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嗡嗡震动的时候,我正趴在画板上,对着一张废稿发呆。
甲方要的“五彩斑斓的黑”,我已经改了第八版。
我感觉我的头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离开我的头皮。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然然。
我最好的闺蜜,苏然。
也是我隐婚一年的老公,苏言的亲妹妹。
我划开接听,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
“林未!我的宝!天大的好消息!”
苏然的声音像一颗炸雷,在听筒里炸开,震得我耳膜发麻。
我把手机拿远了点。
“什么好消息,你彩票中了五百万?”
“比那还刺激!”她在那头深吸一口气,用一种马上要揭晓诺贝尔奖的语气宣布,“我哥,苏言!他终于要开窍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什么意思?”
“他要求婚了!”
我怀疑我的耳朵和我的头发一样,也开始罢工了。
我说:“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那个万年铁树、医学木头、手术室里长出来的亲哥,他,要,求,婚,了!”
苏然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砸在我的太阳穴上。
求婚?
苏言?
跟谁?
跟我吗?
我们不是一年前就扯了证,现在正儿八经是合法夫妻吗?
虽然这事儿,只有我们俩知道。
我的大脑瞬间宕机,CPU直接烧了。
“林未?喂?你还在听吗?是不是也惊呆了?我就说吧!他藏得也太深了!”
苏然还在那头叽叽喳喳。
“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像被砂纸磨过。
“他没跟我说啊!”苏然理直气壮,“我是谁?我可是苏·福尔摩斯·然!我今天去他医院送汤,路过他科室,听见他跟他们科室新来的那个小美女医生在打电话!”
小美女医生?
我脑子里警铃大作。
“他说什么了?”
“我哥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打电话跟做学术报告似的,但关键词我可都听见了!什么‘戒指’、‘餐厅’、‘惊喜’,最后还加了句‘今晚七点,不见不散’!”
“而且!”苏然的语气里充满了“快夸我”的邀功意味,“我看见他办公桌上放着一张卡片,是市中心那家超有名的法餐厅‘La Lune’的预定函!那地方,不求婚去干嘛?去吃蒜蓉粉丝扇贝吗?”
La Lune。
月光餐厅。
我当然知道那个地方。
上个月我和苏言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我随口提了一句,说那里的惠灵顿牛排看起来很好吃。
苏言当时正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在灯下看一篇医学文献。
他头也没抬,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还以为他没听进去。
原来他听进去了。
只是,这顿迟来的惠灵顿牛排,不是为我准备的。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一寸寸收紧,疼得有点喘不上气。
“宝,你怎么不说话?”苏然在那头问。
我清了清嗓子,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我……我有点震惊。”
“是吧是吧!”苏然立刻兴奋起来,“你说会是谁?咱们认识的人吗?我哥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连我这个亲妹妹都瞒着!”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也正常,他那张嘴,锯子都锯不开。跟你说个秘密,你别告诉我哥啊。”
“什么?”
“我上次套他话,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有,但她暂时不想公开’。你说气不气人!搞得跟地下工作者似的!不过现在看来,是那个姑娘终于同意公开了!今晚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暂时不想公开。
这话,苏言也对我说过。
一年前,我们稀里糊涂地领了证。
那天我俩都喝了点酒,起因是苏然又一次试图给我俩凑对,结果我俩在饭桌上相视一笑,默契地把她糊弄了过去。
散场后,苏言送我回家。
初夏的晚风吹得人微醺。
他突然问我:“林未,对我什么感觉?”
我当时有点懵,借着酒劲说:“挺好的啊,帅,聪明,就是有点闷。”
他笑了,路灯的光落在他镜片上,一闪一闪的。
“那你,愿不愿意跟我试试?”
“试什么?”
“结婚。”
我以为我喝多了,听错了。
“苏言,你是不是也喝多了?”
他却很认真地看着我:“没有。我很清醒。”
“为什么?”
