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的空气,带着一种宿醉的微醺和派对残余的甜腻。
我把车停进地库,高跟鞋踩在光洁的水泥地上,发出“嗒、嗒、嗒”的空旷回响。
这声音,在深夜里,像是我为自己颁发的勋章。
多久了?我问自己。
多久没有这样,完完全全地属于自己几个小时。
答案是,从嫁给陈默开始。
手机在包里嗡嗡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他。
我没理。
电梯里,明晃晃的灯光照出我脸颊上兴奋的红晕,口红花了一点,但眼神是亮的。镜子里这个女人,有点陌生,又有点久违的熟悉。
她叫林蔓,曾经是广告公司的项目总监,能连轴转48小时,也能在庆功宴上跟客户吹瓶。
她不是陈默口中那个“都结婚了,还折腾什么”的家庭主妇。
电梯“叮”一声到了18楼。
我哼着不成调的歌,摸出钥匙。
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悦耳。
钥匙插进锁孔。
转。
转不动。
嗯?
我拔出来,又插进去一次,用了点力。
还是转不动。
我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锁坏了。这种感觉我太熟悉了。
是里面反锁了。
那根只有在家里有人的情况下,才能从内部拧上的金属插销,像一道冰冷的圣旨,把我隔绝在外。
我靠在冰凉的防盗门上,有点想笑。
掏出手机。
屏幕亮起,一排鲜红的未接来电,像一条蜈蚣,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整个屏幕。
27个。
来自“老公”。
我深吸一口气,摁下回拨键。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机械女声,比楼道里的穿堂风还要刺骨。
他又玩这套。
用极致的控制欲表达他所谓的“担心”,一旦失控,就用冷暴力来惩罚。
我今天偏偏就不吃这套。
我抬手,用力砸门。
“砰!砰!砰!”
“陈默!开门!”
“我知道你在里面!别给我装死!”
“开门!”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惨白的光打在我身上,像舞台的追光,而我就是那个歇斯底里的小丑。
对门那户人家养的狗,被我吵醒了,隔着门“汪汪”地叫起来。
更可笑了。
我砸得手心发麻,里面依旧死一样的寂静。
我能想象出他现在的样子。
就躺在卧室的床上,睁着眼睛,听着我像个疯子一样在外面捶门,嘴角可能还挂着一丝冷笑。
他在等我求饶。
等我哭着说“我错了,老公,你让我进去吧”。
然后他会等上一个小时,或者两个小时,在我彻底绝望、筋疲力尽的时候,慢悠悠地把门打开,再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说:“你看你,何必呢?”
去他妈的何必。
我停下来,喘着粗气,胸口因为愤怒剧烈地起伏。
不能让他得逞。
绝对不能。
我转身,靠着门,缓缓滑坐在地上。
冰凉的触感从尾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让我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点。
口袋里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小雅发来的微信:“到家没?姐妹。”
我盯着那三个字,眼眶一热。
今晚是小雅的生日派对。她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结婚后,唯一一个还坚持不懈约我出门的朋友。
“林蔓,出来玩啊,给你介绍个大客户。”
“蔓蔓,新开的酒吧,氛围绝了,来不来?”
“蔓蔓,我生日,你必须来。不来我跟你绝交。”
前两次,我都因为陈默那张写满“你都多大了还不着家”的臭脸,给推了。
这一次,我来了。
我不仅来了,我还玩疯了。
我跟小雅那帮新认识的朋友玩骰子,输了的喝酒。我好像又回到了二十三四岁,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时候。
酒杯碰撞,音乐轰鸣,所有人都很开心。
陈默的第一个电话打来时,是晚上九点半。
“喂,老婆,在哪呢?”
“在外面,跟朋友一起。”
“哪个朋友啊?男的女的?”
“小雅,你认识的。她生日。”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
“哦,那你早点回来啊,别玩太晚。”
“知道了。”
挂了电话,小雅凑过来,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
“查岗呢?”
