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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与男性朋友自驾出游1个月,归来后惊讶:我老公和孩子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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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拐进小区的时候,我正把最后一首歌听完。

那是一首很老的民谣,唱的是风,是路,是远方。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我的耳朵里灌满了类似的声音。轮胎摩擦过戈壁滩干燥路面的沙沙声,相机快门定格雪山流云的咔嚓声,还有老周在副驾上,用他那五音不全的嗓子,跟着收音机哼哼唧唧的声音。

我把车停稳,熄了火。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带着一种长途旅行后特有的,混合着疲惫和兴奋的余韵。

我有点迫不及待。

我想象着陈凯开门时,会是什么表情。他肯定会先板着脸,数落我野在外面一个月,不知道想家。然后,不等我说软话,他自己就先绷不住,伸手接过我身上沉甸甸的摄影包,再把我拉进屋里,嘴里嘟囔着,“瘦了,黑了,跟个野人一样。”

我们家那个五岁的小丫头,糖糖,她会尖叫着从房间里冲出来,像一颗小炮弹一样扎进我怀里,奶声奶气地喊着“妈妈”,一边喊一边用小鼻子在我身上嗅来嗅去,检查我有没有把远方的味道带回来。

这些画面,在回来的路上,像电影一样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我甚至都想好了,我从后备箱里拖出的那个大行李箱,一半是给他们的礼物。给陈凯的是一块手工打磨的牦牛骨雕,上面刻着他名字的缩写。给糖糖的,是格桑花做的标本,还有一串叮叮当当响的藏式小铜铃。

我拔下车钥匙,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有熟悉的,这座南方城市初夏时节特有的,潮湿而温热的草木香气。

真好,我回来了。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咔哒”一声开了。

我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清了清嗓子,酝酿了一下情绪,准备迎接那颗即将发射的“小炮弹”。

“我回来啦!”

我喊了一声,声音在楼道里荡开一点小小的回音。

屋里静悄悄的。

没人回应。

我愣了一下,推开了门。

玄关的感应灯没有亮。我伸手在墙上摸索开关,按下去,客厅的灯亮了。

屋子里的一切,都整齐得不像话。

就像……就像是酒店里那种,等着客人入住前的标准套房。

地板干净得反光,沙发上的抱枕一丝不苟地立着,茶几上空空如也,连个水杯都没有。

糖糖平时扔得到处都是的那些毛绒玩具,一个也看不见。

陈凯喜欢随手放在沙发扶手上的那本《百年孤独》,也不见了。

空气里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没有饭菜的香味,没有沐浴露的清香,甚至没有糖糖吃零食掉下的碎屑味。

只有一股……很久没人住的,淡淡的灰尘味。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攥了一下。

怎么回事?

我放下行李,换了鞋,几乎是小跑着冲向卧室。

主卧的床铺得平平整整,被子叠成了豆腐块,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叠法,陈凯知道的。

我拉开衣柜。

里面,我这边挂得满满当当,而属于陈凯的那一半,空了。

不,不能说完全空了。

还挂着几件他早就说要扔掉的旧T恤,和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像是为了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一个男主人。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我冲进儿童房。

糖糖的小床上,她最喜欢抱着的那个小熊维尼不见了。墙上她自己画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大作”,被撕掉了,只留下一点点透明胶带的痕迹。

书桌上,她的那些彩色画笔,一本一本的绘本,都不见了。

只剩下空荡荡的书架,和一张干净得过分的书桌。

我疯了一样地冲进卫生间。

牙刷架上,只有我的一支牙刷孤零零地立着。陈凯和糖糖的,那两支一大一小的,消失了。

毛巾架上,也是一样。

我感觉我的腿有点软。

我扶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张被高原的太阳晒得黝黑的脸,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和惊慌。

这算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

我冲回客厅,从包里掏出手机。

手抖得厉害,拨了好几次,才拨通陈凱的号码。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机械女声,像一根针,扎在我的耳膜上。

