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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出差后,妻子带孩子去隔壁小区玩,偶然发现丈夫的车后要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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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初夏的风吹在人身上,已经带了点黏糊糊的暖意。

我牵着儿子童童的手,从我们住了快十年的老小区里走出来。童童今年五岁,正是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精力旺盛得像个刚上满弦的陀螺。

“妈妈,我们今天去新小区玩滑梯吗?那个滑梯好高,像长颈鹿的脖子!”

他仰着满是汗珠的小脸,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期待。

我笑着应了声:“好,就去长颈鹿滑梯。”

童童嘴里的“新小区”,就在我们隔壁,只隔了一道半旧的铁栅栏。那边叫“翰林书苑”,名字文气,楼也新,外墙的砖闪着光,绿化做得像公园。我们这边叫“机建二厂宿舍”,一听就是上个时代的产物。

丈夫赵建成总说,等他手头再宽裕点,咱们也换到那边去。

建成是个木匠,手艺是祖上传下来的。他不像别的木匠,专做新家具,他喜欢跟老木头打交道,修旧家具,做仿古的玩意儿。他的活儿细,人也实诚,在圈子里小有名气。

三天前,他接了个大活,说是苏州一个大户人家,有一堂红木家具要修,工期紧,得过去住一阵子。

他走的时候是凌晨,天还没亮。我迷迷糊糊地起来给他煮了几个鸡蛋,他一边啃着,一边把几件换洗衣服塞进一个旧帆布包里。

“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嘱咐他。

“知道,”他含混地应着,喉结动了动,“你在家带好童童,别累着。”

他的手艺是我们的骄傲,也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我心里是舍不得,但更多的是支持。男人嘛,事业为重。

他去了苏州的第二天,就给我打了电话,背景音里吵吵嚷嚷的,他说在工地上,信号不好,匆匆说了几句就挂了。

我没多想,只觉得他在外面辛苦。

带着童童穿过马路,翰林书苑的大门是人车分流的,气派得很。保安看见我们,也没拦,大概是看我带着孩子,不像坏人。

小区的中心花园很大,童童说的大滑梯就在那儿,旁边还有秋千和摇摇马。他像匹脱缰的小马,欢快地跑过去,很快就和几个不认识的小朋友玩成了一片。

我找了个长椅坐下,看着他,心里一片安宁。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印出斑驳的光影,蝉鸣声一阵一阵的,催得人有些犯困。

生活就像这温吞的下午,平淡,琐碎,但只要看着孩子健康的笑脸,听着丈夫报平安的电话,就觉得什么都值得。

我正想着,童童忽然哭着跑了过来。

“妈妈,我的奥特曼……掉到车下面了……”他抽抽搭搭地指着不远处的一排停车位。

那是一个蓝色的塑料小人,他走到哪儿都要揣在兜里。

我赶紧拉着他过去,顺着他指的方向看。那是一个地下车库的入口,坡道旁停着几辆车。他的奥特曼,正躺在一辆灰扑扑的面包车底下。

我安慰他:“别哭,妈妈给你捡。”

我走近那辆车,准备蹲下去。可就在我目光落到车身上的那一刻,我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了,僵在了原地。

那辆车,太熟悉了。

是一辆半旧的五菱宏光,车身是那种最普通的银灰色,因为常年拉木料,车身上有好几道明显的划痕。左后方的保险杠,还有一块凹陷,是去年冬天路滑,他不小心蹭到墙上的。

为了方便拉长的木头,他自己动手在车顶焊了一个铁架子,接口处有些粗糙,还留着焊点的痕迹。

这世上或许有很多辆相似的五菱宏光,但不可能有第二辆,连划痕、凹陷和那个笨拙的行李架都一模一样。

这是赵建成的车。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血液好像凝固了,又好像在血管里疯狂地倒流,冲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他不是在苏州吗?

他的车,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章 熟悉的旧车

童童还在旁边拉着我的衣角,带着哭腔催促:“妈妈,快点呀,我的迪迦……”

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蹲下身,机械地伸出手,从车底下把那个小小的塑料人偶勾了出来,拍掉上面的灰尘,塞回童童手里。

“好了,不哭了。”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在摩擦。

童童拿到心爱的玩具,立刻破涕为笑,又跑回滑梯那边去了。他小小的世界里,快乐和悲伤的转换就是这么简单。

而我的世界,却在这一刻,裂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

我站起身,靠在旁边的树干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死死地盯着那辆车,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着那些熟悉的细节。

车窗玻璃上贴着一层深色的膜,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或许……或许他把车借给朋友了?建成朋友不多,但都是过命的交情。可谁会借他的车开到这里来?