我苦笑一下,没说话。
十点半,第二个电话。
“怎么还不回来?派对还没结束吗?”
“快了快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给我个准信儿。”他的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不知道,结束了就回了。”
“林蔓,你什么态度?”
“我没什么态度,我在外面,不方便讲电话。”
我挂了。
之后,他的电话就像催命符一样,一个接一个。
我干脆调了静音。
小雅看着我,叹了口气:“蔓蔓,你这样不行啊。”
“什么不行?”我灌了一口酒。
“你看看你,结了个婚,跟上了个紧箍咒似的。以前那个杀伐果断的林总监呢?”
我没说话。
是啊,那个林总监呢?
被陈默一句“我养你啊”给圈养起来,拔了爪牙,剪了翅膀,关在了这个一百二十平的“金丝笼”里。
一开始,我也觉得很幸福。
不用挤早晚高峰的地铁,不用看甲方的脸色,不用为了一个方案熬到凌晨三点。
陈默对我很好,工资卡上交,家务活抢着干。
他说:“老婆,你就负责貌美如花。”
我信了。
我辞掉了那份拼死拼活才得来的工作,开始研究烘焙,学习插花,把家里打理得一尘不染。
他每天下班回来,一开门,就能闻到饭菜的香气,看到我穿着围裙对他笑。
他很满意,朋友们也很羡慕。
“林蔓真是嫁对了人,陈默多疼她啊。”
“是啊,女人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可这种日子,过了一年,两年……
我开始觉得不对劲。
我的世界,变得越来越小,小到只剩下这个房子,和陈默一个人。
我的朋友们,因为我总是在她们约我时说“我得问问陈默”,而渐渐不再约我。
我的专业技能,因为长期不使用,而变得生疏。
我跟陈默的话题,也从天南海北,变成了“今天菜市场的西红柿又涨价了”和“物业费该交了”。
我开始恐慌。
我跟他说,我想重新出去工作。
他当时正在看球赛,头也没抬:“工作什么?家里缺你钱花了?”
“不是钱的事,我觉得我跟社会脱节了。”
“脱节什么?有我呢?”他终于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解和烦躁,“你在家待着不好吗?多少女人羡慕你都来不及。”
“可我不喜欢!”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他愣住了,随即皱起眉头:“林蔓,你别不知足。”
那次谈话,不欢而散。
从那以后,他对我“看”得更紧了。
我出门买个菜,超过一个小时,他就会打电话来问。
我跟小雅约个下午茶,他会要求我开视频,让他看看周围都是谁。
他说,这是因为他爱我,在乎我。
我却觉得,自己像个犯人。
今晚,我就是想“越狱”。
哪怕只有几个小时。
楼道里的声控灯又灭了。
黑暗和寂静重新包裹住我。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刚才喝的酒,混着愤怒和委屈,一起涌了上来。
我冲到楼梯间,对着消防栓旁边的垃圾桶,吐得昏天暗地。
眼泪生理性地流了出来。
我扶着墙,觉得自己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
我还能去哪儿呢?
回娘家?不行。
我妈要是知道我大半夜被老公锁在门外,明天就能杀到陈默公司去。到时候,事情只会更糟。
去酒店?
我摸了摸口袋,身份证、钱包,都在那个我进不去的家里。
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和小雅的聊天界面。
我颤抖着手,打了一行字:“小雅,我被锁在门外了,陈默不给我开门。”
几乎是秒回。
“!他有病吧!地址发我!我来接你!”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膝盖,无声地大哭起来。
不是嚎啕大哭,就是那种,把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咙里,只有眼泪和鼻涕横流的,最压抑的哭法。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直到一束车灯由远及近,打在楼道口。
小雅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头发乱糟糟地从车上冲了下来。
她看到我,二话不说,冲过来抱住我。
“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她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股淡淡的洗衣液香味。
我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终于放声大哭。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他怎么能……”
“他就是个混蛋!王八蛋!”小雅一边帮我顺着背,一边骂。
骂得比我还难听。
她扶着我站起来:“走,去我那儿。今晚别回去了,让他一个人守着那个破门过去吧!”