“大概是,每次苏然说要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我都不觉得反感。而且,看见你跟别的男生说话,会有点烦躁。”
他的告白,都带着一股医生做诊断报告的严谨和冷静。
我却鬼使神差地,心跳漏了一拍。
“太快了吧……”
“不快,”他说,“我认识你五年了。从你第一次跟着苏然来我们家,穿着白裙子,紧张得像只小兔子开始。”
后来的事情,就有点失控。
第二天,我俩揣着户口本,出现在了民政局门口。
红色的背景,闪光灯一闪。
我们就成了夫妻。
从民政局出来,我捏着那两个红本本,还有点恍惚。
“我们……就这么结婚了?”
“嗯。”苏言推了推眼镜,嘴角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苏太太,你好。”
那一声“苏太太”,叫得我脸颊发烫。
“那……然然那边?”我有点心虚。
“先别告诉她,”苏言说,“她那张嘴,不出一天,全世界都知道了。等我们感情稳定一点,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跟她说。”
我点头同意。
“好。”
我以为,这个“合适的机会”,很快就会来临。
没想到,一等,就是一年。
这一年里,我们像城市里的间谍。
我是苏然最好的闺蜜。
他是苏然最亲的哥哥。
我们三个人经常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
苏然不止一次地,当着苏言的面,捶着我的肩膀说:“未未,要不你干脆嫁给我哥得了!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他长得帅,工作又好,就是人无趣了点,但你俩一个闷一个更闷,凑一起正好,负负得正!”
每次这种时候,我都只能尴尬地笑。
而苏言,就坐在对面,隔着一张桌子,用那种只有我能看懂的眼神,温柔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在说:“她还不知道,你早就是我的人了。”
那种隐秘的、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甜蜜,像藏在口袋里的糖,时不时就能拿出来舔一下。
我以为,我们能一直这么“甜蜜”下去。
直到今天。
直到苏然的这个电话。
“宝!你快收拾一下!我马上开车去接你!”
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
“接我?去哪?”
“去现场啊!”苏然的声音亢奋得像打了鸡血,“这么历史性的时刻,我怎么能错过!我得去给我未来嫂子把把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眼光又毒,必须跟我一起去!”
去……现场?
去看我法律意义上的丈夫,给别的女人求婚?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然然,我……”我下意识地想拒绝,“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不行!”苏不容置喙然上线了,“你必须来!这是命令!我哥的人生大事,你这个‘编外军师’怎么能缺席?再说了,万一那姑娘不行,我俩还能联手把她劝退呢!快点啊,我二十分钟就到你家楼下!”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城市里的灯一盏盏亮起,像一张铺天盖地的网。
而我,就是那只被网住的,动弹不得的鱼。
我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苏言的电话。
我想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怕是质问,是争吵,我也要知道一个答案。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通话中?
他在给谁打电话?
给那个“小美女医生”吗?
确认晚上的“惊喜”万无一失?
我不死心,又打了一个。
还是通话中。
第三个,第四个……
永远是那道冰冷的女声。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跟苏言之间有个约定。
无论多忙,只要看到对方的未接来电超过三个,就必须第一时间回过来。
因为他是医生,我是独居,我们都怕对方出什么意外。
而现在,我打了快十个了。
他没有回。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现在,不方便。
或者说,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根本没空看手机。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愤怒,从心底涌了上来。
苏言,我们结婚一年了。
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我们像地下党一样,维系着这段婚姻。
我理解你工作忙,你是主治医生,手术一台接一台,忙起来几天都见不到人影。
我体谅你性子冷,不爱说甜言蜜语,所有关心都藏在行动里。
下雨天会提前打电话让我收衣服。
我胃不舒服,会默默买了胃药放在我们那个“秘密小屋”的床头。
我画稿到深夜,他会算着时间,给我点一份我最爱吃的那家店的夜宵,备注写着“别让外卖员看见你家门牌号”。
这些细节,像一根根丝线,把我密密麻麻地包裹起来。
让我相信,他是爱我的。
让我相信,这段不见光的婚姻,总有拨云见日的一天。
我甚至都计划好了。
就这个周末,苏然生日。
我请他们兄妹俩吃饭,然后,就把我们的结婚证拍在桌子上。
给苏然一个“大惊喜”。
我想,她虽然会震惊,会生气我们瞒了她这么久。
但最后,她一定会笑着祝福我们。
因为我是她最好的朋友,苏言是她最爱的哥哥。
我们在一起,是她曾经最期盼的事情。
可现在呢?