又或者,他其实没去苏州,只是把活儿转给了别人,自己留在这里有别的事?可他为什么要骗我?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翻滚,每一个都像锋利的刀片,割得我心头发慌。

我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翻出了建成的号码。

我想打电话问他,想听他亲口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个误会。

电话拨了出去,听筒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响了很久,他才接起来。

“喂,阿岚?”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背景里依旧是那种嘈杂的、像是机器打磨的声音。

“建成,你……在忙吗?”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是啊,正忙着呢,这边催得紧。怎么了?家里有事?”

我握着手机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没事,就是问问你。苏州那边……天气怎么样?”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飘。

“就那样,有点闷热。不说了啊,师傅叫我了,我先挂了,晚上给你打回去。”

“嘟嘟嘟……”

电话被匆匆挂断了。

我站在原地,初夏的风吹过,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他说他在苏州,在工地上,在忙。

可他的车,就停在我眼前,不到十米的地方。

这个谎言,像一根淬了毒的冰锥,毫无征兆地刺进了我的心脏,又冷又疼。

我不是一个疑神疑鬼的女人。我和建成从认识到结婚,快十年了,他一直都是那个老实本分、埋头干活的木匠。他话不多,但会默默地把家里坏掉的桌椅修好,会在我生病的时候笨拙地给我熬一锅永远掌握不好火候的白粥。

我相信他,就像相信太阳会从东方升起一样。

可现在,这个信念,动摇了。

我看着那辆车,它就像一个沉默的证据,无声地嘲笑着我的信任。

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童童玩累了,跑过来拉我的手,说肚子饿了。

我才像一个被唤醒的梦游者,恍惚地回过神来。

“好,我们回家。”

我拉着童ton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小区门口走。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

我没有再回头看那辆车,但我能感觉到,它就像一双眼睛,在背后静静地注视着我,注视着我的狼狈和不堪。

回家的路,明明和来时是同一条,我却觉得陌生又漫长。

路边的商店,邻居的寒暄,都变得模糊不清,像隔了一层毛玻璃。

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为什么要骗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敢深想。

那辆停在陌生小区的旧车,像一个巨大的谜团,也像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将我原本平静安稳的生活,炸得粉碎。

第二章 窗帘后的影子

回到家,我像个机器人一样,给童童洗手,给他热了中午剩下的饭菜。

童童一边吃饭,一边叽叽喳喳地跟我讲着今天玩滑梯的趣事,哪个小朋友抢了他的奥特曼,他又怎么凭自己的“智慧”要了回来。

我努力地对他笑着,应和着,可我的心,却像是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吃完饭,我哄着童童睡了午觉。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下来,静得能听到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每一下,都像在为我的煎熬倒计时。

我坐在沙发上,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建成的痕迹。

玄关那个他用废旧榆木料做的鞋柜,客厅里那个造型古朴的电视柜,甚至童童房间里那个小小的、刻着卡通图案的书架,都是他亲手打磨的。

这个家里的每一寸空气,似乎都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木屑和桐油混合的味道。

他是一个那么热爱木头,那么爱这个家的人。

他怎么会骗我?

我无法说服自己那只是一个巧合。建成的车,对于他来说,就像是他的第二双手,从不轻易借人。更何况,那个电话,那个伪装出来的嘈杂背景音,现在回想起来,处处都是破绽。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而他,已经开始了。

我不能就这么坐着干等。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让我死心的答案。

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正香的童童,我拿起手机和钥匙,轻轻地带上门,又一次走出了家门。

这一次,我的目标明确,脚步也比之前快了很多。

我再次来到了翰林书苑。

下午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毒辣,但晒在身上,依旧让人觉得烦躁。

那辆五菱宏光还静静地停在原来的位置,像一头沉默的野兽,守护着一个肮脏的秘密。

我绕着车走了一圈,试图从车窗的缝隙里看出点什么,但里面黑漆漆的,一无所获。

车停在这里,那人呢?

翰林书苑一共有十几栋楼,都是高层,一栋楼里就有上百户人家。我要去哪里找?

