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到底爱过谁”,九十岁的徐芳芳把那个助听器往前挪了挪,对着镜头就那么轻轻说了一句,“他一辈子都在画马,却很少真正牵住一个人的手”,一句话,就把那个被捧上神坛的徐悲鸿,拉回了满是烟火气的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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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宜兴屺亭桥,十七岁的徐悲鸿,他爸就把他按在病床前头,让他把婚结了,新娘的盖头他看都没看,人就冲出去了,在河边上用冷水一个劲儿地拍脸,第二天,他给儿子起了个名字叫“劫生”,劫难而生嘛,七年后,孩子没了,媳妇也病死了,他连夜跑回去,就在坟头上插了根柳树枝,第二天一早就奔上海去了,他们家族谱里,那个原配连个名字都没留下,就一个空格,跟拿橡皮擦掉了一样。
1917年,上海哈同花园,樱花树底下,二十三岁的徐悲鸿手里攥着一张去东京的船票,等着十八岁的蒋棠珍,她那边把跟查家的婚约给剪了,把自己本来的名字“碧薇”,刻了个小印章,塞他手心里,俩人在东京湾的船上,对着月亮发誓,这辈子就做彼此的自由人,可那誓言哪儿顶得住柴米油盐,巴黎的冬天,房租都欠了三个月,蒋碧薇挺着个大肚子跑去洗衣坊找活干,一回头,徐悲鸿把刚到手的救济金,全换了张伦勃朗的铜版画,她当场就把画给摔了,那铜版上凹进去一个角,就像他们俩的婚姻,有了第一道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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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南京中央大学的画室,孙多慈捧着一篮子枫树苗站在门口,那姑娘十九岁,怯生生地喊了声“徐先生”,徐悲鸿一抬头,阳光正好打在她耳朵后边的碎头发上,后来,他给她改名叫“多慈”,画室里也多了幅没画完的《少女像》,蒋碧薇听到了风声,带着娘家人就冲到学校里,把孙多慈的素描撕得跟雪片一样,第二天,那一百棵枫树苗,全被人从根上砍断了,烧成一堆黑炭,徐悲鸿就把画室名字改成了“无枫堂”,还刻了个印章,跟给自己钉了块耻辱牌似的,孙多慈的爹连夜把女儿嫁给了浙江省教育厅长许绍棣,出嫁前一晚,多慈把徐悲鸿给她画的那些速写,一张一张全扔进了炭盆里,火光照着她的脸,一滴眼泪都没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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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的桂林,十六岁的廖静文提着行李,站在美术学院门口,兜里就剩下八毛钱,徐悲鸿让她去做图书管理员,第一天就给她预支了半个月的工资,十年后,北京东受禄街,俩人在胡同口的小教堂结了婚,来的客人就八个,廖静文后来回忆,新婚那晚上,徐悲鸿在日记里写,“我负人太多,但愿余生不负静文”,可也就八年,他就因为脑溢血,倒在了她的胳膊里,整理遗物的时候,廖静文在箱子底,翻出了那枚“无枫堂”的印章,上面还沾着干了的朱砂,像一块凝固的血。
1953年9月26号,北京医院,五十八岁的徐悲鸿最后一次醒过来,他看着床边的廖静文,嘴唇动了半天,就吐出两个字,“碧薇……”,那声音轻得跟窗户外头飘下来的梧桐叶子似的,廖静文转身就出了门,在走廊里哭到干呕,三个月后,她把所有的画,所有的藏品,还有房子,一股脑全捐给了国家,就留下那枚“碧薇”的小印章,锁进了抽屉,再也没打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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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台湾淡水,九十三岁的蒋碧薇坐在藤椅里晒太阳,有人拿了本徐悲鸿的画册给她,她随手翻到那张《箫声》,画里那个女人的背影特别好看,老人用指尖轻轻摸着画纸,突然就笑出声了,“他画我的时候,总嫌我颧骨高,后来画别人,倒都按我的模子起稿”,笑完了,她把画册合上,看着窗户外头,海面上连一艘船都没有。
徐芳芳说,她爸临死前,塞给她一支钢笔,让她替他写完回忆录,可那支笔她收了六十多年,一个字都没写下来,“写什么呢”,老人抬起眼,北京初冬的阳光照得她眼眶亮亮的,“写他爱过谁,还是谁爱过他,说到底,他只有画布上的马,永远跑在空白处,从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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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悲鸿的墓在北京八宝山,碑上刻着他画的奔马,每年清明,廖静文的女儿会去扫墓,蒋碧薇的孙子也悄悄地放下一枝樱花,两束花就那么并排躺着,像两条平行线,终于在天边悄悄地碰头了,而那个连名字都没留下的原配,坟头早就被油菜花给盖住了,风一吹过来,那花浪一起一伏的,真像他笔下那些永远也停不下来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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