现在算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坦白。
她却要拉着我,去她哥的求婚现场。
还有比这更讽刺,更荒唐的事情吗?
“叮咚——”
门铃响了。
苏然来了。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色苍白,眼神涣散。
穿着一件因为赶稿而沾了颜料的旧T恤。
头发乱得像个鸟窝。
就这副尊容,去参加“情敌”的求婚仪式?
不。
我不能这么去。
就算是要输,我也要输得体面一点。
我冲进衣帽间。
那是我们那个“秘密小屋”的衣帽间,里面有一半,挂着苏言的衣服。
他的衬衫,西装,整整齐齐地挂在那里。
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我挑了一条黑色的吊带长裙。
是上个月苏言出差回来,给我带的礼物。
他说,他看到这条裙子,就觉得它该穿在我身上。
我换上裙子,化了一个精致的妆。
大红唇,上挑的眼线。
把所有的脆弱和不堪,都用化妆品牢牢地盖住。
我对着镜子,扯出一个笑容。
林未,你要冷静。
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也许,只是个误会呢?
对,一定是误会。
苏言不是那样的人。
我一遍遍地在心里催眠自己。
然后,我走出去,打开了门。
“我的妈呀!”
苏然看见我,夸张地叫了一声。
“林未未!你这是要去砸场子还是去抢亲啊?穿这么隆重!”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我,眼神里满是惊艳。
“漂亮!太漂亮了!等会儿我未来嫂子看见你,估计压力山大!”
我笑了笑,没说话。
抢亲?
我倒是想。
可我用什么身份去抢?
是闺蜜,还是……他那本红本本上,见不得光的妻子?
“走吧。”我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车里,苏然还在兴奋地分析着案情。
“你说,我哥到底是怎么把人家追到手的?就他那张嘴,除了‘多喝热水’还会说什么?”
“我猜,肯定是那个姑娘主动的!毕竟我哥那张脸,还是很有迷惑性的。”
“哎,你说我未来嫂子长什么样?性格好不好?会不会欺负我哥?”
她每说一句,我的心就被刺一下。
我只能把头转向窗外,看着飞速倒退的街景。
城市的霓虹,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痕迹。
那么美,却又那么不真实。
就像我和苏言的婚姻。
很快,车停在了La Lune餐厅门口。
这是一家开在顶楼的旋转餐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璀璨夜景。
门口的侍者穿着笔挺的制服,彬彬有礼。
苏然挽着我的胳膊,像个要去参加晚宴的名媛。
“就是这儿了!我哥的品味,总算上线了一次。”
我们一走进去,就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整个餐厅,几乎被清空了。
中央的位置,用玫瑰花和蜡烛,摆成了一个巨大的心形。
悠扬的小提琴声在空气中流淌。
气氛浪漫到了极点。
苏然激动地抓着我的手:“看见没!看见没!这阵仗!绝对是要求婚!”
我的手,冰凉一片。
我的目光,穿过那些玫瑰和烛光,落在了心形中央的那张桌子上。
桌边,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我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男人。
苏言。
他今天没有穿白大褂,而是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高定西装。
金丝眼镜下的眉眼,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柔。
他正侧着头,跟对面的女人说着什么。
嘴角,还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而他对面的那个女人……
很年轻,很漂亮。
一头栗色的大波浪卷发,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气质温婉,笑容甜美。
她看着苏言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崇拜和爱慕。
那是我在医院的宣传栏上见过的照片。
心外科新来的海归博士,江月。
人长得美,业务能力又强,是院里公认的“院花”。
也是苏然口中的那个“小美女医生”。
原来,是她。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侥C幸心理,在这一刻,全部崩塌。
我亲眼看见了。
我的丈夫,正准备向另一个女人求婚。
而我,这个正牌的苏太太,却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被小姑子拉到现场来“观礼”。
荒唐。
可笑。
又可悲。
“哇,那个就是我未来嫂子吗?长得真好看!跟我哥还挺配的!”
