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日本人,这种深入骨髓的恨,没经历过的人不懂。
——文玉珠
![]()
我叫文玉珠!玉珠,多好的名字啊。但是很遗憾,我的人生,却没有玉珠那么美好,我的人生,是一颗被磨难揉得稀碎的珠子。
我在1924年出生的时候,家里除了一个年长我九岁的哥哥外,还有一个已经外嫁的姐姐。在我三岁的时候,母亲又产下一个弟弟。
当时,我们一家人一直住在大邱市大明洞。那时候,谋生艰难。母亲告诉我:父亲为了养家,需要去到距家很远的地方做工。所以,因为距离遥远,父亲回家的次数就比较少。
但是,每次父亲回来,都会给家里买东西,也给我们买一些小礼物,而且父亲戴着眼镜,好像很有学问的样子,待我很温和可亲。所以,我还是很期盼父亲能够回来的。
可是,不幸总是选择穷苦人。在我8岁的时候,那次父亲回来,就没再出去,因为他生病了,而且是连续不断,一直不好。我那时候小,也不知道父亲患的是什么病,只知道找了附近的医生,都看不好,最后父亲就被病魔不断折磨,直到离开了我们。
对于父亲去远处具体做什么,我根本不知道。直到父亲去世后,母亲才告诉我,原来父亲是一名爱国知识分子,他去远处并非做什么工,而是去满洲、上海等地搞独立运动去了。因为搞独立运动非常危险,也非常艰苦,父亲最终是因为积劳成疾得病去世的。
虽然不知道独立运动是什么,但是我在心里默默觉得父亲就是一个英雄般的存在。不过父亲去世后,家里的一切生存都成了问题,这个重担就完全落在了母亲的肩上。母亲为了我们,就出去做短工,还捎带做一些缝缝补补的针线活赚补贴。到了丰收的季节,农村的外祖父也会给我们送来一些粮食,以供我们维持生计。
![]()
可能是继承了父亲的基因,我自小对读书很有兴趣,而且我有一种过目不忘的能力,但父亲离开后家里吃饭都成问题,根本没有钱送我去正规的学校读书。母亲疼惜我,便让我去家中附近的私塾去旁听,因为私塾只收男子。尽管条件艰苦,我还是通过刻苦学习,学会了三种语言,包括汉语、日语,当然还有朝语。
在我13岁的时候,家里忽然来了两个亲戚,他们是一对夫妇,住在日本。他们看到我,就向我母亲说,愿意带我去日本,供我读书,而且还说要把我培养成一个有出息的女子。
当时,母亲满心都是没有能力供我读书的愧疚,因此一听人家说要帮助我读书,便立即答应了。于是,我就跟着那两个亲戚来到了日本的福冈县大牟田。
但是来了之后,才知道世上有两种人最可怕,一种是不靠谱的朋友,一种就是亲戚。那两个亲戚根本没打算送我去上学读书,他们不但冷酷地剪掉我留了很多年的大辫子,而且让我做他们家的保姆,洗衣做饭打扫家里,还要看他们的孩子。
就这样,我苦熬了半年。我觉得不能这样任人宰割,便悄悄存了一点点钱,然后打听到了回家的办法,便趁他们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溜走了,坐船回到了家。母亲知道我的遭遇后,很生气,可是也没办法。
我就一边去拖鞋厂做工,一边去夜校读书。在这期间,我把赚到的钱都交给了母亲,母亲很欣慰,我也很开心,因为我觉得我担负起了父亲的角色能够照顾母亲和这个家了。
![]()
那时候,我结识了一个朋友,她叫春子,比我小两岁。她家住在火葬场附近,因为她父亲在火葬场工作,主要负责烧尸体。春子经常带我去他家,有时候看他父亲工作,他父亲在烧尸体之前,都会进行祭祀仪式。我当时觉得那仪式很神圣。
春子对我很好,当时人们的条件都不好,但是春子家的吃食却很丰富,因为有很多供品。我们俩经常一起吃那些供品,吃得肚子发撑。
但是,这样愉快的青春在我16岁的时候闪了一下腰,世界的色彩也发生了变化。那是1940年,晚秋。
那天,我去春子家玩,我们吃吃喝喝开开心心玩到傍晚,我见时间不早,就开始回家。走至半路,碰到一个男人,他穿着日本军服,佩戴日本军刀,左臂上还戴着日本人的那种红色袖章。他见我,就凶巴巴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说他是警察,要我给他走一趟。
当时,日本警察就像凶恶的狼一样,当地的老百姓都很害怕他们。我只是一个16岁的女孩子,身单力薄,心里害怕,也不敢抗争,只得跟他走。
结果,最后就走到了日本宪兵队。在那里,还有一个女孩子,跟我年纪相仿。日本警察也不让我们吃晚饭,就让我们在那间屋子的长椅上待了一夜。
我们非常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围都是日本人,想跑又跑不了。战战兢兢熬到第二天早上,那个抓我的日本警察把我和另外那个女孩领到车站,交给了一个朝鲜人和一个穿便服的日本人。接着他就走了。
