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
八月末，海西市统计局的空调冷气冻得人脊背发寒。刘洁莹捏着那张迟到的中级职称批复文件，指尖在纸缘勒出白痕。她想起三个月前梁林上接过材料时堆笑的脸：“放心，明天就交人社局。”
这话如今像枚生锈的钉，扎在档案室铁柜的阴影里。
梁林上的办公桌永远堆着凭证册，这个四十岁的男人有张出奇平静的脸。当分管领导从人社局带回“从未收到刘洁莹材料”的消息时，他正用钢尺压着报销单划线：“小刘啊，职称材料要体现个人担当，代交不符合程序。”
这句话让财务室的温度又降了三度。
刘洁莹补交材料那周，梁林上在食堂敲着餐盘对人说：“现在年轻人，总想走捷径。”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飘过隔断，落进她端着冬瓜汤的碗里。
更绝的是工资事件。批复下达整月，工资条上的数字纹丝不动。刘洁莹找梁林上询问，这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从账本里抬头：“系统故障。”可当她自己联系人社局工资科长，对方两小时就办妥了流程。
那天下午，她看见梁林上在走廊尽头抽烟，烟圈悠悠地罩住墙上的“作风建设永远在路上”。
前局长室的门虚掩着。即将转非的老领导摆弄着茶海：“小刘，多担待。老同志嘛...”紫砂壶嘴吐出的热气，模糊了窗外的晚霞。
派驻纪检组办公室挂着崭新的信访流程表。副组长听完陈述，用指甲刮着表格压膜边缘的气泡：“没造成实质损失嘛，要以团结为重。”
刘洁莹退出办公室时，听见背后传来撕胶带的脆响——他们正在张贴新的廉政标语。
冬至那天，统计局组织包饺子活动。梁林上系着围裙手把手教新人擀皮，面粉沾在他袖口上，像刚落的雪。他包的饺子个个十八个褶，列队在蒸笼里，如同待阅的兵。
刘洁莹夹起自己裂口的饺子，肉馅漏进醋碟，染出一圈褐斑。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刚入职，梁林上曾教她做资产负债表：“小刘，账平不平，要看数字背面的良心。”
此刻窗外飘起细雪，她看见办公楼外墙新刷的“笃行实干”四个鎏金大字，正在风雪中渐渐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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