苏然在我耳边感叹道。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插进我的心脏。
我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
疼痛,让我勉强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然然,”我开口,声音嘶哑,“我们走吧。”
“走?干嘛要走?好戏还没开场呢!”苏然一脸的不解。
她拉着我,躲在一个巨大的绿植盆栽后面。
“嘘!别出声!我们就在这儿看!等我哥求婚成功了,我们再冲出去给他一个惊喜!”
惊喜?
恐怕是惊吓吧。
我看着不远处那对“璧人”。
苏言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江月笑靥如花。
他还体贴地,为她倒了一杯红酒。
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体贴。
我有多久没见过了?
自从我们结婚后,他越来越忙。
我们见面的时间,从每天,变成每周,再到每半个月。
我们那个温馨的“秘密小屋”,大多数时候,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安慰自己,医生就是这样。
他是在救死扶伤,我应该理解他,支持他。
可是,他有时间陪江月在这里吃烛光晚餐。
却没有时间,回我一个电话。
哈。
多么讽刺。
我的眼睛开始发酸。
但我不能哭。
我不能在这里,在苏然面前,哭出来。
那是懦夫的表现。
我林未,就算被全世界抛弃,也不能当一个懦夫。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眼泪憋回去。
然后,我拿出手机。
我没有再给苏言打电话。
我打开了微信,点开了他的头像。
那是一张苏然偷拍的照片。
照片里,他穿着手术服,靠在墙边睡着了。
眉头紧锁,一脸疲惫。
我当时看着,心疼得不行,就设成了头像。
现在看来,只觉得可笑。
我点开对话框,一个字一个字地输入:
【苏言,我们离婚吧。】
没有问为什么。
没有歇斯底里地质问。
只有这七个字。
平静,又决绝。
然后,我按下了发送键。
几乎是在同时,餐厅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
一束追光,打在了苏言的身上。
小提琴的声音,也变得更加激昂。
苏然激动地抓住我的胳膊,压低声音尖叫:“来了来了!要开始了!”
我看见,苏言站了起来。
他手里,拿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他走到江月的面前。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地,单膝跪地。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失去了声音。
我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动。
我只能看见,江月脸上那惊讶又狂喜的表情。
我只能看见,她伸出了手。
够了。
真的够了。
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我用力地,甩开苏然的手。
“林未?你干嘛?”苏然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
我没有理她。
我从盆栽后面走了出来。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我吸引了过来。
包括苏言。
他抬起头,看到了我。
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
然后,是慌乱。
他想站起来,但因为跪得太久,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那副狼狈的样子,让我心里升起一丝快意。
“林未?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气J的颤抖。
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我爱了一年,也骗了我一年的男人。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我只是举起手机,把屏幕对着他。
屏幕上,是我们刚刚的聊天记录。
【苏言,我们离婚吧。】
那七个字,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苏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未未,你听我解释……”
“解释?”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解释什么?解释你为什么拿着我挑的戒指,在我预定的餐厅,跟我闺蜜口中的‘小美女医生’求婚吗?”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
“嫂……嫂子?”
跪在地上的苏言还没说话,他旁边,另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人,突然结结巴巴地开了口。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又看看苏言,再看看江月。
“哥,这……这是怎么回事?”
江月也愣住了。
她看看我,又看看苏言手里的戒指盒,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
“苏老师,这位是?”
而最震惊的,莫过于苏然。
她张大了嘴巴,看看我,又看看她哥。
“林未……你……你叫我哥什么?苏言?你刚才说什么?离婚?”
她的脑子,显然也跟我刚才一样,CPU烧了。
整个场面,一度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像是在看一出年度狗血大戏。
而我,就是那个亲手撕开这幕大戏的女主角。
苏言终于反应了过来。
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未未,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一个误会!”