我又打。

一遍,两遍,三遍。

关机,关机,还是关机。

我瘫坐在沙发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一个月。

我和老周的这次自驾,计划了很久。我们都是摄影爱好者,从认识那天起,就一直念叨着,要去追一次候鸟迁徙的路线,从南到北,拍一组完整的照片。

老周是我以前的同事,一个快五十岁,有点啰嗦,但人很正直的男人。他老婆孩子都在国外,自己一个人,最大的爱好就是摄影和钓鱼。

出发前,我和陈凯商量过。

他当时正在做一个很重要的项目,几乎天天加班。

我记得他当时一边给我削苹果,一边说:“去吧,你也好久没出去走走了。家里有我呢,放心。”

我有点犹豫,说:“可是糖糖……”

他说:“糖糖有我呢。你再不出去放放风,我怕你这颗螺丝钉都要生锈了。”

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笑了笑,“就是,一个月有点长,我跟女儿会想你的。”

我当时心里,是感动的,也是愧疚的。

我知道他支持我,支持我拥有除了“妻子”和“母亲”之外的,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现在,这是什么?

这是他表达“想我”的方式吗?

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惩罚我离开家一个月,去追求自己的所谓“诗和远方”?

一股怒火,夹杂着委屈和恐惧,从心底里烧起来。

我开始给所有我们共同的朋友打电话。

“喂,老张,你最近见到陈凯了吗?”

“陈凯?没啊,怎么了?”

“喂,小丽,你知不知道陈凯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嫂子,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我给他的父母,我的父母,都打了电话。

他们都说,有一个多星期没联系上陈凯了,还以为他工作忙,或者跟我在一起。

一个多星期……

也就是说,在我还在回来的路上,憧憬着团聚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走了。

我坐在空荡蕩的客厅里,从黄昏坐到深夜。

我没有开灯。

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车流像一条条发光的河。那些光,透过没有拉窗帘的玻璃,在我面前的地板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

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出发前的每一个细节。

陈凯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好像……没有。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早上给我和糖糖准备早餐,送糖糖去幼儿园,然后去上班。晚上回来,陪糖糖玩一会儿,等糖糖睡了,他就在书房加班。

他会跟我抱怨项目有多难搞,甲方有多奇葩。

也会在我给他捶背的时候,握着我的手说,“老婆,辛苦了。”

一切都那么正常。

正常得让我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只是一个荒诞的梦。

也许,他只是带糖糖出去旅游了?想给我一个“惊喜”?

可这说不通。

他为什么要搬走所有的东西?为什么要关机?为什么要让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他?

这不像是一场旅行。

这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逃离。

从我身边,逃离。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打开手机相册,一张一张地翻看这次旅行拍的照片。

有湛蓝如洗的天空,有连绵不绝的雪山,有在湖边休憩的候鸟,有戈壁滩上倔强生长的骆驼刺。

每一张照片,都构图精美,光影绝佳。

可现在看着它们,我只觉得刺眼。

我把这些所谓的“远方”装进了相机,却把我自己的家,弄丢了。

我把手机扔在一边,把脸埋进臂弯里。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无声地,滚烫地,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在那个空房子里,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我拖着僵硬的身体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我的婆婆,陈凯的妈妈。

她一脸焦急,眼圈红红的,显然也是一夜没睡。

“小林,到底怎么回事?阿凯呢?糖糖呢?”

我把她让进屋,她看到屋里空荡荡的样子,捂着嘴,差点哭出来。

我把情况跟她说了一遍。

她听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拍着大腿就开始抹眼泪。

“这个混小子!他要干什么啊!他怎么能这样啊!”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我自己,也需要安慰。

我们俩,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在那个空旷的客厅里,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婆婆先开了口。

她说:“小林,你别急。我们再找找,看看家里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对,线索。

我怎么没想到。

我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

我和婆婆开始,像两个侦探一样,把整个家翻了个底朝天。

每一个抽屉,每一个柜子,每一个角落。

我们希望能找到一张纸条,一封信,或者任何能解释这一切的东西。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陈凯把一切都清理得太干净了。