我被她半拖半拽地塞进车里。
车子发动,很快驶离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小区。
后视镜里,那栋楼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模糊的黑点。
我住的18楼,那一扇窗,自始至终,没有亮起过一丝灯光。
小雅的家不大,一个单身公寓,但被她收拾得温馨又乱糟糟。
沙发上扔着没叠的衣服,茶几上摆着零食和剧本。
“随便坐,别嫌乱。”她给我倒了杯热水,“先喝点水,暖暖胃。”
我捧着水杯,手还在抖。
“他凭什么啊?”我喃喃自语,“就因为我出去玩了一次,没有按时回家,他就把我锁在门外?”
“这不是第一次了吧?”小雅一针见血。
我愣住了。
是啊,这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锁门是第一次,但这种变相的惩罚,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
有一次,我跟他因为一件小事吵架,他摔门而出。我给他打电话,不接。发微信,不回。
我急疯了,满世界找他。
最后在他一个哥们儿家楼下找到了他的车。
我在车里等了他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才慢悠悠地下来,看到我,一脸惊讶:“哎呀,你怎么在这儿?”
就好像他完全不知道我找了他一夜一样。
还有一次,我们约好了一起去参加他公司的家庭日活动。
前一天晚上,我因为改一个PPT,多问了他几个专业问题,他觉得我烦了,跟我甩脸子。
第二天,我化好妆,换好衣服,在客厅等他。
左等右等,他就是不出门。
我催他,他就说“急什么”。
一直拖到活动快结束了,他才慢吞吞地说:“哎,今天好像来不及了,算了吧。”
我当时气得把刚买的裙子都撕了。
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打开电视看起了球赛。
他总有各种各样的方法,让我为我的“不听话”付出代价。
而我,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他。
因为他总会在事后,用加倍的温柔来补偿我。
他会给我买我喜欢很久的包,会带我去吃昂贵的餐厅,会抱着我说:“老婆,对不起,我就是太在乎你了。”
每一次,我都心软了。
我觉得,他还是爱我的。
人无完人,婚姻就是需要磨合。
可这一次,我看着小雅担忧的眼神,突然觉得,这不是磨合。
这是凌迟。
“蔓蔓,你清醒一点。”小雅坐在我旁边,语气严肃,“这不是爱,这是控制。他不是在乎你,他是在把你当成他的私有物品。”
“他想让你变成一个完全符合他心意的、没有自己思想的洋娃娃。你稍微有点自己的想法,有点反抗,他就要敲打你,让你记住谁才是主人。”
“主人”这个词,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是啊。
我什么时候,变成了他的宠物?
“那我该怎么办?”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离婚。”小雅斩钉截铁。
我浑身一震。
离婚。
这两个字,我不是没想过。
在无数个被他气得发抖的深夜,在每一次被他用冷暴力折磨得快要崩溃的时候,这两个字都像幽灵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
但我不敢。
我怕。
我怕我妈会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怕亲戚朋友们会说我“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
我怕我已经脱离社会太久,找不到工作,养不活自己。
我怕离开陈默,我一无所有。
小雅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
她握住我的手:“蔓蔓,你怕什么?你忘了你是谁了?你是林蔓!当年我们系唯一一个拿到国奖的学霸,毕业就进了4A广告公司,三年就做到了项目总监。你一个人,能顶一个团队。”
“你只是被他PUA久了,你自己都忘了自己有多优秀。”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以再赚。但你自己,要是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你才29岁,不是49岁,你的人生还长着呢,难道就要在那个破笼子里,被他折磨一辈子吗?”
小雅的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是啊。
我才29岁。
我的人生,真的要这样过下去吗?
