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班组与老油条的生存法则
送完礼从大连折返绥芬河,我住进了那家墙角带霉斑的小旅馆。我对小旅馆向来情有独钟,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只要能睡觉就行。不像现在有些人出差,必须住得像样,那时候的我,只要是超过 30 块钱的旅店,根本就不考虑;要不是外出住洗浴不方便,我更愿意选洗浴中心,洗澡加睡觉才 30 块钱,划算得很。
躺在小旅店里,我打开笔记本核对赴俄物资清单:朝鲜族咸菜用三层保鲜膜缠紧塑料桶,这是我在俄罗斯的 “续命粮”,没它连通心粉都咽不下去;11 块钱一包的老家香烟加购到 6 条,多带的 2 条纯粹是货场人情硬通货,虽然我自己不抽,却懂这东西比现金管用;4 瓶 56 度二锅头裹在旧衣服里压箱底,老毛子其实也认这口,但这些酒主要是给中国同事带的,他们在异国他乡也念想家乡的味道;给宋姐的韩国化妆品和浅粉色丝巾,单独放进贴身背包,指尖触到丝巾的柔滑,心底那点龌龊心思一闪而过,随即被现实压下 —— 赵姐来不了了。
公司国内负责人李哥的电话打来时,我正对着清单发呆。他语气急促,只说赵姐因家暴被要求休养,让我单独带 8 人班组赴俄,末了补了句:“护照昨天已经发给工人了,明天 5 点半在汽车站集合就行,车票已经跟司机定好了,报公司名字就能上车,他们都是老员工,懂规矩。”
我当时没多想,只是隐约觉得护照提前发有些不妥。公司明文规定,护照必须在出发当天统一发放,而且得在海关现场交给他们,提前一天发放本就有风险。以前其他公司就出过类似的事,有人拿了护照直接不来了,导致签证钱和后续工作全受影响。但这次是一整个班组,又都是 “老员工”,我便没吱声,只是 “嗯” 了一声挂了电话。
老油条的直觉告诉我,多管闲事没好下场。工作这些年,我早就学会了 “看破不说破”:不是自己的好朋友,或者合得来的同事,坚决不瞎掺和。公司的规定是死的,执行是活的,李哥为了图省事提前发护照,本就不合规矩 —— 他本该叫我去公司,或者来旅馆把护照交给我,这样才稳妥。这次要是出了问题,自然该他担着,我犯不着提醒,更犯不着卷入其中。我摩挲着背包里的丝巾,盘算着少了赵姐这个熟手,宋姐那边得花更多心思维系,毕竟异国他乡,靠谱的国人比靠谱的原木还难找。至于赵姐的伤势,我没多琢磨,只觉得她来了也是累赘,反倒不如趁这个机会拉近和宋姐的距离。
李哥说这 8 个工人都是从满洲里过来的,之前去过俄罗斯,有的之前也在公司干过,这次先办商务签赴俄,适应一段时间后再转劳动签。我嘴上没反驳,心里却门儿清:老员工 = 懂行情 = 会算计。之前在俄罗斯货场见多了这种人,他们摸透了公司流程,哪边给的价高就往哪边倒,所谓的 “忠诚度” 在利益面前根本一文不值。但我没点破 —— 这只是我的直觉,没法印证,而这直觉,就来自于在公司见过的那个班组组长,一眼看上去,他就是个比我还滑头的老油条。
真正的变故发生在出发的早上。我还在提前到了车站 但是给那些工人打电话 没人接 还有一个小时发车了这些有点不正常,我给李哥打电话 当时还不到5点钟 跟李哥说工人联系不上 李哥那边就有点毛了 不到20分钟 李哥的电话就带着哭腔炸了进来,说工人集体消失了:宾馆一早就让他们退了房,现在所有人电话全关机,微信也石沉大海。这结果跟我的预感分毫不差,我这人向来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次也没例外,心里没半点意外 —— 提前发了护照,他们果然跑了。
我蹲下身捡起那 8 人的车票,脑子里飞速运转:他们手里有护照,又拿着签证,完全能自己出境,大概率是被其他公司高薪挖走了,想从其他口岸找门路走,东宁口岸离绥芬河近,管控也松,肯定是他们的最优选择。但我没主动说,直到李哥在电话里急得语无伦次,我才有些不忍心 —— 李哥每次我回国时的接待,还有出国前的各种准备和帮忙,我都看在眼里。琢磨了半天,我还是决定给他出出主意,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可能去东宁了,那边出国的汽车多,你们可以让人去汽车站堵堵看。”
我把大概的想法跟他说了,还补了句 “哪怕最后堵不到,公司也有他们登记的身份证信息,真要找总能找到”—— 当然这话多半是安慰,那个年代网络不发达,公司也不会为了这点事专门派人四处找,最后大概率还是让李哥背锅,不了了之。
可话一说完,我就后悔了,怕李哥顺杆爬让我一起去,赶紧补了句:“我也在绥芬河这边去汽车站看看,要是能堵住最好。” 其实我心里跟明镜似的,人家都特意消失了,带着护照和签证,怎么可能还傻愣愣地留在绥芬河?我只是不想卷入这种烂摊子。工作这些年,我早就学尖了:不该管的事坚决不管,不该担的责坚决不担。李哥违规发护照在先,出了问题自然该他去擦屁股,我犯不着跟着忙活,万一出了岔子,反倒成了我的责任。更何况,国内公司是家族式管理,跟俄罗斯那边不一样,国内的人事关系更复杂 我感觉 越是没有技术含量的部门,内部的斗争越激烈,我可不想趟这浑水。
我挂了电话,把那 8 人的车票扔在旅馆的桌子上,没再管李哥的后续追问。因为他们 我也出不了国 车票也作废了 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五味杂陈,却没有一丝愤怒,只有看透人性的麻木。这些工人确实不地道,要是真像我猜的那样,拿着公司的薪资,受着公司的信任,转头就被高薪诱惑跑路,连句招呼都不打,吃相也太难看了。可转念一想,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为了 25 万提成给总经理送礼,为了虚荣心借车装样子,为了生存溜须拍马,我们都是被利益驱动的人,只不过他们的底线更低,更不顾情面罢了。