“误会?”我用力地想甩开他的手,却被他攥得更紧,“我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苏言,你当我瞎吗?”
“你先冷静下来,我们回家说,好不好?”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祈求。
回家?
我们哪个家?
是那个只有我一个人的“秘密小屋”?
还是你和这位江医生,未来的新家?
“我不!”我红着眼睛瞪着他,“就在这儿说!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清楚!”
“苏言,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我才是正宫!你为什么要瞒着所有人,跟我哥偷偷结婚?”
一个陌生的女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我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孩,从那个年轻男人身后冲了出来,一脸委屈地看着我。
我愣住了。
“什么?”
那个年轻男人也急了,一把拉住那个女孩。
“小雅!你别添乱!”
然后他转向我,一脸歉意地鞠躬:“嫂子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求苏言哥帮我演练一下求婚!这个戒指,这个餐厅,都是我为小雅准备的!”
演练?
我看着他,又看看苏一脸慌乱言。
“所以,今晚不是你要求婚?”我问苏言。
“当然不是!”苏言急切地解释,“我怎么可能跟别的女人求婚!我疯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我手机调了静音,一直在帮小王弄这个,没注意看!”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果然是我那十几个未接来电。
“那……江医生呢?”我看向那个从头到尾都一脸无辜的江月。
江月苦笑了一下:“苏太太,你真的误会了。我只是被小王医生拜托,来帮忙扮演一下女主角,好让他别那么紧张。我跟苏老师,真的只是纯洁的同事关系。”
纯洁的……同事关系?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巨大的乌龙?
苏然搞错了情报。
我误会了苏言。
然后,我像个疯子一样,冲过来,把人家精心准备的求婚仪式,搅得一团糟。
我……
我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所以……”苏然终于从震惊中,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指指我,又指指她哥。
“你俩……结婚了?”
“嗯。”苏言点头,握着我的手,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一年前?”
“嗯。”
“所以,我心心念念盼着我哥脱单,结果他早就内部消化了?消化对象还是我最好的闺G蜜?”
“嗯。”
苏然倒吸一口凉气。
她看看我,又看看她哥。
眼神里,从震惊,到迷茫,再到……愤怒。
“苏言!林未!你们两个可以啊!”
她一跺脚,指着我俩的鼻子。
“合起伙来骗我!把我当猴耍是不是!”
“然然,你听我们解释……”我想开口。
“我不听我不听!”苏然捂住耳朵,眼圈瞬间就红了,“你们太过分了!这么大的事,瞒着我一年!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还是不是你最亲的妹妹?”
“你们结婚,我应该比谁都高兴!可是你们呢?你们把我当外人!当傻子!”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林未,亏我刚才还拉着你,说要给你未来嫂子把关!结果你就是那个‘嫂子’!你看着我像个白痴一样在你面前演独角戏,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笑?”
“我没有!”我急了,“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我难受得快死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但凡早点告诉我,会闹成现在这样吗?”
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
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是怕她咋咋呼呼?
还是我们自己,对这段婚姻,也缺乏足够的信心?
“然然,是我的错。”
苏言终于开口了。
他把我拉到身后,挡在我面前。
“是我不让未未说的。我怕你一时接受不了,也怕……影响到你和未未的感情。”
“影响感情?你们现在这样,就不影响感情了?”苏然哭着反问。
“你们知道我今天有多难受吗?我以为我哥要娶别人了!我最好的朋友,和我最亲的哥哥,要变成陌生人了!我夹在中间,我……”
她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我看着她瘦弱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心疼得像被针扎一样。
我走过去,想抱抱她。
她却一把推开了我。
“你别碰我!”
她站起来,擦了一把眼泪,红着眼睛看着我俩。
“苏言,林未,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们。”
说完,她转身就跑了出去。
“然然!”