那一晚,我在小雅的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没睡。
天快亮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是陈默。
我看着屏幕上跳动的“老公”两个字,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我挂了。
他很快又打了过来。
我又挂了。
第三遍,我接了。
“喂。”我的声音很平静。
电话那头,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宿醉的沙哑和刻意营造的惊慌。
“老婆!你去哪儿了?我一醒来你就不见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呵。
影帝。
“我在哪儿,你不是最清楚吗?”我冷冷地说。
他顿了一下,语气变得委屈起来:“老婆,你别这样……我昨晚喝了点酒,回来就睡死了,我真不知道你没进来……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也不接,我以为你……”
“你以为我什么?死在外面了?”
“林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戳穿的恼怒,“我那是担心你!一个女人,三更半夜不回家,在外面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我作为你老公,我担心你还有错了?”
不三不四的人。
鬼混。
原来在陈默心里,我和我的朋友们,就是这样的。
我气得发笑。
“陈默,你不用演了。门是你反锁的,对不对?”
电话那头沉默了。
这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昨晚在门外,敲了半个小时的门,你睡得那么死,会听不见?”
他还是不说话。
“陈...默...”我一字一顿地说,“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一气呵成。
小雅被我吵醒了,揉着眼睛问我:“怎么了?”
“没事。”我掀开被子下床,“我回去拿东西。”
“你疯了?你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不跟他吵。”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已经大亮的天空,“我去拿我的身份证,户口本,毕业证。然后,跟他离婚。”
小雅愣住了。
随即,她跳下床,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熊抱。
“好样的!蔓蔓!这才是我认识的林蔓!”
她比我还激动。
“我陪你回去!”
“不用。”我摇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
我洗了把脸,借了小雅一件干净的T恤和牛仔裤换上。
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眼睛肿得像核桃。
但眼神,是坚定的。
打车回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小区。
阳光已经很好,楼下有老人在遛狗,有孩子在嬉闹。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只有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
我走到18楼,家门口。
防盗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
是陈默给我留的门。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认错”了,他“原谅”我了,我可以回家了。
我推开门。
客厅里,窗帘拉着,光线昏暗。
陈默坐在沙发上,一夜没睡的样子,胡子拉碴,头发凌乱。
茶几上,摆着一个打开的药盒,是安眠药。
他看到我,立刻站了起来,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声音沙哑。
“老婆,你回来了……你去哪儿了,我找了你一夜……”
他想过来抱我。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
“陈默,别演了,我们谈谈吧。”
我的冷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愣在原地,看着我。
“谈什么?”
“离婚。”
我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
他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住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荒谬的表情。
“离婚?林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因为我昨晚没给你开门?你就要跟我离婚?”
“不是因为昨晚。”我平静地看着他,“是因为我们之间,早就没有爱了。只剩下控制,猜忌,和无休止的内耗。”
“谁说没有爱了?”他激动地走过来,抓住我的胳膊,“我爱你啊!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我怕你出事,我怕你被别人骗!”
他的力气很大,抓得我生疼。
“放手!”我挣扎着,“你这不叫爱!这叫占有!”
“我占有我老婆,有什么错?”他理直气壮地吼道。
我看着他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这就是我爱了五年,嫁了两年的男人。
一个把控制当成爱,把妻子当成私有财产的男人。
我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跟他说再多,也是对牛弹琴。
“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放弃了挣扎,冷冷地说,“我是来拿东西的。”
我甩开他的手,径直走向卧室。
他跟在我身后,像个复读机一样,不停地说着。
“林蔓,你别闹了行不行?我知道错了,我昨晚不该锁门,我跟你道歉。”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我们去看电影,去旅游,去你一直想去的土耳其,好不好?”
“你别跟我提离婚,我不同意!我绝对不同意!”
我打开衣柜,拿出我的行李箱。
把我的衣服,一件一件,叠好,放进去。
我的动作很慢,很平静。
他还在我耳边喋喋不休。
我充耳不闻。
我拉开抽屉,拿出我的首饰盒。
打开,里面都是他送我的东西。
项链,手镯,戒指……
我把它们一股脑地倒在床上。
然后,我从最底层,拿出了我的身份证,户口本,还有那本被我压在箱底的,大学毕业证和学位证。
我把这几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我的包里。
陈默看着我床上的那些首饰,愣住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东西,都是你买的,我一样都不要。”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我只要我自己的东西。”
“你自己的东西?”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蔓,你搞搞清楚,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我买的!包括你现在穿的衣服,你用的手机!你有什么是你自己的?”