我站在车旁,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茫然四顾。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最笨,也最有效的办法。

等。

只要他在这里,就总会来开车,或者,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我找了一个不远处的花坛边坐下,这里有树荫遮挡,又能清楚地看到那辆车。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小区里人来人往,有推着婴儿车散步的年轻妈妈,有提着菜篮子回家的老人,还有穿着校服追逐打闹的学生。

他们的生活看起来那么正常,那么安宁。

而我,却像一个潜伏在暗处的侦探,窥探着自己丈夫可能存在的背叛。

这感觉,荒谬又悲凉。

我的心一会儿像是被放在火上烤,焦灼不安;一会儿又像是被浸在冰水里,寒冷彻骨。

我甚至开始在心里为他找借口。

也许他真的是帮朋友办事?也许他在这里接了一个私活,不想让我知道是怕我担心?

可这些借口,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路灯一盏一盏地亮起,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蚊子开始多了起来,在我裸露的胳膊上叮了好几个包,又痒又疼。

我有些绝望了。

也许,他今天并不会出现。

就在我准备放弃,起身回家的时候,不远处的一栋楼,一个单元的灯光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栋楼正对着停车位,从我这个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

是七楼,一个靠东边的窗户。

那扇窗户的灯亮了,橘黄色的光,从里面透出来,显得很温暖。

我之所以会注意到它,是因为就在灯亮起的一瞬间,一个模糊的人影在窗帘前晃了一下。

那是个女人的影子,长发,身形窈窕。

我的心猛地一紧。

紧接着,第二个影子出现了。

那个影子,我太熟悉了。

即使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即使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是赵建成。

他的肩膀很宽,走路时习惯性地微微驼着背,那是常年弯腰做木工活留下的印记。

两个影子在窗帘后靠近,似乎拥抱在了一起。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空气,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手里紧紧攥着的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我刚刚查过的苏州的天气预报——晴,32度。

而我的世界,却下起了倾盆大雨,冰冷刺骨。

所有的侥R幸,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没有去苏州。

他就在我隔壁的小区,在另一个女人的家里。

他电话里那些疲惫的、忙碌的借口,都只是为了掩盖这个不堪的事实。

我怔怔地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那橘黄色的光,此刻在我眼里,比最恶毒的火焰还要灼人。

我曾经以为,我和建成之间,是那种最朴素也最坚固的感情。我们没有太多的甜言蜜语,但我们有共同的目标,有对这个家的责任。我以为,他的沉默寡言是踏实,他的埋头苦干是担当。

我从没想过,这份踏实和担当的背后,还藏着这样的一面。

我慢慢地站起身,没有哭,也没有闹。

只是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塌了。

我转身,一步一步地往家的方向走。

夜风吹来,吹乱了我的头发,也吹干了我眼角差点涌出的泪。

我不需要冲上去质问,不需要上演一场歇斯底里的闹剧。

那个窗帘后的影子,已经给了我最残忍,也最清晰的答案。

第三章 木头与人心

我在外面游魂一样地逛到很晚才回家。

童童已经醒了,正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看动画片,见我回来,他跑过来抱住我的腿:“妈妈,你上哪儿去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妈妈出去买了点东西。”

我给他弄了点水果,然后就钻进了厨房。

我需要找点事情做,让自己的手忙起来,这样脑子才能暂时停止思考。

我把冰箱里所有的菜都拿了出来,洗、切、焯水,动作麻利得像个流水线上的工人。油烟机轰隆隆地响着,正好掩盖了我内心的兵荒马乱。

一顿晚饭,我做了四菜一汤,都是建成平时爱吃的。

可做好了,摆在桌上,我和童童两个人,根本吃不了多少。

童童吃得很高兴,我却味同嚼蜡。

晚上九点,建成的电话准时打了过来。这是我们之间的习惯,不管多忙,他都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回家。

以前,我听到这个铃声,心里是温暖的。

现在,它却像一个催命符。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老公”两个字,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

“阿岚,吃过饭了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比下午时要清晰一些,背景里没有了那种嘈杂的机器声。

“吃了。”

“童童呢?睡了没?”

“在看电视。”

“哦,那就好。”

一阵沉默。

在过去,这种沉默是默契,是寻常夫妻间无需多言的安稳。

而现在,这沉默里充满了谎言和尴尬。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建成,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在哪儿?”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随即传来他带着一丝疑惑的声音:“在苏州啊,怎么了?你今天老是问这个。”

我的心,又一次被刺痛了。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在骗我。

“是吗?”我的声音冷了下来,“苏州哪家酒店?哪个工地?你说给我听听。”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语气有些迟疑:“阿岚,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家里没出事。”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出事的是你。”

“赵建成,你的车,停在翰林书苑的地下车库入口。七号楼,七零二的灯,刚刚才熄。”

我说完这句话,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清晰地听到他瞬间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问:“你……你怎么知道?”