我喊了一声,想追上去。
苏言拉住了我。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他叹了口气,“她现在在气头上,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我看着苏然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周围,那对被我们搅黄了求婚的小情侣,正手足无措地站着。
餐厅的经理和侍者,也都是一脸尴尬。
我恨不得当场去世。
苏言牵着我的手,走到那个叫小王的年轻医生面前。
“小王,对不起。今天的事,搞砸了。改天,我重新给你安排。”
小王连忙摆手:“别别别,苏言哥,不怪你们。这……这也是个意外。”
他旁边的那个叫小雅的女孩,虽然一脸委屈,但还是懂事地说:“是啊是啊,没关系的。”
苏言点点头,从西装口袋里,又拿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丝绒盒子。
他把盒子塞到小王手里。
“这个,才是你的。”
然后,他又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那个。
“这个,是我的。”
小王愣住了:“啊?苏言哥,你这……”
苏言没再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他拉着我,在众人的注目礼中,走出了餐厅。
晚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我俩谁也没说话。
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在深夜的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
走了很久,苏言才停下脚步。
他转过身,看着我。
路灯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还生气吗?”他问。
我看着他,没说话。
气吗?
当然气。
气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气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气他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担惊受怕了整整一个晚上。
但是,当我知道那一切都是误会的时候。
更多的,是后怕。
我后怕,如果我当时真的信了。
如果我没有冲动地跑出来。
如果我就这样,默认了他“出轨”的事实,跟他离了婚。
那我们,是不是就真的错过了?
“对不起。”
在我开口之前,苏言先说了话。
他伸出手,把我揽进怀里。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带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味道。
“对不起,未未。都是我的错。”
“我不该想着给你什么惊喜,搞得这么复杂。”
“我不该手机静音,让你联系不到我,胡思乱想。”
“更不该……瞒着然然,让我们两个,都这么被动。”
他的下巴,抵在我的头顶,轻轻地蹭着。
“我今天,本来是想跟你坦白的。”
我愣了一下,从他怀里抬起头。
“坦白?”
“嗯。”他点头,从口袋里拿出那个丝绒盒子,打开。
里面,躺着一枚精致的钻戒。
不是求婚现场那个。
但比那个,更闪。
“La Lune餐厅,确实是我定的。”
“但不是今晚,是这个周末,然然生日那天。”
“我想把你们两个,都叫上。”
“然后,当着然然的面,把这个,给你戴上。”
他拿出那枚戒指,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想告诉她,她的哥哥,已经娶了她最好的朋友。”
“我想告诉她,我苏言,这辈子,只会有一个苏太太。那就是你,林未。”
“我想……给你一个真正的,不再需要隐藏的身份。”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大颗大颗地,砸了下来。
原来,他什么都计划好了。
原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只是命运,跟我们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你……你这个笨蛋!”
我捶着他的胸口,哭得泣不成声。
“你为什么不早说!你知道我今天晚上有多难过吗?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连离婚协议书的模板都搜好了!”
“我错了,我错了。”他任由我打着,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以为,我以为你喜欢那个江医生!她那么漂亮,又是博士……”
“她再漂亮,也不是你。”苏言打断我,捧起我的脸,用指腹,轻轻擦去我的眼泪。
“林未,你看着我。”
他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从我决定跟你结婚的那一刻起,我的世界里,就再也装不下第二个女人了。”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浪漫的人。我不懂怎么说甜言蜜语,也不懂怎么制造惊喜。”
“我能给你的,只有一颗真心,和一个……苏太太的名分。”
他顿了顿,拿起那枚戒指。
“虽然我们已经结婚了。但这个仪式,我还是想补给你。”
“林未,你愿意……让我们的婚姻,从今天开始,公之于众吗?”