干净到,让我觉得,他好像从来没有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婆婆在书房的垃圾桶里,发现了一团被揉得皱巴巴的纸。

那是一个药店的购物小票。

日期,是半个月前的。

上面买的,是一种我没见过的药。

我用手机查了一下。

那是一种……用于缓解癌痛的,强效镇痛药。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一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我扶着书桌,才勉强站稳。

婆婆也看到了手机上的信息,她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不……不可能的……”她喃喃自语,“阿凯他……他身体一直很好啊……”

我死死地盯着那张小票。

上面的药店地址,是一家离我们家很远的,很偏僻的药店。

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药店买药?

是怕被我们发现吗?

无数个被我忽略的细节,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脑海。

我想起,最近这几个月,陈凯总是说他累。我以为是他项目忙,压力大。

我想起,他吃饭的胃口,好像变小了。我问他,他说天热,没胃口。

我想起,有几次半夜醒来,看到他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着烟,身影落寞。我问他怎么了,他说睡不着,出来透透气。

我想起,我出发前,他抱着我,抱了很久很久。

他说:“老婆,在外面照顾好自己。要玩得开心。”

他的声音,好像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颤抖。

我当时还笑他,说:“怎么跟生离死别似的。”

生离死别……

我不敢相信。

我不愿意相信。

这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我抓起车钥匙,就往外冲。

婆婆在后面喊我:“小林,你去哪儿啊!”

“我去这家药店!”我头也不回地喊道。

我要去问问,我要去搞清楚!

那家药店,在一个很老旧的城区里。

我把车开得飞快,一路上闯了好几个红灯。

我找到了那家药店,冲了进去。

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药剂师,正靠在柜台上打盹。

我把那张皱巴巴的小票拍在柜台上,声音因为激动而发抖。

“你好,我想问一下,买这个药的人,你还有印象吗?”

药剂师被我吓了一跳,他扶了扶眼镜,拿起小票看了半天。

然后,他抬起头,打量了我一下。

“哦……我想起来了。”他说,“是个男的,个子挺高,人很瘦,脸色不太好。”

“是他!”我的心跳得更快了,“他还说了什么吗?他有没有说,这药是给谁买的?”

药剂师想了想,说:“他没说给谁买的。就问得很仔细,问这个药的副作用,问吃了以后会不会犯困。”

“他还问,有没有什么不那么苦的,小孩子也能吃的营养补充剂。我给他推荐了一款草莓味的,他买了好几瓶。”

小孩子……草莓味……

是糖糖。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我冲出药店,靠在车门上,哭得撕心裂肺。

原来,不是惩罚。

不是报复。

也不是什么狗血的家庭伦理剧。

是我的丈夫,那个我以为会陪我一辈子的男人,他生病了。

他生了很重很重的病。

他没有告诉我。

他选择了一个人,默默地扛下所有。

他甚至,在我离开家,去追寻远方的时候,还在为我着想。

他怕我担心,怕我愧疚,怕我因为他,放弃我自己的梦想。

所以,他选择在我回来之前,带着我们的女儿,消失。

他想给我创造一个,他已经离开的假象。

他想让我,慢慢地,习惯没有他的生活。

这个傻瓜。

这个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我坐在车里,哭了很久很久。

哭到最后,眼泪都流干了。

我擦干脸,重新发动了车子。

我不能倒下。

我要找到他。

就算翻遍整个世界,我也要找到他。

可是,世界这么大,我该去哪里找?

