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王子与西藏高僧不费一兵一卒，靠会谈刷新中国版图

白塔寺原为武威地区最大的佛教寺院，也是藏传佛教萨迦派的重要寺院，是西藏纳入中国版图实现祖国统一的历史见证。在凉州会谈纪念馆，保存着元、明、清以及民国时期与白塔寺相关的文物和史料。细细地看这些展览，不禁对一位历史人物肃然起敬。

凉州会谈纪念馆

由于文艺作品的误导，佛教一直被视为“消极遁世”“碌碌无为”“孱弱隐忍”的。但是，历史上的高僧大德，有为民请命，也有舍身护法，有埋头苦干的，也有参政议政的……佛教从来都不是不问世事不管苍生的“自了汉”，甚至有化干戈为玉帛免于生灵涂炭的，比如萨班大师。

一

西藏自古是中国的领土，真正纳入中央政权管理则是在元代。

此前，西藏高原最大的政权为吐蕃王朝，一直为政教合一的奴隶制社会。独特的天然与人文条件，使得吐蕃与中原若即若离。即便在最强盛的汉唐时代，中央政府对待边地也时常采取“和亲”政策来稳定局面，比如文成公主嫁给松赞干布，金城公主嫁予赞普赤德祖赞。唐之后，中国重新陷于分裂割据的局面。

但是，有“地表战神”之称的蒙元帝国，可没有这么好的耐性。自1206年成吉思汗统一草原各部，建立蒙古汗国后，他们继续攻城略地，建立起横跨欧亚的庞大帝国。直到元太宗窝阔台（成吉思汗的三子）即位，终于将目光从世界各地收回，投向眼皮底下的青藏高原。

那时候，是十三世纪初，中国大地上并非南宋一家政权，与其平分秋色的除了蒙古汗国、西辽、西夏、金、南诏（大理国）、吐蕃（西藏各部），共七家政权。而且，从疆域面积上看，南宋确实是偏安一隅啊，那么统一祖国的大业就历史性地落在了蒙古大汗的身上。

仔细看看南宋的国土

元太宗派王子阔端（成吉思汗的孙子）驻守凉州（今武威），筹划进军乌思藏（今西藏）。1240年，阔端先令人进藏调研军事行动的可行性，上万的细作回来汇报侦察结论。得知藏区地势复杂、僧兵信仰坚定，但宗派林立各自为政，四分五裂并无集体政权和权威法王。其中以噶当派丛林（寺院）最多、达隆派法王最有德行、止贡派京俄大师最具法力、萨迦班智达最有学问声誉最隆。

面对吐蕃的分散局面，阔端王子深感无从下手。他想，既如此，何不攻心为上，避免兵戈相向生灵涂炭！阔端经过权衡，决定邀请藏地高僧，前来会谈。请谁来呢？他们经过遴选，也经过碰壁，最后敲定了萨迦派领袖贡噶坚赞班智达！

二

藏传佛教如今沉淀为四大教派，包括创建于8世纪晚期的宁玛派，俗称“红教”，和创建于公元11世纪的三个教派：萨迦派，俗称“花教”；噶举派，俗称 “白教”；格鲁派，俗称 “黄教”。各有代表人物。

其中，创始于1073年的萨迦派，藏语意为“白土”，因其寺院所在地呈灰白色。又因寺院围墙涂有象征“三怙主”（ 文殊、观音和金刚手菩萨）的红、白、蓝三色花条，而称“花教”。僧人戴红色莲花状僧冠，穿披红色袈裟。萨迦派到13世纪，全国都被元帝国统一时势力最为强大，当然这是后话了。

日喀则萨迦寺

萨迦派不禁娶妻，但规定生子后不再接近女人。萨迦派在显教方面注重经论的翻译及辩经。推重“道果”教授，在教义中最重要的是“道果法”。

位于日喀则的萨迦寺是藏传佛教中藏书最丰富的一座寺院，藏有珍贵的贝叶经、《布德甲龙马大藏经》和元代坛城壁画、古瓷器等国宝级文物。而1550年在四川德格贡钦寺设立的德格印经院，则是藏区最著名的印经院，专门刊刻经书、论述、历法和医学等籍。