而那两个家伙就带着我们上了火车,然后我们在抵达目的地之前,一直是在车上,或中转到另外的车上。
总之,在这个过程中,我感到非常恐慌,因为从窗外陌生的楼房和景色,我知道自己距离家已经越来越远。我怕,我哭,但没有得到任何同情。我闹,便被毒打。
我瘦肉的身子经不起毒打,所以我们在惊恐中都老老实实的。我不知道自己和那个女孩会被送到什么地方,直到最后下车,我们才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家、离开祖国。他们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叫洮安城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是中国的东北地区。
刚一落地,我们便被日军的军用卡车送到了另外一个落脚地。那是一个独门独户的大院子,里面已经有20名先来的女子,年龄都不太大。管理那个院子的是两个35岁左右的人,一男一女。
那男的,让我们叫他“叔叔”。
那女的,让我们叫她“姐姐”。
![]()
我刚到那里特别疲累,一路舟车劳顿,感觉身体都快散架了,竟然睡着了。醒来后,问身边一个女子这是什么地方,她说: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慰安所,是专门接待日军的地方啊!”
我当时对慰安所没有什么概念,一脸疑惑道:
“慰安所是什么,接待日军是什么意思?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啊?”
那个女孩几乎惊呆了,半天几乎是带着同情地看着我道:
“我们就是要接待日军的,说白了,他们抓我们来,就是让我们陪日军睡觉的。”
我有点惊懵,因为我还没有谈过男朋友呢,怎么可能就去陪陌生的日本人睡觉?这绝对不可能。虽然她说得一本正经,但我还是半信半疑。
到第三天,那两个管理给我们分配房间,每人一套被褥床铺。
真正的噩梦开始了,从这天开始,那两个管理要求我们开始接待日军。在被夺去贞操那天,我哭得昏厥了过去,他们又是掐人中、又是找医生,总算把我救醒。
但,我根本不想醒来,我想一个女人失去了贞操,跟死了一次有什么两样。
可是,被救活后,自己又懦弱得没有自杀的勇气。
剩下的日子,就是在百般凌辱中苦熬了。中国的东北冬天特别冷,就算屋内都结了冰。尽管如此,我们还要接待日军,那些混蛋还特别多,有些时候一天都要接待20到30名日军,感觉生不如死,但又死不了,那种痛苦,难以言表。
我们想过逃跑,但是发现除了有专门看管和监视我们的人之外,那地方周围荒芜、冰冷,根本没有逃跑的方向。我觉得我们就算逃出去,也会被抓回来打死。所以,大家都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生存的办法,如果想在慰安所活下去,也就是少遭受凌辱,那就必须获得那些高级军官的好感,甚至和他们建立联系。我认识了一个后勤军官,便极力讨好人家,除了给他准备绑腿等物品,还会从自己的零花钱里取出一部分到街上购买东西等他来时请他吃。
就这样,过了一年。第二年9月的一日。那个军官想在慰安所外面单独弄一间房子包养我,我便趁机对他说自己来这里前母亲病重将死,能否允许自己回去一趟,等回来就和他一起过日子。
第一次他没同意,但是我哀求次数多了,他竟同意了,给我开了一张通行证,我便意外地回到了家。这算是死里逃生,我呆在家里没敢乱跑。可是命运似乎总在捉弄人,当时母亲确实病了,家里急需用钱,我想自己总得出去做点事赚点钱照顾母亲。
于是,有个朋友说有个赚钱的机会。我便跟她一起去了釜山。
在釜山车站,我们见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的叫松本。
他说有工作,我们便跟着他走。
结果,走到了一个旅馆,竟然有15个女孩。
![]()
我顿时觉得不妙,要逃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被他们死死抓了进去。
我的命就这样不好!
第二天一早,旅馆一共集齐了18个女孩,都被抓起来带走。
我清楚记得那天是1942年7月10日。我们被送到那艘军用船上时,船上还有三百多名女孩。
在日军的荷枪实弹下,没人敢反抗,只有悲绝的哭泣。
这次,我不知道会被送到哪里,只是我坐船晕得厉害,呕吐不止。
那船先到台湾,但是只是停了一下,然后又走,到了新加坡,也只是停了一下,再次走,一直到缅甸的仰光。负责带队的日军军官说:
“目的地到了!”