他关了机,带走了女儿,清空了家里的一切。

他不想让我找到他。

我回到家,婆婆还在等我。

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什么都明白了。

我们婆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

哭过之后,日子还得过。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陈凯是个心思很缜密的人。

他既然决定要走,就一定会把所有痕迹都抹掉。

但是,总会有疏漏的。

一定有。

我开始像一个疯子一样,研究他的一切。

他的电脑。

我请了专业的人来,恢复了硬盘数据。

里面,除了工作文件,什么都没有。

他的银行卡流水。

我去了银行,打印了最近半年的流水。

最后一笔大额取现,是在一个月前,我出发后不久。

之后,这张卡就再也没有用过。

他的社交账号。

所有的动态,都停留在我出发前的那一天。

他给我点了个赞,评论是:一路顺风。

我一遍一遍地看那四个字。

“一路顺风”。

他是在祝我,接下来的路,一个人,也要走得顺。

我把我们所有的合影,都翻了出来。

一张一张地看。

我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照片上的他,永远都在笑。

笑得那么温柔,那么阳光。

我甚至开始怀疑,那张药店的小票,是不是一个恶作剧。

也许,他真的只是想跟我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在他的书架最里面,找到了一本很旧的,安徒生童话。

那是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因为他说,他小时候,最喜欢听妈妈讲《海的女儿》。

这本书,他一直很宝贝。

我随手翻开。

书页里,掉出了一张小小的卡片。

那是一张……游乐园的门票。

不是我们城市的游乐园。

是邻省的,一个叫“梦幻岛”的游乐园。

门票的日期,是上个星期的。

我的心,又一次狂跳起来。

我立刻上网,搜索这个“梦幻岛”游乐园。

那是一个以童话故事为主题的,非常大的游乐园。

他们的官网上,每天都会更新一些游客的照片。

我一页一页地翻。

一张一张地看。

成千上万张笑脸,在我眼前闪过。

我的眼睛都看花了。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在一张背景照片的角落里,我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高大的男人,背着一个粉色的小书包。

他的身边,是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

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巨大的,彩虹色的棉花糖。

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

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他们!

是陈凯和糖糖!

我把照片放大,再放大。

我看到,陈凯的背,好像比以前更驼了。

他走得很慢。

糖糖很乖地跟在他身边,没有像平时一样又跑又跳。

我的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

我找到了。

我找到方向了。

我立刻订了去那个省的高铁票。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是属于我们三个人的事情。

我要自己去解决。

坐在高铁上,我的心里,既有即将见到他们的激动,又有未知的恐惧。

我不知道,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会是什么样子。

我也不知道,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

是该骂他,还是该抱住他?

高铁窗外的风景,飞速地后退。

我想起了很多,我和陈凯的过去。

我们是大学同学。

我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图书馆。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坐在窗边,阳光洒在他身上,像是在发光。

他看书的样子,很专注。

我当时就想,这个男孩子,真好看。

后来,我们在一起了。

毕业,工作,结婚,生子。

一切都顺理成章。

我们的生活,平淡,但很幸福。

他不是一个很浪漫的人。

他不会送我玫瑰花,不会说甜言蜜语。

但是,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水。

他会在我加班晚归的时候,留一盏灯,做一碗热腾腾的面。

他会支持我所有的,看似不切实际的梦想。

就像这次,我说我想去拍候鸟。

他二话不说,就帮我规划路线,检查车辆,准备行囊。

他把我的梦想,当成他自己的事情。

而我呢?

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不舒服。

我不知道他一个人,去医院做了多少次检查。

我不知道他拿到诊断书的时候,是多么的绝望。

我甚至,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了他。

我去了我的远方。

而他,却在用他生命最后的时间,为我铺平以后的路。

我越想,心越痛。

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揪着。

到了那个陌生的城市,我没有去酒店。

我直接打车,去了那个“梦幻岛”游乐园。

虽然已经过了门票上的日期,但我还是想去看看。

我想走一遍,他们走过的路。

游乐园里,人山人海。

到处都是孩子们的欢声笑语。

我看着那些幸福的家庭,爸爸妈妈牵着孩子的手,一起坐旋转木马,一起吃冰淇淋。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我走到那个卖彩虹棉花糖的摊位前。

照片里,糖糖就站在这里。

我仿佛能看到,她仰着小脸,满眼期待地看着摊主,做出那个巨大的棉花糖。

我也买了一个。

甜得发腻。

我吃了一口,就再也吃不下去了。

我拿着那个棉花糖,漫无目的地在游乐园里走。

我不知道,他们在这里,玩了多久。

他们都玩了哪些项目。

糖糖有没有害怕,陈凯是怎么安慰她的。

我只知道,陈凯一定很累。

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陪着一个五岁的孩子,在这么大的游乐园里玩一天,该有多辛苦。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他想在糖糖的记忆里,留下最美好的,关于爸爸的印象。

天快黑的时候,我离开了游乐园。

我该去哪里找他们?