“我。”我直视着他的眼睛,“我自己,是我的。”
他被我噎住了。
我拉着行李箱,从他身边走过。
他突然从背后,死死地抱住我。
“不许走!我不许你走!”
他的手臂像铁钳一样,勒得我喘不过气来。
“林蔓,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不能没有你……”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和哀求。
我闭上眼睛。
如果是在昨天之前,我可能会心软。
但现在,我只觉得窒息。
“陈默,放手。”我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再不放手,我就报警了。”
他浑身一僵。
“报警?你要为了离开我,去报警抓我?”
“是你逼我的。”
我们僵持着。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
过了很久,很久。
他终于,慢慢地,松开了手。
我没有回头,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出了这个我生活了三年的家。
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他在身后,用一种近乎绝望的声音说:
“林蔓,你走了,就别再回来。”
我没有停下脚步。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像一个溺水的人,终于浮出了水面。
外面的阳光,真好。
我给小雅打电话。
“我出来了。”
“牛逼!去哪儿?我接你。”
“不用,你把你们公司HR的电话给我一下。”
“啊?你要干嘛?”
“我要找工作。”
我拉着行李... 我拉着行李箱,站在小区的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我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清新得让人想哭。
小雅很快把HR的联系方式发了过来,附带一句:“姐们儿,随时待命。”
我回了个“OK”的表情。
我没有立刻联系。
我知道,我现在这个状态,去面试任何一家公司,都是不合适的。
我需要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我打开手机地图,搜索附近的短租公寓。
幸好,我还有一点自己的积蓄。
是结婚前,我自己存下的,一直没告诉陈默。
我一直觉得,女人,无论何时,都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现在看来,这个决定,无比正确。
很快,我看中了一家离市中心不远,交通方便的单身公寓。
在线付了三个月的租金和押金。
房东很爽快,让我直接过去拿钥匙。
拉着行李箱,坐上地铁。
车厢里人很多,各种各样的面孔,行色匆匆。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在十几个小时前,我还是那个被困在婚姻牢笼里的林蔓。
而现在,我自由了。
虽然前路未知,虽然口袋里的钱不多,但我心里,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新的公寓很小,只有三十平米。
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小桌子,一个独立的卫生间。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最重要的是,这里,只属于我一个人。
我把行李箱打开,把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挂进衣柜。
然后,我去了楼下的超市。
买了一套新的四件套,毛巾,牙刷,洗发水,沐浴露。
所有的一切,都换成新的。
我像一只筑巢的鸟,一点一点地,把这个小小的空间,变成我自己的窝。
晚上,我躺在全新的、带着阳光味道的床上,给小雅发了条微信。
“我安顿好了。”
小雅的视频电话立刻就打了过来。
“我看看!我看看你的新家!”
我把镜头转了一圈,她在那头哇哇大叫。
“可以啊蔓蔓!行动力可以啊!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那是。”我有点小得意。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先休息两天,调整一下状态。然后,改简历,找工作。”
“需要我帮忙吗?我认识好几个猎头。”
“暂时不用。”我摇摇头,“我想先靠自己试试。小雅,我想找回我自己。”
小雅沉默了几秒,然后,在视频那头,给了我一个大大的赞。
“你一定可以的。”
挂了电话,我打开了很久没有登录过的招聘软件。
看着上面琳琅满目的职位,我既兴奋,又紧张。
我已经离开职场三年了。
这个世界,日新月异。
我还跟得上吗?
我还有竞争力吗?