我笑了,笑声里带着无尽的悲凉。

“我怎么知道?我带着你儿子去隔壁玩,你儿子把我带到了你的车前。我还得谢谢我儿子,不然,我还像个傻子一样,在家给你炖汤,等你回来。”

“阿岚,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声音慌乱起来。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我打断他,“是你梦游把车开过去的?还是你有个双胞胎兄弟我不知道?”

“我……”他语塞了。

“赵建成,”我叫着他的全名,感觉每说一个字,心口的温度就降一分,“你不用解释了。我不想听。”

“我只问你一句,那房子里,是谁?”

他沉默了。

这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伤人。

“好,你不说,我大概也猜到了。”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害怕,“是那个姓王的客户吧?去年找你定做了一套花梨木圈椅的那个。”

我记得那个女人。三十多岁,自己开一家设计公司,很有钱,也很有品味。她来我们家看过几次建成的作品,每次都对他的手艺赞不

绝口,说他是“被埋没的艺术家”。

建成在她面前,总会显得有些局促,但眼神里,又有一种被认可的、飘飘然的光。

电话那头,他艰涩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像一把重锤,彻底砸碎了我心里最后一丝幻想。

“我明天就回去,阿岚,你等我,我当面跟你解释清楚。”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

“不用了。”我说,“你什么时候回来,是你的事。但这个家,你回不回,意义不大了。”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手机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终于忍不住,无声地哭了起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烫地落在我的手臂上。

我哭的不是他的背叛,而是我们这十年的感情。

我哭的是,那个曾经让我无比信赖和依靠的男人,那个我觉得可以相伴一生的男人,原来,也会用最拙劣的谎言来欺骗我。

木头是有心的,年轮就是它的心。可人心,有时候,比最坚硬的木头还要难懂,比最脆弱的木头还要不堪一击。

赵建成,他懂木头,但他不懂人心。

或者说,他不懂我的心。

第四章 裂痕与抉择

那一夜,我彻夜未眠。

童童睡得很沉,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我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心里一阵阵地抽痛。

这个我用尽心力去维护的家,这个我以为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港湾,原来,早已有了裂痕。

天快亮的时候,我听到了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我没有动。

门被轻轻推开,赵建成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他换下了外出的衣服,穿着一身家居服,看起来像是刚从哪个地方赶回来,一脸的风尘仆仆和掩饰不住的憔悴。

他在玄关站了很久,然后才慢慢地走到客厅。

我从卧室里走出来,和他四目相对。

昏暗的光线下,我们彼此打量着对方,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阿岚。”他先开了口,声音沙哑。

我没有应声,只是走到沙发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

他也跟着走过来,在我对面的小板凳上坐下,那个板凳是他用做家具剩下的边角料做的,很结实。他习惯性地把手放在膝盖上,那是他紧张或者不知所措时的下意识动作。

“我……我错了。”他低着头,声音很轻。

我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浇不灭心里的那团火。

“错哪儿了?”我问。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我不该骗你,不该……跟她在一起。”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问得很平静。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就是……去年给她做完那套椅子之后。”

一年了。

整整一年,我都被蒙在鼓里。

我像个傻瓜一样,为他每一次晚归找理由,为他每一次接到神秘电话后的匆忙解释而选择相信。

“为什么?”我看着他,“我哪里做得不好?这个家哪里对不起你?”

“不是你的问题,阿岚。”他痛苦地摇着头,“你很好,什么都好。是我的问题。”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她……她很欣赏我的手艺,她说我是艺术家,说我的东西应该放在博物馆里,而不是在咱们这个小作坊里积灰。”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迷惘,“她带我认识了很多有钱的客户,帮我谈价格。跟她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好像不一样了。”

我听着他的话,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不一样了?赵建成,你做了十几年木匠,你的手艺好不好,你自己心里没数吗?需要一个外人来告诉你,你才觉得自己有价值?”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那个意思!”我打断他,“你觉得她懂你,我只把你当个挣钱养家的木匠,是不是?”

