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迫于生活所困,我11岁就随哥哥下煤窑当了童工。窑上有个电工是自家叔伯哥哥(后来知道是地下党员),常给我讲述革命道理。我17岁那年,从老家矿区西王舍村逃到了晋察冀边区的小皂村,我见了我家亲戚——任二区区长的梅狗臭。1947年2月间,他便介绍我参加了解放军,被编在野战军晋察冀边区3纵队7旅21团1营2连担任通讯员。参军的第二个月就参加了攻打正定城的战斗。自那时算起,我在部队期间打了百余次仗,但印象最深的还是解放石家庄的战役。
1947年10月22日,我们野战部队在望都以南的清风店一带打了个大胜仗,而且生俘了来自石门(石家庄)企图北援的国民党三军军长罗历戎。清风店战役后,石家庄成了陆上孤岛,解放石家庄已指日可待。国民党军为固守石家庄,以外市沟、内市沟和市区核心工事为骨干,设下3道防线,市内各主要街巷和市周围的村庄都有铁丝网及钢骨水泥工事,并密布许多大小碉堡,环市铁轨上铁甲车昼夜巡逻。守敌最高指挥官(敌三十二师师长)刘英曾吹嘘说:“石门城固若磐石,共军能奈我何!”
1947年10月24日,中央军委、毛泽东主席发电指示:“不但集中主力几个旅,而且要集中几个地方旅,以攻石门打援兵姿态,实行打石门”10月25日,我晋察冀战前委员会在发出战前总动员的同时,颁发了政治训令:“要保证入城纪律优良!”不久朱总司令来到前沿指挥部。战士们知道后那激动劲儿就不用说了,一个个摩拳擦掌,纷纷写决心书、请战书,通过我这个通讯员交上去。
11月5日那天半夜里,伸手不见五指,我们3纵队淌过滹沱河,以隐蔽动作急行军,拂晓到达获鹿横山,在山北坡休息了一天,日落西山时接到命令。经上庄村,顺大谈村村西大沟向东行进,没用几枪就占领了北杜村。北杜村村东不远就是外市沟。当天夜里我们和支前的民工开始了挖战壕的土工作业。我们连组织了三人侦察小组,我任组长。在敌人稀稀拉拉的枪声中,我们摸到外市沟前沿,探明沟深、沟宽都是3丈,暗堡一个,并通过抓来的“舌头”了解到,外市沟的防守都是保安队、还乡团,我们对面敌阵地的守军是保定来的地方乡兵。我们的战壕挖得很快,一人多深,纵横连通,敌人很难发现工事的内部情况。经过两天两夜的土工作业,我们的冲击出发阵地和交通壕已推进到距外市沟百米内。而安置炸药的地洞与外市沟几乎一擢即破。
6日下午4点钟,我军下达了对外市沟的总攻令,事先埋好的炸药“轰”地一声巨响,飞出的黄土把外市沟填成了斜坡。在我炮火及机枪的掩护下,连长马增义两颗手榴弹在敌人碉堡上连连开花。在烟雾中,我们立即冲上去,杀声震天,碉堡后面十来个敌兵齐跪在地上举手投降。我们连担任突击队,但每人身上也只是配置了8枚手榴弹,不足20发子弹,我们就逼近打,轮番发射,拼刺刀,吓得还乡团缴械的缴械,逃跑的逃跑,只记得我们班长马志恒一边打还一边打哈哈:“还乡团都着急还乡哩,快撵他们走。”等我们突破西兵营占领西里村时,身上的子弹还有剩余。
在西里村我们刚立稳脚,老百姓的支前队就随上来了,慰劳品、担架队军民士气十分高涨,“解放石门,活捉刘英”成了人们坚定的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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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守核心工事的国民党士兵投降
