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人生（47）–––尴尬好笑的上海之行

和张虹一起去上海的还有一个女工叫陈娟，30出头，门牙有些外翘，说话声音带着一点沙哑。

她是厂里指派给蛋鸡舍的饲养员，是厂里的大集体工。

这天早上她们两人带着简单的行装出发了，她们乘汽车到附近的蚌埠转火车。

在蚌埠汽车站下车时，张虹忍住反胃没有呕吐，但嗓很不舒服，她干咳两声，吐了一点唾沫。

没想到一个戴红袖章的中年女人走过来拦住她，张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人掏出一叠票据，黑着脸对她说：“随地吐痰，罚款5元！”

张虹愕然，只得乖乖交了5元钱给那女人。陈娟捂着嘴笑。

张虹不好意思地说：“我平时也没有随地吐痰的习惯，只不过晕车难受，再说我也没吐着什么，那么巧被她逮到了。”

两人坐了半天一夜的火车到了上海站，下车时正是拂晓，天灰蒙蒙的，走到广场上，她又忍不住干咳两声。

一个50多岁的胖胖的男人向着她走过来，张虹心想，在这大上海的车站，没有熟人啊，自己也不认识那个男人啊，他怎么老看着我呢？正在恍惚，只见那个男人掏出单据绷着脸对她说：“随地吐痰，罚款5元！”

张虹这才恍然大悟，辩说：“我没有吐痰啊？你看哪里有啊？”她指着地下说。

那男子没说话，但表情坚决态度强硬，不容争辩，不给不行。张虹只好又掏出5元钱给他。

之后，她懊丧的说：“这真是撞见鬼了，出师不利。”又对捂嘴笑着的陈娟说：“你平时那么好吐痰，怎么没捉住你呢？”

陈娟笑得捂着肚子，“我并没在车站吐啊。”她咯咯笑个不停。张虹说：“没想到上海这么个物价高的大城市，跟我们老家小城市一口唾沫的价格是一样的。”

她们按照事先胡厂长画的路线图坐上公交车，车子在上海的大街上穿行，她们无心欣赏沿途的高楼大厦，只想尽快到达郊县的目的地。

由于坐了一夜的火车，坐上公交车后，她开始晕车，胃酸一阵阵往上涌，她强忍着，双手抵住胃部，用意志压住翻涌的胃液，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吐在上海的公交车上，那样的话不知会招致什么麻烦，恐怕比在车站广场吐唾沫麻烦大多了，不是罚款5元能解决问题的。

她紧闭双眼，一动不敢动，不敢说话，稍微动一下，或者抬一下头睁一下眼，说几个字，都可能随时引起呕吐。她如同生了大病一样。

好不容易到站下车，张虹强忍着走了几步，实在忍不住了找了个墙角蹲下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一夜半天没吃东西，她吐的全是水，水吐完了，又吐出黄色的汁液，眼泪鼻涕一大把。她蹲了好久才平静下来。

还要在转乘一次公交才能到达目的地。张虹对陈娟说：“这下面还这么乘车，难受死了。”

陈娟也吐了，但她似乎没那么严重。她们只好强打精神再去坐车，这时，她一闻到汽油味听到鸣笛声就一阵恶心。

更难受的是她胀奶了，由于一天一夜没喂奶了，她开始发胀，上车时还要双手护住胸部生怕被碰到了。

这个鸡场位于上海县，是上海市的菜篮子工程，规模很大。鸡场门外一望无际的稻田，正是成熟的季节，一阵风吹过，稻田里金光闪闪，波浪如电流从一边传到远方。

二人到达场里，正是中午下班，只有门卫室一个老伯在，他很热情接待了她们。门卫室有两张床，因为晕车难受的她们顾不了许多，征得老伯同意，她们迫不及待地躺床上休息。

下午，她们见了鸡场场长，那人中等身材，30多岁，派头十足。他尽量用普通话对张虹说：“你是大学生，我是土学生，理论上也许不如你，但我养鸡多年了，可能比你有经验。”

张虹说：“我们就是来学习的。”随后，场长安排她们跟着饲养员一起到鸡舍熟悉情况，这栋鸡舍1万多只鸡，其中一半是张虹他们厂里订购的。

两天没喂奶了，晚上，张虹双乳开始胀疼，怎么睡都不舒服，右侧卧左侧卧平卧都疼得难受。

第二天几个女饲养员听说张虹儿子才6个月她就出来这么多天，都有些惊讶，告诉她街上药店有卖大麦芽的，煮茶喝能回奶。张虹照做，喝了3次，慢慢回奶了。

之后几天，两人跟随饲养员工作，喂料过程没什么技术可言，她们人工在料槽了加料，饲养管理、免疫程序各阶段营养指标，防病治病、饲料配方、光照程序等都虚心向技术人员学习。

有什么疑问，都去问场长和技术人员。张虹做了很多笔记，陈娟除了开始两天去鸡舍转转外其余时间都在宿舍打毛衣。

眼看快到厂里来车拉鸡的时间了，两人想到市里玩玩。这天她们随着送卖鸡蛋的车去市里，司机把她们送到南京路附近，两人随着涌动的人潮往前走，整整一天，她们都在南京路转悠。

陈娟觉得皮鞋便宜，给家人买了两双，过一会儿，又见一处卖皮鞋的，同刚才的一模一样，比刚才的还便宜，她很懊丧买贵了，觉得这么便宜的皮鞋不买吃亏似的，她又买了两双一样的，以此拉低成本。张虹笑她。眼看天色已晚，她们赶忙找旅馆住。

在一个不知名的街角，找到一家旅馆，价格很低。她们住下来，一问，还有现成的饭卖，价格也很便宜，一份饭加一片薄薄的红烧肉还加点肉汤，每人买了一份吃。老板娘50多岁，问她们从哪里来，是不是出来打工的。

陈娟说不是，是来学习的。老板娘又问学什么，她们支支吾吾，怕说来学养鸡的被老板娘看不起。老板娘又问了她们一些商品价格，同上海比较，比较的结果说：“我们上海生活水平就是高啊。”旁边一个30岁上下的胖大男子，不知是老板娘的儿子还是雇员，他纠正说：“只能说上海物价高，怎么能说生活水平高呢？”老板娘连忙纠正自己的错误，“是是，我们上海物价很高。”

停了一会，老板娘和男子走了，陈娟掀开菜盆，又从中夹了一块红烧肉放碗里吃。张虹很紧张地说：“人家看见怎么办？”

晚饭后，两人休息，陈娟说：“难道咱们这么土气吗？他们说咱们是打工的？看来以后出门要打扮时髦一些。”张虹说：“穿着打扮是一方面，人的精神气质也是重要方面。再说了，住这么个小旅馆的，除了打工的，那些有钱的，领导出公差的，会住这样的旅馆吗？”

陈娟说：“我们也是出差来的，怎么不住高级宾馆呢？”张虹说：“给公家省点钱吧，怎么不是睡一晚。再贵的宾馆也不能一晚抵两晚。再说，住大宾馆我们也没资格。”

来上海十天左右，让她们不知道的是，就是这短短地时间里，厂里人事发生了重大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