他沉默了,算是默认。

我的心彻底冷了下去。

“我把你当木匠,是因为这是你的根本,是你的手艺,是你安身立命的本事。我敬重你的手艺,敬重你靠这双手养活我们娘俩。我觉得踏实,我觉得骄傲。可你呢?你觉得这是埋没,你想要当艺术家。”

“赵建成,你忘了,你爷爷,你爸爸,都是木匠。他们一辈子跟木头打交道,没觉得自己被埋没。他们做的每一张桌子,每一把椅子,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对得起买主。这叫匠心,不叫埋没!”

我的声音有些激动,又怕吵醒童童,只能死死地压抑着。

“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都觉得,把手里的活儿干好,把日子过踏实了,比什么都强。原来不是,你想要的,是那些虚头巴脑的恭维和吹捧。”

他被我说得抬不起头,只是反复地说:“阿岚,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了。我跟她断了,我马上就断干净。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行不行?看在童童的份上,你给我一次机会。”

他提到了童童。

这是我的软肋。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这个我儿子的父亲。他的脸上写满了悔恨和乞求。

我的心,动摇了。

是不是可以原谅他?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是不是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是,那辆停在翰林书苑的车,那个窗帘后的拥抱,那个弥天大谎……像一根根刺,扎在我的心里,一碰就疼。

我沉默了很久。

久到赵建成以为我心软了,他往前挪了挪,想来拉我的手。

我躲开了。

“建成,”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分开吧。”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离婚吧。”

我看到他眼里的光,瞬间熄灭了。

“不,阿岚,你不能这么对我。”他慌了,“我说了我改,我真的会改的!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了?”

“不是我不要了,是你先扔掉的。”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一块木头,如果有了裂痕,就算用再好的胶去补,它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一碰,还是会从原来的地方断开。”

“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道裂痕。这道痕,不是她,是你亲手刻上去的。”

“是你用谎言,刻上去的。”

我站起身,不再看他。

“你搬出去吧。在你找到地方之前,可以先住在这里,我带童童回我妈家住几天。”

“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是你做的,你都带走。房子是婚前我爸妈买的,留给我和童童。”

“至于童童,他跟我。你随时可以来看他。”

我条理清晰地安排着一切,像是在处理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公事。

我知道,这个决定很残忍,对我,对他,对孩子,都是。

但长痛不如短痛。

一个建立在谎言和欺骗之上的家,对孩子来说,才是更大的伤害。

我不能让我的儿子,生活在一个父亲口是心非,母亲强颜欢笑的环境里。

我宁愿给他一个不完整,但诚实的家。

第五章 最后一件家具

我的决定,像一块巨石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赵建成不肯接受。他一遍遍地给我打电话,发信息,堵在家门口,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他错了,他会改,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的父母,我的公公婆婆,也从老家赶了过来。两位老实巴交的农民,在我面前手足无措,一个劲儿地替儿子说好话,骂儿子混账。

婆婆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阿岚,建成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是我们没教好他。可你看在童童还这么小的份上,就饶他这一回吧。一个家,散了,最苦的是孩子啊。”

我的心不是铁打的。

看着白发苍苍的二老,看着还在懵懂无知地玩着积木的童童,我何尝不痛苦,何尝不犹豫。

可是,每当午夜梦回,我都会想起那扇窗帘后的影子,想起他在电话里镇定自若地撒谎的声音。

那种被最亲近的人欺骗和背叛的感觉,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在我的灵魂里。

我清楚地知道,信任一旦崩塌,就再也无法重建。

即便我勉强原谅了他,我们之间也永远会隔着一根刺。我会变得多疑,会忍不住去查他的手机,会揣测他每一次晚归的理由。而他,也会活在我的监视和不信任之下,战战兢兢。

那样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那样的夫妻关系,对童童的成长,也未必是好事。

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找赵建成进行了一次长谈。

地点就在他的那个小作坊里。那里堆满了各种木料,空气中弥漫着好闻的木香。这里,曾经是我觉得最安心的地方。

他坐在他的工作台前,整个人瘦了一圈,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再没有了往日那个手艺人的神采。

“建成,我们好聚好散吧。”我开门见山。

“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他抬起头,眼里满是血丝和绝望。

我摇了摇头。

“为什么?就因为我犯了一次错,你就要把我们十年都抹杀掉?”他不甘心地问。

“不是一次错,建成。”我看着他,认真地纠正,“你和那个女人在一起,那叫犯错。但你对我撒谎,那不是犯错,那是选择。”

“你选择欺骗我,选择把我当成一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傻子。在你心里,维护那个谎言,比维护我们的夫妻情分更重要。这才是最让我寒心的地方。”

“我嫁给你,不是图你多有钱,多大本事。我图的,就是你这个人老实,本分,我们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可现在,你连最基本的诚实都做不到了。我们这个家的地基,已经被你亲手挖空了。”

我的话,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地割在他的心上。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泪滑落。

“我……我只是鬼迷心窍了。她说她能帮我把作坊做大,开公司,让我成为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而不是一个窝在城中村的木匠。我……我动心了。”他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所以,你就觉得我拖累你了?觉得这个家,这个孩子,成了你成为‘艺术家’的绊脚石?”