这个城市这么大。

我打开手机地图,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街道和建筑。

我感到一阵茫然。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你好。”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很温柔。

“请问,是林女士吗?”

“我是,请问你是?”

“你好,我姓王,是海边那家‘听海小筑’民宿的老板娘。”

“听海小筑?”我愣了一下,这个名字,我有点耳熟。

我想起来了。

在我出发去自驾前,陈凯有一次,无意中提起过。

他说,他在网上看到一家民宿,叫“听海小筑”,评价很好。

他说,等他忙完这个项目,就带我和糖糖,去那里住几天,看看海。

我当时没在意。

没想到……

“是这样的,”老板娘继续说道,“之前,有一位姓陈的先生,带着一个小女孩,在我们这里住了几天。他今天退房的时候,把一个东西,落在这里了。”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什么东西?”

“是一个小熊维尼的玩偶。”

是糖糖的!

是糖糖最喜欢的那个,睡觉都要抱着的维尼熊!

“他……他们人呢?”我急切地问道,“他们去哪里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老板娘说,“不过,陈先生留了一封信,说如果有一个叫林女士的人来找他,就把这封信,和这个玩偶,一起交给她。”

信!

他给我留了信!

我几乎是吼着问出了民宿的地址。

挂了电话,我立刻打车,往海边赶去。

车子在沿海公路上行驶。

一边是山,一边是海。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月亮升起来了,银色的月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

我的心,也像这海面一样,起伏不定。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在一家挂着“听海小筑”牌子的民宿前停下。

那是一栋白色的二层小楼,门口种满了蓝色的绣球花。

很美,很安静。

一个穿着棉布裙子的女人,站在门口,好像在等我。

她就是那个王老板娘。

她看到我,对我笑了笑。

“林女士吧?快请进。”

我跟着她走进民宿。

大厅里,点着温暖的灯光,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气。

老板娘从吧台后面,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和一个小熊维尼玩偶。

“就是这个。”

我接过维尼熊,紧紧地抱在怀里。

上面,还有糖糖的味道。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信封。

里面,是一沓厚厚的信纸。

是陈凯的字。

他的字,还像以前一样,干净,有力。

“老婆,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请不要哭。”

信的开头,是这样一句话。

可我怎么可能不哭。

“原谅我,用这种方式,跟你告别。

我知道,你一定会生气,会骂我混蛋。

骂吧,只要你能好受一点。

其实,做出这个决定,我挣扎了很久。

我是在三个月前,拿到诊断书的。

肺癌,晚期。

医生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你和糖糖。

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忍心,让你看着我,一天一天地衰弱下去?

我怎么忍心,让糖糖看到爸爸,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

我太自私了。

我希望,在你们的记忆里,我永远是那个,会给你们做饭,会陪你们散步,会把你们扛在肩上的,健康的陈凯。

所以,我选择了隐瞒。

对不起。

你说,你想去拍候鸟。

我举双手赞成。

我甚至,比你还要期待你的这次旅行。

因为,我想看看,没有我,你是不是也能过得很好。

你每天发在朋友圈的照片,我都会看。

你拍的风景,真美。

你站在雪山下的那张照片,笑得那么开心。

我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我在想,这样真好。

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你还有你的梦想,你的相机,你的远方。

这就够了。

于是,我下定了决心。

我带着糖糖,开始了我们的,最后的旅行。

我带她去了她一直想去的游乐园。

她玩得很开心。

她说,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超人。

我带她来了海边。

我们一起捡贝壳,一起堆沙堡。

她问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去拍很多很多漂亮的照片了。等妈妈回来,就会给我们讲很多很多好听的故事。