萨迦派有血统、法统两支传承。

在扩大影响力方面，历史上出现过著名的“萨迦五祖”。其中“四祖”就是本文即将出场的萨班贡噶坚赞。他将以审时度势的睿智和胸怀，说服藏地各教派领袖；以高屋建瓴的策略和气度，平衡蒙藏这两大高原的文化、宗教和政治，为藏区归顺蒙元帝国打通各种障难，从而成为名垂青史的一代高僧。

三

当一群蒙古军人找到正在寺院里上香的萨班时，他对突然到来的客人并没表示震骇，仿佛等了他们很久；而听到他们说出来意，也并没表示吃惊，似乎早就知道。没有任何推辞和谦逊，他当仁不让地一口应允。很快就敲定了动身的日子。

萨班法名萨班·贡嘎坚赞，是著名的“萨迦五祖”之四祖。他智慧超群、博闻强记，9岁就能讲经说法。曾在克什米尔留学，精通工艺学、星象学、声律学、医学、修辞学、诗歌、歌舞等印藏文化。

萨班像

萨班是“萨迦班智达”的简称，就是“萨迦派的大学者”的意思，著有《三律仪论》、《正理藏论》、《贤哲入门》、《乐器论典》、《修辞学》、《声明学》、《萨迦格言》等佛学和文化著作。是通晓五明（即声明、工巧明、医方明、因明和内明）、享誉西藏和印度佛教界的大学者。

1244年，萨班带着两个侄子八思巴和恰那多吉，从萨迦寺出发了。

此时，他已是63岁的老人，带着两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胸怀大愿，为西藏众生安危不顾年迈，一路崎岖坎坷负重前行。他先是沿途走访藏区的高僧大德和政教领袖，了解其立场观点，达成共同意见，统一各派思想。历经两年长途跋涉，于1246年抵达凉州。

1247年，蒙古王子阔端与西藏高僧萨班在凉州举行历史性会谈。此前，阔端多次到馆驿看望萨班，揣摩对方心意，探讨谈判虚实。他钦佩萨班智慧、学识与品德，承诺放弃武力进攻西藏，并邀请萨班前去蒙古传授佛法。

正式会谈中，经过广泛讨论，双方达成西藏地方和平归附蒙古条件，归附者官仍原职；任命萨迦派人员为达鲁花赤，西藏各地头人必须听命；缮写各地官员姓名、百姓数目、贡品数额等各3份，一份送阔端，一份送萨迦，一份由各地长官收执；绘制一份归附者与未归附者之地图；蒙古官员将来藏，会同萨迦人员议定税目。

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凉州会谈”。

根据会谈纪要，萨班发表了名垂千古的《萨迦班智达致蕃人书》，派人星夜兼程送达藏区各部。中心思想是号召西藏各教派领袖以大局为重，认清形势，为苍生考虑，接受归附蒙古帝国。

这次会谈目的明确，方法得当，使藏族民众免受战争之苦，合乎历史发展规律，顺应社会进步趋势，符合各族人民愿望，解决了西藏归属中央政权的重大问题，西藏首次以法律的形式正式成为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四

不废一兵一卒拿下西藏的阔端，堪称蒙元帝国的民族英雄，既雄怀大略又深情厚义，一向敬重德高望隆之人，与萨班结成忘年之交。

凉州会谈之后，阔端与萨班感情日深，对他十分关心照顾。挽留萨班继续驻锡凉州，并皈依他为上师，行师徒之礼，开蒙古贵族尊封佛教高僧为“上师”的先河。原有的萨满教在蒙古社会逐渐式微，佛教文化开始深刻影响蒙古人的精神世界。

