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1月的一天夜里,延安窑洞的灯火刚刚点亮,负责西北战事的朱德收到了华北特情站送来的电报——昆明的范石生已在半年前遇刺。纸上寥寥数语,却让朱德沉默良久。身旁的警卫悄声问:“总司令,范军长就是那位曾给咱们送过枪弹的老兄弟吗?”朱德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要弄清这份沉痛的来由,只能把时针拨回到二十多年前。1909年早春,云南陆军讲武堂的操场上,范石生和朱德第一次并肩射击。一位是秀才出身、熟读儒书却极富冒险精神的滇南青年;一位是贫苦农家子弟、因“性格刚毅”被教官屡屡称赞的川西壮小伙。两人很快互称“朱大”“范二”,一同喝过苦涩的马刀茶,也一起讨论过孙中山正在宣传的民族、民权、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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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亥风暴席卷西南后,两人跟随蔡锷攻打总督衙门,一战成名,云南街头贴出的布告第一次把“少年英雄”四个字并排放在二人名字后面。此后数年,讨袁护国、护法援粤,两人几乎在每条战线上肩并肩冲锋。有人评价:滇军里如果缺了范石生,士气要掉半截;如果少了朱德,准头得差一层。
20年代初局势骤变,北伐前夜,蒋介石以“整编”之名暗中排挤滇系。范石生虽领着预备队番号,却愈发看不惯所谓“清党”。1927年秋,南昌起义部队被打散,朱德带着不足千人的残部在湘粤赣边缘艰难游走,缺枪少药,衣单粮绝。此时一张《中央日报》在范石生案头滑落,上面写着:朱德部在汝城附近活动。范石生随即让心腹敬熔带信出发——“见到朱老弟,告诉他我范二在郴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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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十月下旬,两人在汝城郊外的小庙重逢。屋外寒风凛冽,屋内却是一壶包谷烧的热辣。朱德直白提出三个条件:队伍建制不散、番号可变、需给养一月。范石生痛快拍桌:“行,都包在我身上!”当晚,他抽空盘点了自家仓库,给朱德凑出200条枪、8万发子弹、整整一车棉被。
有意思的是,范石生并未把这些物资列入部队账册,而是写了张“河道捐输明细表”交差,理由是“缴匪”。其实那年秋天,滇军财政也十分紧张,军饷常拖月发。范石生却对副官说:“子弹给兄弟们用,对得住良心;少吃一顿抚恤宴算什么。”
不久,朱德北上井冈山之前,再次向范石生借道。范石生以“军事演习”为名,把三条重要隘口让出,还附送五万大洋、两千套棉军衣。临别时,他递上密信一封:“走大路,避小路;若遇险,往西偏三十里,有个姓王的猎户会管饭。”朱德把信折好,塞进军帽夹层。多年以后,谈到那段时日,他仍感慨:“范二是条硬汉,肯冒全军风险护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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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暗流已至。1928年春,蒋介石发密电,勒令范石生“就地缉拿朱德”。范石生看完冷笑,把电报摔进火盆。为了稳住南京,他被迫上报“朱德部叛逃”了事,却拒绝假装追剿。此举让蒋介石更生疑忌,随后把滇系第5师拆散,范石生仅保留一个空头职衔,被软封在昆明。
30年代后半,抗战全面爆发。西南成为大后方,范石生利用早年行医旧技,白天带学生练枪,夜里为平民义诊。昆明茶馆里常有人议论:“范军长胳膊里还藏着红书呢。”这种半真半假的传闻一点点飘进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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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9年3月18日清晨,昆明小西门传来枪声,子弹穿过范石生胸口,大片血迹溅在诊箱上。行凶者是杨维骞,自称为父报仇。警局只用了两天便结案,法院仅判九年半。更诡异的是,十个月后,杨维骞就以“病重保外”名义被放出。案件卷宗里找不到行刺资金的来路,也没有同伙纪录。云南坊间流传一句话:“章台柳,一夜风吹折。”说的就是范石生。
消息送到延安时已是次年。朱德放下电报,吩咐机要员暗查线索,但各地党组织调查一年无果。唯一能确定的,只是范石生死前寄往延安的最后一封信。信中他写:“弟仍念吾昔日之初心,然囹圄四面,惟望南疆烽火早熄,人民得安。”落款日期——1939年3月15日。信寄出后三天,子弹夺走了这位滇军老兵的生命,也带走了一段深埋史册的兄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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