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馈赠：六十岁老人的清晨与黄昏

文 广源心角落

图 源于网络

星期二的清晨六点半，松涛社区的花园长椅上已经坐了几位晨练归来的阿姨。阳光穿过梧桐树叶斑驳地洒在褪色的木椅上，六十三岁的李玉梅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额头的汗珠。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各自的老伴身上。

"我家老张现在一退休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张阿姨撇了撇嘴，"连个灯泡都不愿意换，整天就知道看抗日神剧。"

"起码你家老张还会陪你散步，"王奶奶叹气，"我家那口子自从前年中风后，脾气暴躁得很。"

头发花白的李玉梅突然笑了："依我看，咱们这些老头子，过了六十五，挣钱不行，干活懒散，就剩下一个用处了——当个伴儿。"

这话像一滴水落进滚油里，瞬间激起了一片附和声。是啊，当年那个能让李玉梅坐在自行车后座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连上楼梯都要歇两回；曾经意气风发在单位当科长的丈夫，现在却像个孩子一样为看哪个电视频道闹脾气。

秋日的阳光里，岁月无情地消磨掉了所有的锋芒与光环。但奇怪的是，李玉梅们说起这些时，语气里并没有真正的嫌弃，反而是藏不住的，带点骄傲的抱怨。

二〇二二年冬天的那场重感冒，让李玉梅彻底明白了这"最后一个用处"的分量。夜里三点咳醒时，床头柜上总有一杯温热适中的水；清晨量体温时，必定能看到老伴眯着眼睛守在床边；就连喝个粥，王建国也会笨拙地用勺子撇去最上面那层滚烫的米汤。

这哪里是"只剩一个用处"？分明是把整颗心都融进了最朴素的守护里。

松涛社区的每个傍晚，都能看到这样的风景：老太太们在前头慢慢走，老爷子们提着菜篮子亦步亦趋地跟着，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张大爷的腰椎间盘突出让他再也不能像年轻时那样扛着五十斤大米上五楼，但他能用这种最沉默的方式告诉相伴四十年的妻子：我还在你身后。

我曾见过居委会刘阿姨的医保本，泛黄的纸页上，她丈夫的名字永远排在第二位。这个简单的顺序，是一个中国男人能给出的最朴素的告白——用一辈子的时间告诉妻子，在我这里，你永远排第一。

"我家老赵现在最上心的就是我的血糖指标。"刘阿姨说着，眼眶却悄悄红了。上次体检查出她有糖尿病风险，那个平常连自己袜子放在哪都不知道的老头，竟学会了在手机里设提醒，每天准时叮嘱她测血糖。

老年的爱情已经不再有电影院里的悸动，也没有烛光晚餐的浪漫。它化作了客厅里永远留着的台灯，亮度刚刚好，不刺眼又能看清脚下的路；变成了沙发上的那个凹陷，老伴的专座，连家里的猫都不会去占；成了一种无处不在却又不起眼的"背景音"，只有当它突然消失时，你才会惊觉，那份安静是如此可怕。

中国疾控中心2021年发布的报告显示，65岁以上独居老人的抑郁症状发生率是同年龄段非独居老人的3.2倍。相比之下，和睦共处的老年夫妻，心理健康程度和生活满意度明显更高。

这就是为什么菜场卖豆腐的薛姐总说："来买豆腐的老夫妻，走得慢但笑得最多。"薛姐的小本生意见证了太多这样的温情时刻：老头老太太们为了一块钱讨价还价，然后相视一笑；争执买嫩豆腐还是老豆腐，最后各让一步。

春风沉醉时共赏花开，秋叶飘零时互相搀扶。这"用处"难道还不够大吗？

想起去年冬天，我去社区服务站办事，偶遇一对前来办理老年证的老夫妻。老太太填表时手抖得厉害，老先生自然地接过笔："我来吧，反正你都替我签了四十年名了。"简单一句话，道尽婚姻的全部真谛。

据民政部最新统计，我国金婚及以上婚龄的夫妻已达1200万对。在这个动不动就把"独立""自由"挂在嘴上的时代，这些老夫老妻用半个世纪的相守告诉我们：人生至高的幸运，莫过于在白发苍苍时，转身仍能看到当年那个少年或少女，虽然布满皱纹，但眼中仍有星光。

天色渐晚，李玉梅看了看手表："得回去做饭了，老王的新闻联播时间要到了。"几位阿姨纷纷起身，拍打着裤子上的落叶。远处，一个佝偻着背的身影正向这边张望，是王建国来接老伴了。

那些看似没用的老头子啊，早已活成了老伴生命中的空气与水。当繁华落幕，唯有这份陪伴，抵得过岁月漫长。所以，请好好珍惜那个提着菜篮子走在你身后的老人——他不是没用，他只是把自己化作了你最熟悉的那道风景，习惯了就感觉不到，失去了才知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