老婆,我把我们的房子,卖了。

卡里的钱,一部分,我留给了我爸妈。

剩下的大部分,都在你名下的那张卡里。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知道,这些钱,买不来健康,也买不来时间。

但至少,能让你和糖糖,以后的生活,没有后顾之忧。

原谅我的自作主张。

这可能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了。

信的最后,还有一句话。

不要找我。

忘了我。

带着糖糖,好好生活下去。

爱你的,陈凯。”

我把信纸,紧紧地攥在手里。

纸张的边缘,都被我的指甲,掐破了。

我没有哭。

我的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

我的心里,只剩下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的悲痛。

和一种,同样巨大的,愤怒。

忘了你?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陈凯,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你凭什么,剥夺我陪你走完最后一程的权利?

你以为,你这样做,是为我好吗?

你错了!

大错特错!

没有你,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义!

我抬起头,看着老板娘。

我的声音,沙哑得不像我自己的。

“他去了哪里?”

老板娘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她犹豫了一下,说:“陈先生不让我告诉你。”

“求求你,”我看着她,几乎是在哀求,“求求你告诉我。他是我丈夫,是我孩子的爸爸,我不能没有他。”

老板娘叹了口气。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这是我们镇上,一家临终关怀医院的地址和电话。”

她说,“陈先生的身体,已经很差了。他不想再折腾了。他说,他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看最后一次日出。”

临终关怀医院。

这六个字,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接过那张名片,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甚至,没有跟老板娘说一声谢谢。

我抓起维尼熊,和那封信,转身就往外跑。

我不能再等了。

我一秒钟,都不能再等了。

我怕,我怕我再晚一步,就真的,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我打了一辆车,直奔那家医院。

那是一家很小的医院,坐落在半山腰上,很安静。

我冲进医院大楼,在前台,报出了陈凯的名字。

护士查了一下,告诉我,他在三楼,302病房。

我冲向电梯。

站在302病房门口,我的脚,却像灌了铅一样,再也迈不动了。

我害怕。

我害怕推开这扇门。

我害怕看到,那个我不想看到的画面。

我靠在墙上,做了好几个深呼吸。

然后,我抬起手,轻轻地,推开了门。

病房里,很暗。

只有一盏昏黄的床头灯,亮着。

陈凯,就躺在那张病床上。

他睡着了。

或者说,是昏迷着。

他的脸上,戴着氧气面罩。

他的身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他的头发,好像也白了许多。

这还是我那个,意气风发的丈夫吗?

这还是我那个,能把我轻松举起来的陈凯吗?

我的心,碎了。

碎成了无数片。

我一步一步,走到他的床边。

我不敢碰他。

我怕他像个瓷器一样,一碰就碎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他的床边,睡得正香。

是糖糖。

她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的小手,紧紧地抓着爸爸的手。

我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她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看到我,她愣住了。

她揉了揉眼睛,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妈妈?”

她小声地,试探地,叫了一声。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我蹲下身,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糖糖,妈妈回来了。”

“妈妈……”

糖糖放声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用小拳头,捶着我的后背。

“你为什么才回来……爸爸……爸爸他生病了……他好痛……”

“我知道,宝宝,我知道。妈妈错了,妈妈不该离开你们这么久。”

我抱着她,任由她的眼泪,打湿我的肩膀。

我们的哭声,可能惊动了陈凯。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很浑浊,没有焦点。

他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认出我来。

他的嘴唇,动了动。

隔着氧气面罩,我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我凑近了,把耳朵贴在他的嘴边。

我听到,他在用尽全身的力气,说出三个字。

“你……怎么……来了……”

我的眼泪,又一次,汹涌而出。

我握住他那只,没有被糖糖抓住的手。

他的手,冰冷,干枯,没有一丝力气。

“我来带你回家。”我说。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随即,又暗了下去。

他摇了摇头。

“回……不去了……”

“回得去!”我打断他,“陈凯,你听着!我不许你放弃!你不是超人吗?糖糖说你是超人!超人是不会被打倒的!”