我想起自己刚参加工作时,还带着部队里的愣劲儿,班长教的 “做人要实诚” 刻在脑子里,遇事总想着 “多干点不吃亏”。可现实很快就给了我教训:帮同事背锅,最后功劳是别人的,过错全算我的;提醒同事违规操作,反被骂 “多管闲事”;真心实意对待身边人,却被同事背后捅刀子。一次次碰壁后,我才慢慢学会了装傻充愣,学会了明哲保身,学会了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的我,早就不是那个热血沸腾的士兵,而是个深谙职场潜规则的老油条 —— 不是天生如此,是被现实硬生生磨出来的。有些道理,不到自己亲身经历、疼到骨子里,是很难真正学会的。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刻意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假装没看到李哥的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我知道他急得团团转,可我不想管,也管不了。我打开笔记本,重新核对物资清单,一遍又一遍,故意放慢速度,以此逃避可能的追问。偶尔想起那些工人,我会琢磨:他们拿着护照和签证,能跑到哪儿去?俄罗斯远东的木材行业就那么大,大家互相打听打听,迟早能知道他们在哪儿,要是公司执意追究,他们也躲不掉。可公司呢?大概率也不会真的深究,毕竟逼急了对谁都没好处,法治社会,你也不能把人家怎么样,大不了让他们赔钱罢了。
傍晚时分,我的手机安安静静,没响过一声,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 国内公司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就在我翻看手机时,李哥发来消息:人在东宁汽车站找到了,被公司的人截回来了,他们也承认了,就是被其他公司高薪挖走的,怕赔签证钱才偷偷跑的。我没回复,只是把手机扔回床上。心里清楚,事情的处理结果大概率是 “息事宁人”—— 工人赔偿签证费,办辞职手续;李哥挨骂扣绩效,为他的违规操作买单。这就是公司的规定,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利益的权衡。不过我知道李哥也不是好脾气的人,事后八成会找这几个人说道说道,这事我以后单独再写。
第二天,李哥打来电话,说处理结果出来了:每人赔偿 1800 块签证费,然后辞职走人;他被公司领导骂得狗血淋头,还扣了三个月的绩效奖金。他语气里满是委屈,想让我安慰几句,我却只是 “哦” 了一声,接着问:“知道了,那新班组啥时候能好?” 我不想听他的抱怨,也不想安慰他,在我看来,这都是他自找的,违规操作就要承担后果,没什么好同情的。李哥没听出我语气里的冷漠,还热情邀请我,说谢谢我出主意,晚上请我吃饭、洗澡一条龙。
结果一条龙没等到,先等到了公司的通知 —— 让我暂缓出发,等新班组招好、签证办好,大约一周后再启程。我没有回老家,选择留在了绥芬河。一来是怕来回奔波耽误行程,二来是想趁着这段时间观察口岸的行情,为自己的私活做准备。我找到了同学的老爸,他是个木材行业的老行家,我跟着他在铁路货场里学习看原木、辨板材。我在俄罗斯学的那些本事,在国内专业人士眼里,根本就是小学生水平。跟着同学老爸才三天,我就对国内木材行业的销售渠道和市场需求有了全新的认识。
每天都要走很远的路,在铁路货场里来回穿梭,虽然累,但晚上回到小旅店,反而睡不着觉。心里那种莫名的烦躁和异性的渴望,让我精神亢奋,只有想到那批跑掉的工人,心情才能稍微平复一点。看着货场里忙碌的人群,我就像看到了那些跑路的工人,看到了李哥,看到了总经理,也看到了自己。我们都在这个复杂的社会里挣扎,为了活得更好一点,不断地妥协、算计,甚至不惜伤害别人。那些跑路的工人,或许是为了孩子的学费,为了老人的医药费,才选择了这条自私的路;李哥为了图省事,违规发放护照,最后自食恶果;总经理为了利益,掌控着公司的潜规则;而我,为了生存,学会了装傻充愣,学会了明哲保身。
有时候想 如果有一家公司给我两倍工资 我会不会叛变 我想不会!但是3倍 5倍 10倍呢?
我想起了刚复原时的自己,带着一身正气,鄙视溜须拍马,觉得靠本事就能立足。可现实一次次教会我:书本上的道理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职场的潜规则才是生存的通行证。你不学会装傻,就会被当成 “出头鸟”;你不学会明哲保身,就会被卷入无尽的麻烦;你不学会算计,就会被别人算计。
就在我跟着同学的父亲在铁路货场里埋头学习的时候,俄罗斯那边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传来,羡慕、嫉妒、恨,各种情绪一股脑涌了上来。
昨天忘记写俄语单词了 今天补上 礼物подарок 把大拉客 俄语 车票 билет 比猎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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