西里村东紧贴市内沟,沟深、沟宽都加大成5米,沟内有尖木桩,沟外沿有铁丝网、挂雷和鹿砦,沟沿有比外市沟更稠密的碉堡和各种障碍构成的强固工事。9日晚,在夜色掩护下,我们和民工进入指定地点,首先构筑单人掩体,再以交通壕连接起来,当地村民抬来了木檩、门板修了前沿指挥所,营、团的干部也和大家一起挥锨抡镐。一夜的土工突击,完成了突破第二道防线的准备。10日中午我们饱饱地吃了顿好饭,上级命令我们一律躺下睡觉。那种情况下谁能睡得好呢?一闭眼不是挖壕就是拼刺刀。终于等到了那激动人心的时刻,下午4时攻击开始。我军强大的炮火从头顶呼啸而过。眼看着敌人的高堡低堡被一个个摧毁,心里那痛快劲儿就别提了。冲锋号一响,我们的轻重机枪压得对方抬不起头来。我当时在尖刀排,顺着被炸开的沟坡冲上去,没想到一个残余的暗堡突然向我们猛发火力,我们匍伏下来,当我们抖开落在身上的一层土再次出击时,爬在我和排长之间的一个年轻战士永远也起不来了。多好的小伙子啊,为了给他介绍对象,他嫂子在清风店战役中从家乡找到部队来,因为战事紧,嫂子随部队一直来到解放石家庄的阵地。总攻开始前他嫂子还嘱咐他打下石门后一块跟着回去相亲……看着“壮烈”了的同志,连长气得话不成音,结结巴巴地喊道:“狗、狗日的顽固军,我要拿你100条人命做抵、抵偿!”一声呐喊带着我们朝敌人暗堡扑过去拔掉了它。接着敌人在坦克的掩护下疯狂反扑,我们连续打退敌人4次冲击。擦黄昏时,已突破内市沟,占领了东里村、西南兵营,突入到市区南马路进行市街战斗。在激战中逼得敌军步步后退,很快,我们突击队进入南花园一带与敌人展开巷战,以班、排为战斗单位向敌纵深施行迂徊。我参军后经过几次战斗已有了点经验,巷战中利用墙角、门洞、倒塌的豁口等有利地形消灭敌人,虽然身上弹药不多,可弹无虚发,更凭着刺刀上的工夫,真是“威风凛凛”。到11日中午,战斗已进行到第六天,我们越过朝阳路(即现中山路)进入大桥街。敌人残余龟缩在核心工事里顽抗,停在车站的装甲车、坦克不停地向我军射击,大桥街有一座石头楼发出的火力很猛。我们先用火箭筒打得它窗口烟火四蹿,随后两捆炸药把石头楼端了。这时,一辆坦克从烟雾中向我们冲过来。我营营长李瑞东带我们逼近坦克进行政治喊话,争取他调转枪口消灭敌人。大势所趋加上政治攻势,这辆坦克果然转过头消灭了敌人一个据点,随后转向正太饭店和车站的敌据点射击。战斗的重心已集中在敌指挥部大石桥地带。战斗到12日我部从西面攻击,兄弟部队从其他方向猛攻。在我军猛烈攻击下,敌军纷纷被歼。10旅30团率先冲进敌师部,生俘了镇守石家庄的最高指挥官刘英。第10旅政治委员傅崇碧当即命令刘英,对负隅顽抗的残敌下达了投降令,中午时分,敌人全部停止抵抗。
接下来,按上级指示我们开始清理战场,紧张的情绪也一下子缓和下来。和我在一起的战士王曼君突然发现我的绑腿带上渗出了一片血。原来我的左腿肚不知什么时候负了伤,打开绑带血还在流,凭经验知道,仅是一块飞弹皮穿了一下,也不当回事。只是6天6夜的激战解放了石家庄,心里兴奋得很。从那时到现在已经快50年了,朱总司令对解放石家庄全体官兵的特别嘉奖电,我还能熟背个一字不落。
“聂荣臻同志转全体指战员:仅经一周作战,解放石门,歼灭守敌,这是很大的胜利,也是夺取大城市的创例,特嘉奖全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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