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梁至东莞近800公里,大巴车开了约十一个小时。
春草提着背包下车时,南方的暮色正浓。夕阳把出站口的玻璃幕墙染成暖橙色,吴昆就站在那片光晕里,穿着白衬衣,黑色休闲裤,黑色皮鞋,那白色衬衫的下摆扎进裤腰里,打扮得像是要参加一个隆重的仪式。只是那晒黑了的脸膛和粗糙的双手,与他的衣着打扮格格不入,让人看着既显憨态,又显蹩脚。
看见她的瞬间,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大步流星地冲过来,背包被他一把夺过去甩在肩上,另一只手牢牢揽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嵌进怀里。
“累不累?你累不累?”他的声音带着点喘息,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蹭来蹭去,“饿不饿?路上饿不饿?我带你去大排档吃饭。”
春草的脸贴在他的衬衫上,闻着那熟悉的体味和汗水味,心里有甜蜜蜜的感觉。吴昆这么抱着她,如果在迴水湾,她会害羞,但这里是广东,没人在乎他们的亲昵。她也使劲回抱吴昆,声音软绵绵的,说:“不饿。你敢不敢亲我一个?”
吴昆说:“你是我老婆,怎么不敢。”说完低头吻住她的唇。
春草幸福得一塌糊涂,闭着眼睛回吻。之后,她问吴昆晚上睡哪?吴昆说去找个宾馆吧,因为工地睡的板房,八个人一间,没有多余的房间。
两人手拉手就去找宾馆。过马路的时候,彼此都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里,忘了红绿灯,冷不防被一声刺耳的刹车声惊醒,抬头一看,方知是闯红灯了。此时两人已走到马路中间,两边的车流来往不停,他们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老乡!老乡!”刚才那刹车停下来的小车驾驶室里露出一张女性的面容,那面容精致白嫩,戴了茶色镜,冲他们喊。
吴昆看了看,不知是谁。那女司机就把茶色镜取下来,这下吴昆认识了,是张雅,李建军的同学。
后面有车子在鸣喇叭,还有的绕旁边超过去,张雅冲他们招手:“不要慌,跟着我的车。”说完将车打了闪灯,慢慢地靠近路边。
吴昆赶紧拉了春草的手,告诉她,这个人就是李建军的同学,叫张雅。
春草听闻是李建军的同学,不由想起吴昆曾经在电话里告诉她,说李建军在外面有女人。当时她还数落了吴昆一顿。但后来她与迴水湾的一些人打牌的时候,听其他人都在悄悄议论李建军在外面有女人,她就知道这事不是无中生有,要不然迴水湾的留守人员都那么心知肚明呢?
两人跟在车后,慢慢来到公路旁边。张雅已经熄了火,推开车门走下来。她穿一身米白色真丝套装,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露出纤细的脚踝,踩着一双细跟凉鞋,鞋跟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春草身上那洗得有些小皱褶的衣服、还有吴昆那双沾了少许尘土的皮鞋比起来,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张雅不知道吴昆的名字,但见过两次面,第一次是在公园,迴水湾的八个男人都见面了的。还有一次是在工地食堂,八个男人也是见面了的。她微笑着对吴昆挥挥手,用家乡话说声:“老乡好。有空出来玩了?”她的声音温和,目光落在春草身上时,笑意更深了些,“这位看起来真漂亮,是……”
吴昆挠了挠头,有些拘谨地回话:“张总,真是巧,没想到在这儿碰到你。这是我老婆春草,刚从老家过来。”
春草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轻声说了句:“张总好。”
“哦。”张雅上下打量了春草两眼,又看了看两人身旁来来往往的车流,笑着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是不是还没找好住的地方?”
