财经记者采访时也表示，美国大多数家庭将资产集中配置于股市，这是一种长期性的财富效应，从而在一定程度上支撑了消费韧性。

在这一背景下，若“AI泡沫”破裂且资本支出难以为继，由此引发的股市下跌是否会通过负向财富效应，将美国经济拖入衰退？德里蒂斯分析认为，在长期熊市情境下，富裕家庭的消费可能收缩，而推动股市上涨的大型科技公司也将受到冲击。“如果AI领域发展遇阻，无疑可能引发经济衰退。”他表示。

贝瑞津也对第一财经记者表达了类似观点：“如果股价下跌，民众会感到财富缩水，从而减少支出。这可能非常类似于2001年的衰退，那次衰退更多是股市崩盘的结果，而非原因。通常情况下，经济衰退导致股市下跌，但有时因果关系可能逆转。我推测下一次衰退可能类似2001年，股市下跌将引发支出回落与资本支出疲软。预警信号可能出现在某家公司宣布需要为大型AI项目投入更多资金，而市场反应却是股价下跌。这意味着资金投入被视为‘黑洞’，未能获得投资者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