“我没有!”他激动地反驳,“我从来没这么想过!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和童童过上更好的日子!”

“更好的日子?”我冷笑一声,“更好的日子,就是住进大房子,然后同床异梦,彼此猜忌吗?赵建成,你想要的‘好日子’,和我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回事。”

“我想要的,是下班回家,有口热饭吃;是孩子生病了,有人搭把手;是遇到难事了,有个人能商量。是这些最实在的东西,而不是你嘴里那个虚无缥缈的‘艺术家’的名头。”

作坊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车声和人声。

许久,赵建成才缓缓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明白了。”

他像是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整个人都垮了下来。

“财产,都给你和童童。我净身出户。”他说。

我没有拒绝。这不是我算计来的,而是他欠我和孩子的。

“作坊里那张给陈先生做的摇篮,还没完工吧?”我忽然想起了什么。

那是他半个月前接的活,一个老客户,给即将出生的孙子定的。用的是上好的榉木,他说要用最传统的榫卯结构,不用一根钉子,要做成一件可以传家的东西。

他点了点头,眼神黯淡。

“把它做完吧。”我说,“善始善终。不管我们怎么样,你的手艺是无辜的。别砸了你赵家木匠的招牌。”

他抬起头,诧异地看着我。

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

那是他作为一个手艺人,最后的尊严。

“好。”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是我和他最后一次平静的对话。

几天后,我们去民政局办了手续。拿到那本绿色的离婚证时,我的手很稳,心也很静。

没有解脱的快感,也没有撕心裂肺的痛苦。

只是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走出民政局的大门,阳光刺眼。

我回头看了一眼赵建成,他站在台阶下,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身影萧索。

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转过身,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向了没有他的未来。

第六章 没有木香的清晨

办完手续的第二天,赵建成开始搬家。

我带着童童回了娘家,不想让孩子看到那样的场面。

我妈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给我做了一桌子我爱吃的菜,不停地往我碗里夹。我爸则把童童抱在怀里,给他讲故事,逗他笑。

我知道,他们是心疼我。

在家住了三天,我估摸着他应该搬得差不多了,才带着童童回去。

推开门,一股陌生的空旷感扑面而来。

客厅里那个古朴的电视柜不见了,玄关的鞋柜也不见了,餐厅那张我们一家人围坐了无数次的八仙桌,也消失了。

那些带着他鲜明印记的、他亲手做的家具,都被他带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一些最基本的生活用品,显得空荡荡的。

空气里,再也闻不到那股熟悉的、淡淡的木屑和桐油混合的香气。

童童似乎也察觉到了家里的变化,他疑惑地问:“妈妈,我们家的桌子呢?爸爸的工具箱呢?”

我蹲下身,抱着他,柔声说:“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他把他的东西都带走了。以后,就我们两个人住在这里,好不好?”

童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他眼里的失落,还是刺痛了我。

我知道,离婚对孩子造成的伤害是无法避免的。我能做的,就是用加倍的爱,去尽量弥补。

生活还要继续。

我开始重新布置这个家。

我去家具市场买了一套最简单的现代风格的家具,白色的餐桌,浅灰色的布艺沙发。它们很新,很干净,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我知道,少的是温度,是岁月沉淀下来的痕迹。

但这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我和赵建成,就像那些被他搬走的旧家具一样,成了这个房子的过去式。

日子一天天过去,波澜不惊。

我找了一份在社区做文员的工作,工资不高,但清闲,能准时下班接童童放学。

童童似乎也慢慢习惯了没有爸爸在家的日子,只是偶尔,他会指着电视里的某个背影,突然问一句:“妈妈,那是不是爸爸?”

