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2年4月29日清晨,上海虹口公园内礼炮尚未鸣响,日方庆典却突然被一声巨响撕碎。浓烟散去,白川义则中将的军帽滚落在草坪上。事后,上海警方四处搜捕,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位安放炸弹的人。事实上,他早已换上一件旧长衫,挤进旁边的菜市口,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位动作干净利落的“影子”名叫王亚樵。
人们对他的第一印象,大多来自“斧头帮”三个字。传闻中,斧头帮兄弟腰间挂一柄短斧,行动时刀斧齐下,语气不用多重,斧子摆在桌上就足够有分量。1920年代的上海滩纸醉金迷,三大亨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坐镇法租界,案台上堆满鸦片烟土和白花花的银元。可谁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三位叱咤风云的人物会因为一个安徽人而彻夜难眠。
王亚樵1887年出生于合肥庐州府。年少时读过几年私塾,家道中落后便跟着父亲跑盐船。长江水面常有强风浪,他练就了一副稳得住桅杆的胆识。有人调侃:“这小子遇风不倒,日后成不了大商,也要成大匪。”他笑着回应:“匪不匪另说,欺负百姓的,我先劈了再说。”性子就此定下。
辛亥革命爆发,他跑到南京运枪给起义军,险些被清军当场击毙。那一年,他才二十四岁,第一次尝到刀头舔血的滋味。革命成功后,南北议和的热闹与他关系不大,家乡却因军阀混战一贫如洗。眼看同乡不断涌向上海讨生活,他决心去弄点名堂。1921年冬,他乘夜船抵达十六铺码头,手里只提着一只布包,里面是一块旧怀表和两本《新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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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有钱,也有罪恶。安徽工人在棉纺厂被扣工钱,还被管事打得鼻青脸肿。王亚樵去工棚看望,愣是从铁匠铺订了一百零八把明晃晃的斧头。第二天,工人们列队到老板家门口,斧头拍地声此起彼伏,吓得老板当场写下足额支票。这一幕在法租界掀起不小波澜,“斧头帮”三个字开始传遍弄堂。有人说他是工人保护神,有人说他是胆大包天的匪首,但无论褒贬,青帮弟子听到这个名字时都会皱眉。
1923年11月10日深夜,淞沪警察厅厅长徐国梁刚泡完温泉,步出浴室门口,“砰砰”两声枪响把整条马路惊醒。徐国梁当场毙命。七千名巡警引以为傲的防线形同虚设,报纸大字标题写着“无影杀手”。背后主使正是王亚樵。彼时斧头帮已具规模,青帮上下却苦于摸不清他的行踪——上午他在虹口茶楼喝早茶,傍晚可能已转到苏州河对岸打牌,没人知道下一次枪声指向谁。
随着名声扶摇直上,他与三大亨之间的“正面硬碰”终于来到。事情起因简单:李鸿章的长孙李国杰花重金委托王亚樵刺赵铁桥。赵铁桥掌管沪上轮船招商局,手里握着进出长江的船舶生意,得罪人不少。王亚樵接下任务,枪声响过,赵铁桥应声而倒。按约定,他将获得江安号轮船当酬劳。不料,轮船刚停泊在外白渡桥,张啸林的侄子张延龄带人登船强占,并抬出“我拜在杜先生门下”的幌子。
换作旁人,遇到张家与杜门两块金字招牌,多半忍气吞声。王亚樵偏不。他找到炸药行,半夜往张府院墙底下埋了三十多斤TNT。轰鸣声惊动整条静安寺路,张啸林睡梦中被玻璃渣炸醒,只得向杜月笙求救。杜月笙原本打算出面摆下酒局“化干戈”,却被告知对方开口就是十万大洋赔偿与道歉,否则不谈。十万大洋,相当于那年法租界五条马路两个月的地租。杜月笙明知自己门徒理亏,只好乖乖掏钱。此后黄公馆、杜公馆门口的岗哨都添了两倍人手,三大亨外出闻听王某到场,多半避着走。
值得一提的是,王亚樵的厉害不止于民间势力,更在于其对民族大义的执念。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东北沦陷,大批日军溢入上海,他怒称:“倭寇犯境,岂可坐视?”于是一纸檄文召集志同道合者,组建“铁血锄奸团”。成员来自码头苦力、店铺学徒、失业学生,人数不多,却以敢死精神自诩。有人提议搞示威,王亚樵当场反问:“示威?他们有机枪。去掉敌人头目的命,比喊十万句口号有用。”众人噤声。
1932年1月底,淞沪抗战爆发。三个月后,日本天皇生日庆典在虹口公园举行,大批高阶军官云集。王亚樵选择此日动手绝非随意,他提前三周踩点,发现公园北门花坛下方排水沟可藏炸药;又用假身份证买下附近弄堂一间杂货铺,方便出入。4月29日凌晨,他和助手背着包裹冒雨潜入现场,将炸弹伪装成花篮,定时装置瞄准上午九点。白川义则中将恰在此时步入贵宾席,爆炸巨响中被钢珠击穿动脉,当场毙命。这是自日军侵华以来阵亡级别最高的将官,日本参谋本部震怒,悬赏巨额通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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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汉奸”二字在王亚樵的账本里被标红。汪精卫、周佛海等夜访张园时,特意吩咐巡捕“留意安徽佬”。据说汪精卫得知王亚樵已潜赴香港,松了口气说:“他若在上海,我夜夜难眠。”杜月笙私下却点评:“王某敢杀怕死鬼,亦敢杀不怕死的鬼,真狠角。”
然而传奇终有落幕。1936年,王亚樵在香港湾仔被特务伏击,中弹身亡。枪声同样短促,只两响。现场拾起的空弹壳成为最后的注脚。报纸头版写道:斧头帮巨擘走了,连张啸林都唏嘘“终归是条硬汉”。更耐人寻味的细节是,香港法医在他外套内袋发现一张皱巴巴的名单,上面是十几个日军与卖国政客的名字,最末一栏空白;旁边还有一句潦草的笔迹:“未完事宜,后继有人。”
这位合肥人行事乖张,却始终把“匹夫有责”刻在骨子里。青帮不敢惹他,是因为打不过;侵略者与走狗惧他,则因为无法预判。有人说他是杀手,有人称他英雄。事实再简单不过:他讨厌欺压,见了就砍;他憎恨侵略,逮住就炸。上海滩灯红酒绿的背面,正是这样的血与火,让人意识到:在那个时代的缝隙里,个人意志仍能左右乾坤。
王亚樵死后,少有人再提十万大洋那段轶事。杜月笙一生豪奢,却对身边人强调:“再多钱,也买不到真平安。”这话流传下来,不知算不算上海滩最具讽刺意味的注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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