萨班不仅为阔端治好了多年不愈的顽疾，还在当地讲经说法，成为凉州佛教领袖，受到大众的顶礼膜拜。被尊为“圣僧”、“神人”。

在阔端支持下，萨班按照佛教天地生成理论，在凉州城修建了象征四大洲的四大寺院，史称“凉州岱宇”，其中白塔寺规模最盛宏大。《乾隆武威县志》记载，白塔寺占地面积18万平方米，光各殿供奉的各种佛像就有2600多尊，寺前建塔108座。《凉州佛寺志》记载，白塔寺僧人最多时达一万余众。

萨班灵骨塔

三年后，70岁的萨班在凉州圆寂。

这一天是1251年藏历十月十四日，万分悲痛的阔端亲自主持了葬礼，在白塔寺内修了一座高42.7米的灵骨塔，周环99座小塔。故又叫“百塔寺”。

此时，萨班悉心培养的侄子八思巴已经长大，接受了象征宗派传承的法器海螺及衣钵，成为“萨迦五祖”。他10岁随萨班到凉州，在此地接受了佛、汉、藏、蒙的通识教育，在与蒙古王子们的交流学习中，掌握了娴熟的外交和管理技巧，成为元代著名的宗教领袖、政治家和文化学者。

忽必烈即位大汗后，八思巴被封为“国师”、“帝师”、“大宝法王”，深得皇帝信赖，作为元朝中央高级官员，管理帝国的意识形态。

1264年，元朝在中央政府设立总制院（1288年后改为宣政院），管辖全国佛教和西藏僧俗、军政事务，由八思巴统管。同时，还设立宣慰司等机构，在西藏清查户口、设置驿站、派驻军队、征收赋税、任免官员，推行千户万户制度，将元朝刑法、历法颁行西藏，以完整的行政管理体制实施有效管辖。

历史在这一时刻，吐蕃正式更名为西藏。

作者按语：

一代高僧萨迦班智达，不仅是一名博通佛学的大德，而且是一位促成西藏正式归入中国版图的重要政治人物，在是我国历史上、民族关系史上、藏族史及藏传佛教发展史上都是一位重要的标志性人物。

他积极入世，勇于参政，以高超的政治智慧，促进了西藏与中央政权的和平统一，保持了人民的生命安全和祖国领土的完整，也深刻地体现了大乘佛教圆融无碍的精神，必将彪炳千秋，名垂史册！

武威白塔寺塔林

1368年，明朝接替元朝，继承了治理西藏的权力，及时派官员进驻西藏，对其采取普遍封赐的政策。西藏的政教领袖如“王”“法王”“灌顶国师”等均需明朝皇帝的批准和册封。沿袭了元朝的办法，先后设置“卫指挥使司”和“俄力思军民元帅府”分别管辖前后藏、昌都和阿里地区的军政事务。西藏地方政权的宗本制度，各宗的行政首脑都要有明廷授以官职（相当于县长），为中央命官。

1636年，清朝取代明朝，对西藏治理更加严密，中央政府在藏区行使主权管辖更加制度化、法律化。1652年，五世达赖喇嘛进京拜见顺治皇帝，转年获得册封；1713年，五世班禅额尔德尼受到康熙皇帝册封。由此，达赖、班禅的转世活佛的继承均由中央政府确定，成为历史定制。1720年，清廷设立驻藏大臣，代表中央监督西藏地方行政；1750年，废除郡王制度，调整为驻藏大臣与达赖共同掌握西藏事务；1793年，清廷颁布了著名的《钦定藏内善后章程》，对行政、教务、军事、外交、财税和金融管理等做了规定，作为基本原则和政体法规延续了一百多年。

1911年，中华民国成立，国民政府继续行使对西藏地方治理。1912年，设蒙藏事务局，任命中央驻藏办事长官；1929年，设立蒙藏委员会；1940年，在拉萨设常设机构。达赖、班禅始终接受中央政府册封，以获得在藏地政治和宗教上的合法地位。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1951年，西藏和平解放，中央政府与西藏地方政府签署《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1965年9月，西藏自治区正式成立。

萨班与阔端

参阅资料：

《西藏王臣记》、《乾隆武威县志》、《凉州佛寺志》、甘肃人民版《凉州会谈》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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