我看着他。
看着他眼里的认真,和一丝丝的紧张。
我突然就笑了。
哭着哭着,就笑了。
我伸出手。
“我愿意。”
戒指,缓缓地,套上了我的无名指。
不大不小,刚刚好。
就像我们一样。
苏言低头,吻住了我。
在深夜的街头,在城市的霓虹下。
这个吻,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失而复得的珍重。
良久,唇分。
我俩相视一笑。
之前所有的误会,委屈,愤怒,都在这个吻里,烟消云散。
“那……然然怎么办?”我有点担心。
苏言叹了口气:“这事儿,急不来。我们伤了她的心,得慢慢哄。”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回哪个家?”我问。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回我们的家。”
回到那个“秘密小屋”。
一开门,迎接我们的,不是一室清冷。
而是一片狼藉。
沙发上,扔满了零食袋子和空酒瓶。
茶几上,还摆着一个吃了一半的蛋糕。
而苏然,就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
睡得正香。
脸上,还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
我跟苏言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
她跑出去之后,居然是跑到我们这儿来了。
也是。
她只有我们这儿的钥匙。
苏言走过去,想把她抱到床上去。
刚一弯腰,苏然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她看见苏言,愣了半秒。
然后,“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哥!你是个大坏蛋!”
她一边哭,一边用小拳拳捶他。
“你为什么要骗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林未!我早就想让她当我嫂子了!结果你们……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我像个傻子一样,还天天在你俩面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就是那个田!”
苏言由着她打,也不还手,只是无奈地看着我。
我走过去,蹲下来,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然然,对不起。是我们不好。”
苏然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睛看我。
“你也是!你个叛徒!你什么时候被我哥这个大尾巴狼叼走的?你居然都不告诉我!”
“我……我怕你生气。”
“我现在就不生气了吗?我现在气得肺都要炸了!”她吼道。
吼完,她又泄了气,把头埋在膝盖里,闷闷地说。
“我不是气你们在一起。我是气你们不告诉我。”
“我感觉……我被你们两个,我最亲近的人,给排挤在外了。”
“你们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而那个秘密,是关于我的。我却最后一个知道。”
我听着她的话,心里一阵酸楚。
是啊。
我们只想着,怎么找一个“合适”的机会。
却忘了,对于苏然来说,任何时候,只要我们坦诚,都是合适的机会。
而任何隐瞒,都是一种伤害。
“对不起,然然。”
我伸出手,抱住了她。
这一次,她没有推开我。
“是我的错。我早就该告诉你的。我不该有那么多顾虑。”
苏言也在旁边坐了下来。
他伸出手,揉了揉苏然的头发。
“是哥不对。哥向你道歉。”
苏然在我们两个的“夹击”下,终于绷不住了。
她靠在我的肩膀上,哭得更大声了。
把积攒了一晚上的委屈,都发泄了出来。
我们谁也没说话。
就这么静静地,陪着她。
哭了很久,她才渐渐停了下来。
她抬起头,眼睛肿得像两个核桃。
“那……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她瓮声瓮气地问。
我跟苏言对视一眼。
“等你消气了,就办。”苏言说。
苏然哼了一声。
“那我这气,可没那么容易消。”
她顿了顿,又说:“不过,看在我马上就要有侄子抱的份上,就暂时原谅你们一半吧。”
侄子?
我愣住了。
“什么侄子?”
苏然指了指茶几上的一个药盒。
“喏,我今天来的时候,在门口垃圾桶里捡到的。”
我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
那是一个……验孕棒的包装盒。
上面,还清晰地印着“两道杠”的图示。
我的大脑,第三次宕机了。
我什么时候买过这玩意儿?
我下意识地,看向苏言。
苏言的表情,也从无奈,变成了震惊。
他看着我,又看看那个盒子。
“未未,你……”
“我不是!我没有!”我赶紧摆手。
我上个月例假才刚走啊!
“那这是什么?”苏然举起那个盒子,像举着一个呈堂证供。
我仔细一看。
那个包装盒……好像有点眼熟。
我想起来了!
是上周,我隔壁新搬来的那个小夫妻,女主人好像怀孕了。
她家门口的垃圾,跟我家的是放在一块儿的。
估计是扔垃圾的时候,不小心掉到我这边的袋子里了。
我哭笑不得地,把这个猜测说了出来。
苏然和苏言,都愣住了。
三个人,面面相觑。
空气,再次陷入了尴尬的寂静。
半晌,苏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搞了半天,又是个乌龙啊。”
她笑着笑着,眼泪又出来了。
“今天晚上,也太刺激了。”
苏言看着我,眼神里,却多了一丝别样的情绪。
他突然开口:“要不……我们现在试试?”