船才靠岸,让我们下去。
码头上停着好多卡车,我们被分成一组一组,被各自的小组管理领着登上了不同的卡车,被送到各地。
我坐的那辆卡车开到了曼德勒,我们被带进那里的一幢独立院落,院中是两层建筑物,一层是管理我们的人住的,以及吃饭的地方,当然饭得我们轮流做,包括卫生。
二楼是给我们这些可怜的女孩住的。原有12个小房间,但是,女孩太多,不够住。于是,日本人就又拉来了木材进行改造,又增加了24间房子,可能还要多一点。
到第三天,我们悲惨的命运随着潮涌般涌进来的日本军人又开始了。
我没有想到自己刚出魔窟,又会再次进入魔窟。
对于这样的命运,我真是充满了绝望和无力感。
更糟糕的是,这里比在中国东北的时候更可怕,因为当时那里驻扎的是日军缅甸派遣军八四零零部队师团司令部,军人很多,加上附近没有别的慰安妇,所以那个司令部的军人每天都在我们这里排队。
求生的本能迫使我开始故技重演,想寻到一个可靠的日本军官,获得某种帮助。但是,效果尚未出现,便在七个月后,因为师团司令部转移,我们这支慰安妇就也跟着来到了阿加亚布。
在阿加亚布,我们的状态基本没有太大改变,唯一的改变是这里的慰安妇比在曼德勒多。这里不仅有中国慰安妇,而且还有很多日本慰安妇。那些日本慰安妇中有不少原就是性工作者,年龄也偏大,甚至有三十岁的。
因为战争局势的不断变化,我们也跟着日军不断在转移。不久,我们这支朝鲜慰安妇被被带上“大八”号轮船,从阿加亚布送往仰光的浦罗姆停留了五个月左右。
但是在普罗姆发生了一点小情况,那就是一直负责管理我们的那个“叔叔”跑了。大家都猜测是那家伙可能感到了日本在战场上的局势越来越不利,所以逃走了。那人走了后,日军部队就直接接管我们这些可怜的女子,不久我们被送到仰光,住进“仰光会馆”。
被军人接管之后,我们的命运更悲惨了。因为军人粗俗无礼不说,还经常喝得烂醉如泥,实在不好伺候,有时候还会挨打。有一次,一个日军醉鬼拔出军刀要杀我,我一害怕,竟然趁他不备,夺下他的刀刺进了他的胸部。结果,我被宪兵抓起来送到了军事法庭,审查了一星期后,我被放了回来。
我被放回,一方面是我确实没有过错,那个日兵也没死,另一方面是慰安妇资源稀缺,我对日军还有压榨价值。
三个月后,我们被送上火车,来到了泰国。但是,在泰国的时间不太长,又被送到阿尤塔亚。大概日军的情况不太好,我们不但要做慰安妇,而且还被派去做护理员,照顾那些日军伤病员。
我想,日军连自己的伤兵都护理不过来了,大概是日军要败了,只要日军一败,那么战争就结束了,自己也就能离开这个魔窟,重获自由了。
一想到这里,我那灰暗的心就会稍稍亮起来。果然,没有过多久,日军战败的消息就传来了。但是,我们还一时回不了家,我们被送到了泰国的收容所,收容所里的人特别多,拥挤不堪。
![]()
但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我只想赶紧回家。在万分焦急中,等了好一段时间,终于等到了去仁川的船。下了船后,我几乎是飞奔一般往家赶,回到家我见到了母亲。劫后余生的后怕和委屈,让我泪流如雨。但是,这种亲情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因为亲戚们知道我回来后,都纷纷跑来见我,但是他们不是来安慰我,而是来嘲讽我、恶心我、挖苦我。尤其是舅妈甚至联合亲戚要把我驱逐出家门,她认为我这样的女子实在是太丢家族的人了。
母亲也因此被人戳脊梁骨,没办法,她便把我送到了达城j女养成所。三年后,我又开始了糟糕的谋生之路。作为一个女人,唉,实在是太难了。后来我认识了一个离异带孩子的男人,他愿意和我结婚,于是我们就结婚了。可六年后,他便自杀了。为了养活他留下的两个孩子和供养多病的母亲,我只能出卖自己维持一家人的生计······
如今,我老了,疾病缠身,余日无多,回想自己的一生,16岁被骗失身,在东北缅甸泰国受尽凌辱,回家被亲戚驱赶,后半生又是受尽人间冷暖。如今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终于释然,才有勇气把自己这不堪的人生遭遇说出来。我也不求什么,只求让人知道日军曾经给多少无辜的人造成了多么可怕的噩梦。他们就算不赔偿,也当被人警惕,防止悲剧重新上演。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