每到这个时候,我的心都会揪一下。

赵建成遵守了他的承诺,每周都会来看童童。

他会带童童去公园,去游乐场,给他买很多玩具和零食。他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好父亲的角色。

我们之间,除了孩子,再没有别的话题。

见面时,客气得像普通朋友。

我听说,他和那个姓王的女人,也分了。

离婚这件事,似乎也让他看清了一些东西。那个女人欣赏的,或许只是他“艺术家”的光环,而不是他这个穿着沾满木屑的工装裤的、沉默寡言的男人。

他还守着那个小作坊,继续做着他的木工活。

只是,听说他接的活儿少了,人也比以前更沉默了。

有一次,我带着童童去上兴趣班,在路上碰到了他。

他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后座上绑着一块木料。看到我们,他停了下来,脸上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带童童去上课?”

“嗯。”

“挺好的。”

简单的对话,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悔恨,有不舍,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童童挥了挥手,然后骑着车,慢慢地消失在车流里。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恨他了。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它会慢慢抚平伤口,也会让人沉淀下来,看清很多事情。

我只是觉得遗憾。

我们曾经那么好,好到我以为可以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

可生活,总是在你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你开一个残忍的玩笑。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们还住在那个堆满旧家具的家里,赵建成在阳台上打磨着一块木料,发出“沙沙”的声响。童童在他脚边跑来跑去。我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

夕阳从窗户照进来,把整个屋子都染成了温暖的金色。

一切都那么安宁,那么美好。

醒来时,枕边湿了一片。

我知道,我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丈夫,更是一段我曾用尽全力去相信和守护的时光。

第七章 传承的刻刀

秋天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陈先生打来的,就是那个在赵建成那里定了摇篮的老客户。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林女士啊,我孙子满月了,想请你们一家来喝满月酒。多亏了建成师傅,那个摇篮做得太好了,亲戚朋友都抢着看,说现在这么好的手艺,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了!”

我握着电话,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陈先生,恭喜您。但是……我和建成,已经分开了。”我艰难地开口。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陈先生带着歉意的声音:“哎呀,你看我这……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没关系。”

“那……建成师傅还好吗?我前阵子给他打电话,想再定个小木马,他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心里“咯噔”一下。

赵建成的手机从不离身,那是他联系客户的唯一工具,怎么会打不通?

挂了电话,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虽然我们已经离婚了,但他毕竟是童童的父亲。

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他的作坊看看。

我把童童送到了我妈家,然后坐公交车去了那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城中村。

作坊的大门虚掩着,我推门进去,里面静悄悄的。

各种木料还是像以前一样堆放着,但上面落了薄薄的一层灰,显然有一阵子没开工了。

我喊了两声“赵建成”,没人应。

我往里屋走去,那是他的休息室。

门一推开,一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酸腐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

屋里拉着窗帘,光线昏暗。

我看到赵建成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床边的地上,倒着好几个空的白酒瓶。

我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推了推他。

他身上滚烫,嘴里胡乱地嘟囔着什么。

我把他扶起来,才发现他瘦得几乎脱了相,脸色蜡黄,嘴唇干裂。

我心里又急又气,赶紧打了120。

在医院,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说他是急性酒精中毒,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和劳累过度,引发了严重的胃出血。

幸亏送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他在医院住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我每天下班后都会过来一趟,给他送点粥和汤。

公公婆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没告诉他们。

他清醒后,看到我,第一句话就是:“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他的声音虚弱,但充满了戒备和自尊。

“我怕你死在这里,没人给你收尸。”我没好气地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喝了吧,小米粥,养胃。”

他愣愣地看着我,眼圈慢慢红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喝着粥。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他喝粥的声音。

“为什么要把自己搞成这样?”我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他。

他放下碗,看着窗外,声音很低:“离婚后,我什么都没了。那个女人也走了,客户也觉得我晦气,活儿越来越少。我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没意思?”我提高了音量,“赵建成,你是个男人!你是个手艺人!你还是个父亲!你说活着没意思?”

“你的手艺呢?你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呢?你都忘了吗?你爷爷当年一把刻刀,一把锯子,养活了一大家子人。你爸爸靠着这手艺,把你拉扯大。到了你这里,就因为一个女人,因为离了婚,你就要把这些都扔了?”

“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你爸妈,对得起你列祖列宗吗?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那双手!”