他看着我,笑了。

那笑容,很虚弱,很苦涩。

“老婆,”他说,“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我冲他喊,“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一个好妻子!我忽略了你!我没有照顾好你!都是我的错!”

“不……不是你的错……”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旁边的仪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医生和护士,冲了进来。

他们把我,和糖糖,推出了病房。

门,在我面前,关上了。

我抱着糖糖,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糖糖还在哭。

我抱着她,一遍一遍地,亲吻她的额头。

“没事的,宝宝,爸爸会没事的。”

我在安慰她,也是在安慰我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

病房的门,开了。

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他摘下口罩,一脸疲惫地,对我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觉得,很冷。

一种,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冷。

我抱着糖糖,走进了病房。

陈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脸上的氧气面罩,已经被摘掉了。

他的表情,很平静。

好像,只是睡着了。

我走到他床边,坐下。

我握着他的手。

他的手,已经开始,变得僵硬。

糖糖也爬上床,趴在他的身边。

“爸爸,你醒醒啊……”

她用小手,推着他的胳膊。

“爸爸,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日出吗?天快亮了……”

是啊,天快亮了。

窗外,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可是,我生命里,最亮的那束光,熄灭了。

陈凯的葬礼,很简单。

只有我们两家的亲人,和几个他最好的朋友。

婆婆哭得,几度昏厥。

我没有哭。

我只是,安安静静地,处理着所有的事情。

选墓地,挑骨灰盒,安排告别仪式。

我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或者说,是老了。

葬礼结束后,我带着糖糖,回到了那个,被陈凯清空了的家。

我把房子,又重新布置了一下。

我买了很多新的家具。

我把糖糖的玩具,又一个个地,摆了出来。

我把陈凯的照片,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照片上的他,还是那么年轻,那么爱笑。

我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

每天,送糖糖去幼儿园,然后去工作。

晚上,接她回家,给她做饭,陪她玩。

只是,我的身边,少了一个人。

一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有时候,半夜醒来,我还是会习惯性地,往身边摸一下。

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冷的空虚。

有时候,看到好笑的段子,我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转头跟他分享。

转过头,才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我知道,我需要时间。

很长很长的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

我把那台,陪我走过千山万水的相机,收了起来。

我把它,和那些,我引以为傲的照片,一起,锁进了柜子里。

我曾经以为,那些风景,是我的全世界。

现在我才知道,真正的风景,从来不在远方。

它就在我身边。

在我曾经,不屑一顾的,平淡的,琐碎的,日常里。

只是,我明白得,太晚了。

一天晚上,我给糖糖讲睡前故事。

讲的,还是那本,安徒生童话。

糖糖指着《海的女儿》那篇,问我:

“妈妈,小美人鱼最后,是不是变成泡沫了?”

我点点头:“是啊。”

“那她,是不是就消失了?再也回不来了?”

我想了想,对她说:

“她没有消失。她变成了空气,变成了阳光,变成了雨露。她会永远,守护着她爱的人。”

糖糖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抱着那个,失而复得的维尼熊,很快就睡着了。

我看着她熟睡的脸庞,亲了亲她的额头。

然后,我走到阳台上。

夜色,很深。

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

我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

我想,陈凯,你是不是也变成了其中一颗?

你是不是,也在天上,看着我们?

你放心。

我会带着糖糖,好好生活下去。

我会告诉她,她的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最爱她的超人。

我会把你的那份爱,一起,给她。

我会,带着你,一起,看遍这人间的,所有风景。

风,轻轻地,吹过我的脸颊。

好像,是他的手,在抚摸我。

我闭上眼睛,笑了。

眼角,有一滴泪,滑了下来。

但是这一次,是温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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