“试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苏然秒懂。
她一脸坏笑地看着我俩:“试试,怎么把我未来侄子,给造出来啊。”
我的脸,“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苏然!”
我追着她,满屋子打闹。
苏言就坐在旁边,看着我们笑。
灯光下,他的眉眼,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那一刻,所有的阴霾,都散了。
窗外,夜色正浓。
但我们的家里,却灯火通明。
我知道,从明天开始,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我和苏言的婚姻,不再是秘密。
我会以“苏太太”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
苏然,也从我的闺蜜,多了一个“小姑子”的身份。
我们的关系,会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亲密。
生活,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吓。
但好在,也给了我一个足够甜蜜的惊喜。
后来的日子,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一帆风顺。
苏言的父母,对我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媳妇,一开始是持保留意见的。
他们觉得,我们结婚结得太仓促,太儿戏。
尤其是我这个“拐”走他们宝贝儿子的“罪魁祸首”。
是苏言。
他坚定地,一次又一次地,挡在我面前。
他告诉他的父母:“林未是我认定的人。我们不是儿戏,我们是认真的。”
他还把我们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都告诉了他们。
包括我们如何像间谍一样,维系着这段婚姻。
包括我为了他,受了多少委_屈。
苏言的妈妈听完,拉着我的手,眼圈都红了。
“好孩子,委屈你了。”
而苏然,则成了我们最强的“神助攻”。
她天天在她爸妈耳边,念叨我的好。
“妈,你看未未多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关键是,她跟我哥是真爱啊!”
“爸,你忘了?上次你高血压犯了,还是未未半夜开车送你去医院的呢!”
在他们兄妹俩的轮番“轰炸”下。
二老终于松了口。
他们给我们,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婚礼那天,我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我爸的手,一步步,走向红毯尽头的苏言。
他穿着白色的西装,像个童话里走出来的王子。
他看着我,眼眶微红。
当他从我爸手里,接过我的手时。
他说:“爸,谢谢你。以后,我会替你,好好爱她。”
那一刻,我哭得稀里哗啦。
苏然作为我的伴娘,在一旁也哭成了泪人。
她一边哭,一边给我递纸巾。
“林未未,你今天真好看。我哥他……捡到宝了。”
我看着她,笑了。
“你也是。”
是啊。
我们都是彼此生命里,最珍贵的宝藏。
婚后的生活,平淡,又幸福。
苏言依旧很忙。
手术,会议,学术报告。
但他会记得,在每个纪念日,给我准备一份小礼物。
会在我画稿到深夜时,从医院赶回来,给我一个温暖的拥抱。
会陪着我,去逛菜市场,去散步,去做所有我想做的,琐碎又浪漫的小事。
我们的家,也从那个小小的“秘密小屋”,搬到了一个更大的房子。
房子里,有了一间专门为我设计的画室。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温暖又明亮。
苏然还是会经常来我们家蹭饭。
她会一边吐槽苏言的“直男审美”,一边又羡慕地看着我们。
“哎,什么时候,我也能找到我的‘苏言’啊。”
每当这时,苏言就会淡淡地瞥她一眼。
“你?先把你的房间收拾干净再说吧。”
然后,在苏然的“追杀”下,落荒而逃。
而我,就会坐在画室里,看着他们打闹。
用画笔,记录下这些,温暖又鲜活的瞬间。
一年前,我以为我的婚姻,是一场见不得光的秘密。
一年后,我才发现。
爱,从来都不是秘密。
它只是需要一点时间,一点勇气。
去冲破所有的阻碍,去拥抱真正属于它的,阳光。
那天,我整理画稿的时候,翻出了一年前,那张被我画废的“五彩斑斑的黑”。
我看着那张画,突然有了灵感。
我拿起画笔,在原本那片压抑的黑色上,重新上色。
我画上了星空,画上了霓虹,画上了我和苏言牵着手的背影,还有苏然在我们身后,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的脸。
最后,我在画的右下角,签上了我的名字。
——林未。
哦,不。
是,苏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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