我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他被我骂得抬不起头,肩膀微微颤抖着。

“你还记得那个摇篮吗?”我放缓了语气,“陈先生打电话给我,说你做得特别好。他说,那是能传家的东西。”

“建成,你的手艺,才是你真正的根。女人会走,钱会花完,但你这手艺,是刻在你骨子里的,谁也拿不走。只要你手不抖,心不乱,你就永远有饭吃,永远值得人尊敬。”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

我知道,我的话,他听进去了。

出院那天,我去接他。

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虽然还是瘦,但精神好了很多。

“阿岚,”他叫住我,“谢谢你。”

“不用谢我,”我说,“我是为了童童。我不想让他以后提起他爸爸,是个只会喝酒的。”

他苦笑了一下。

“那个……”他犹豫着说,“作坊里,还有几件给你和童童打的东西,你……有空去拿一下吧。”

我点了点头。

过了几天,我一个人去了作坊。

屋子已经被他打扫干净了,木料也码放得整整齐齐。

工作台上,放着两样东西。

一个是给童童的小木马,已经做好了,上了清漆,木纹清晰可见,憨态可掬。

另一个,是一个小小的首饰盒,用的是上好的紫檀边角料,盒盖上,用浮雕的手法,刻着一枝兰花。

那是我的名字。

我知道,这是他早就开始做的,只是,一直没有送给我。

我摩挲着那朵兰花,雕工细腻,花瓣舒展,栩栩如生。

我的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我们回不去了。

但有些东西,是刻在木头里的,也是刻在岁月里的,永远都抹不掉。

第八章 木香里的新生

赵建成真的变了。

他不再酗酒,重新把作坊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开始主动联系以前的老客户,态度谦卑,用手艺说话。

他的活儿本来就好,人又肯下功夫,慢慢地,生意又有了起色。

他来看童童的次数更频繁了。

不再只是带他去玩,而是把他带到作坊里。

他会手把手地教童童认识各种木头,刨花、檀木、鸡翅木……他会教他用小小的木工刨,把一块粗糙的木头刨得光滑。

童童很喜欢待在作坊里,他觉得那些木头会变魔术。

赵建成看着童童时,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彩。那是一种混杂着慈爱、愧疚和希望的复杂情感。

我明白,他想把这门手艺,把赵家的根,传下去。

他不再提复婚的事。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新的、微妙的平衡。

我们是分开了的夫妻,但也是童童共同的父母,更是这门古老手艺的守护者。

日子就这样,在平淡中缓缓流淌。

转眼,又是一年春天。

我带着童童在小区里散步,路过隔壁的翰林书苑,童童忽然指着里面说:“妈妈,我们再去玩那个长颈鹿滑梯吧?”

我愣了一下。

那个地方,是我心里的一个疤。虽然已经结痂,但偶尔触碰,还是会隐隐作痛。

看着童童期待的眼神,我笑了笑,说:“好。”

我需要自己去面对,去真正地放下。

还是那个中心花园,还是那个高高的滑梯。

童童欢快地跑了过去。

我坐在去年的那条长椅上,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一切好像都没变,但一切又都变了。

我拿出手机,看到赵建成半小时前发来的一条微信。

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套刚刚完工的明式书案,线条流畅,造型典雅,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配了一行文字:不负手中木,不负心中尺。

我看着那行字,久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找到了自己的“心中尺”。那把尺子,量的不再是虚荣和浮华,而是手艺人的本分和良心。

我也找到了我的。

我的尺子,是内心的安宁,是孩子的笑脸,是作为一个普通女人,对生活最朴素的坚守。

“妈妈!”

童童从滑梯上滑下来,一路笑着朝我跑来,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我张开双臂,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身上,带着阳光和青草的味道,还有一丝丝……淡淡的木香。

那是从他衣服口袋里的小木块上传来的,是赵建成给他的。

我抱着他,看着远处的高楼,看着身边嬉笑的人群,心里一片澄澈。

生活,就像赵建成手里的那些木头。

有的一开始就质地优良,有的却带着虫蛀和裂痕。

重要的是,你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它。

有的人选择用华丽的油漆去掩盖瑕疵,但内里早已腐朽。

而有的人,则选择刮去腐肉,精心打磨,用最诚实的方式,让它焕发出新的光彩。

我们这个家,曾经有过一道很深的裂痕。

我们没能用胶水把它黏合如初,而是选择了把它断开。

但现在,我们各自成了独立而完整的木料,以一种新的方式,共同支撑着孩子的成长。

这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圆满。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有春天的气息,清冽而干净。

没有木香的清晨,曾经让我感到空落和悲伤。

但现在我明白,真正的香气,不是来自某个特定的人或物,而是来自你内心的踏实和坦然。

生活,还在继续。

我和童童的路,也还很长。

但我知道,未来的每一个清晨,都会是崭新的,充满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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