吴昆点点头,如实说道:“是啊,工地的板房住不下,正打算找个宾馆将就几晚。”
“找宾馆哪用这么麻烦。”张雅摆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车,“上车吧,我带你们去个地方,住着舒服,也方便。”
吴昆愣了一下,连忙摆手:“不用不用,张总,太麻烦你了,我们自己找就行。”他知道张雅有钱,但不想平白无故欠人情。况且,自己和她没半点瓜葛。
春草也跟着点头,她心里犯嘀咕,这张雅和吴昆不过是通过李建军认识,怎么会这么热情?她想起吴昆电话里说的那些闲话,眼神不自觉地在张雅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只见张雅的笑容得体,眼神坦荡,倒像是真的只是热心帮忙。
“老乡见老乡,还客气什么。”张雅拉开车门,语气不容置疑,“我正好没事,顺道带你们去。再说这附近的小宾馆条件一般,弟媳妇刚过来,也该住得舒服点。”
说着,她直接把吴昆肩上的背包接了过来,放进了后备箱。吴昆和春草对视一眼,实在不好再推辞,只好一前一后上了车。
车内的装饰奢华得让春草有些局促。真皮座椅柔软得像云朵,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好闻得很,只是觉得和自己身上的汗味与乡土气息格格不入。她下意识地把脚往里缩了缩,生怕弄脏了干净的脚垫,双手也放在膝盖上,不敢随意乱动。
张雅似乎看出了她的拘谨,随手打开了车载音乐,又递过来两瓶矿泉水:“喝点水吧,坐了十几个小时的车,肯定渴了。”
春草连忙道谢,接过水却没拧开,只握在手里。吴昆倒是比她放松些,偶尔和张雅聊几句工地的事,张雅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问几句李建军的情况。
“建军最近怎么样?上次打电话说工地上挺忙的。”张雅一边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一边问道。
打电话?挺忙?春草听得这么说,不由得暗暗想:难道你约过李建军出来?
“挺好的,就是每天加班加点,有时候忙到半夜才休息。”吴昆老实回答,“他也经常提起你,说你特别照顾我们这些老乡。”
张雅笑了笑,没再多说,只是脚下轻轻踩了油门,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朝着城市深处驶去。
春草悄悄打量着窗外的景色。东莞的夜晚远比老家热闹,霓虹闪烁,高楼林立,车流如织。没结婚之前,她也在东莞打工,入的一家制衣厂,那家厂没日没夜的加班,一个月只有一天假,她根本没时间去远一点的地方玩。那些她只在电视里见过的景象,此刻就真实地呈现在眼前。她心里既好奇又有些茫然,这座繁华的城市,对她来说陌生又遥远,而身边这位热情大方的张雅,更像是这座城市的缩影,让她看不透。
车子大约行驶了十几分钟,最终停在了一家气派的酒店门口。酒店的大门是旋转式的,门口站着穿制服的门童,大厅里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芒,来往的人衣着光鲜,神情自若。
春草跟着张雅走进大厅,只觉得眼睛都有些不够用了,脚下的大理石地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她甚至不敢大步走路,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滑倒。
张雅领着他们走进一个包厢,坐下之后,她拿起菜单递给吴昆:“你们看看想吃什么,随便点,不用客气。”
吴昆哪里见过这样的菜单,上面的菜名大多不知道是什么,价格更是让他咋舌,普通的一道青菜就要几十块,其他贵的都是上千,抵得上他几天的工钱了。他连忙把菜单推回去:“张总,你点吧,我们随便吃点就行。”
春草也跟着点头,她连菜单都不敢仔细看,生怕自己不小心点了太贵的菜。
张雅也不勉强,笑着招来服务员,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还要了一瓶红酒。
张雅用手机拨了个视频。视频通了,吴昆听到是李建军的声音。只见张雅笑眯眯的,说:“建军,你看看这是谁?”说完用手机对着吴昆和春草。
春草见是李建军,笑着喊了一声“建军哥!”
吴昆也向李建军打招呼。
张雅对李建军说:“来吧?我发个定位给你。”
吴昆也附和着让李建军过来。那边的李建军说了句:“好吧,我打车过来。”
没过多久,包厢的门被推开,李建军走了进来。他和春草打了招呼,又对张雅说:“张雅,麻烦你了。”
张雅说:“我和你是同学,我和他们……”她指了指吴昆和春草:“是老乡,你说这些就是见外了。”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身边:“过来坐,菜马上就上了。”
菜真的很快就上齐了,摆满了整整一桌子。有清蒸鱼、红烧排骨、油焖大虾,还有很多春草叫不上名字的菜,每一道都做得精致可口,香气扑鼻。
张雅拿起红酒,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笑着说:“来,我们四个喝一杯。欢迎弟媳妇来东莞,也祝我们自己在这边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谢谢张总。”吴昆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李建军不喝酒,象征性的抿了一口,春草也不喝,举起杯子在鼻子底下嗅了嗅,又放下了。
张雅又招呼着吃菜,但春草却没什么心思吃饭,她一边机械地夹着菜,一边暗地里观察着张雅和李建军。她总觉得,张雅的大方有些过份了。她和吴昆与她非亲非故,她为什么愿意花这么多钱请他们在这么好的酒店吃饭?难道仅仅是因为她太有钱?(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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