我花了一整晚的时间,重新制作我的简历。
把我过去所有的项目经验,获奖经历,都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遍。
每写下一条,我的自信心,就增加一分。
原来,我曾经,也那么厉害过。
第二天,我开始海投简历。
目标很明确:广告公司,项目管理或客户总监的职位。
我投了大概三十多家公司。
然后,就是漫长的等待。
等待的时间里,我没有闲着。
我去图书馆,借了十几本最新的市场营销和广告案例分析的书,每天逼着自己看。
我关注了所有行业大牛的公众号和微博,学习最新的行业动态。
我甚至报了一个线上的数据分析课程。
我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知识的养分。
我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追上这个时代。
三天后,我接到了第一个面试电话。
是一家中等规模的本土广告公司。
我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准备面试。
把那家公司的背景,主要客户,成功案例,都研究得透透的。
甚至把我过去做过的,跟他们客户同类型的项目方案,都翻了出来,重新做了优化。
面试那天,我穿上了我唯一一套压箱底的职业套装。
画了精致的淡妆。
看着镜子里那个容光焕发,眼神笃定的女人,我对自己说:“林蔓,你可以的。”
面试官是一个看起来很精干的女人,大概四十岁左右。
她看了我的简历,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林女士,你之前的履历很优秀。但是,你有三年的职业空窗期。能解释一下这三年,你都做了什么吗?”
来了。
我最担心的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坦然地回答:“这三年,我结婚了,成了一个全职太太。”
面试官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意料之中的了然。
“那为什么现在又想出来工作呢?是家庭出现了什么变故吗?”
这个问题,很尖锐,也很不礼貌。
但我没有生气。
我笑了笑,说:“不,我的家庭没有出现任何变故。只是我发现,比起做一个被人圈养的金丝雀,我更喜欢做一只在暴风雨里搏击的海燕。”
“我先生很有能力,他可以给我提供非常优渥的生活。但我不想我的人生,只剩下逛街、美容和下午茶。那种生活,过一天是享受,过一个月是安逸,过一年,就是凌迟。”
“我离开职场三年,不代表我与世隔绝。这三年,我看了超过三百本各类书籍,考取了高级营养师证,运营的个人美食公众号,也积累了五万粉丝。我没有停止学习,只是换了一个赛道。”
“现在,我想回到我最热爱的赛道上来。也许一开始,我的速度会慢一点,但我相信,以我的学习能力和过往的经验,我很快就能重新成为一名优秀的领跑者。”
我说完,面试官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审视,变成了欣赏。
她点了点头:“林女士,你很有意思。这样,你等我们通知吧。”
虽然只是“等通知”,但我知道,我有戏。
走出那栋写字楼,阳光刺得我眼睛有点睁不开。
我拿出手机,看到好几个陈默的未接来电,和一堆微信消息。
“老婆,你在哪儿?”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你是不是在小雅那里?我去找你。”
“林蔓,你接电话啊!”
我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机号和微信,再次拉黑。
然后,我给小雅打了个电话。
“姐妹,晚上有空吗?出来喝酒,我请客。”
“哟,面试很顺利?”
“不知道结果,但我很开心。”
那天晚上,我和小雅去了我们大学时最喜欢去的一家小酒馆。
我告诉她,我面试的时候,是怎么回答那个尖锐问题的。
小雅听完,举起酒杯:“敬海燕!不敬金丝雀!”
“敬海燕!”
我们碰杯,一饮而尽。
那是我离开陈默后,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陆陆续续又参加了四五家公司的面试。
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
但每一次面试,都让我对自己的定位,和对市场的了解,更加清晰。
我的状态,也越来越好。
终于,在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我接到了第一家面试公司的HR的电话。
“林女士,恭喜你,你被录取了。职位是项目总监,我们老板对你非常欣赏。”
我握着电话,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做到了。
我真的,靠我自己,做到了。
我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小雅。
她在电话那头尖叫:“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可以!晚上必须庆祝!老地方见!”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
我有点醉了,拉着小雅的手,不停地说着。
“小雅,你知道吗,我以前一直觉得,我离开陈默,就活不下去了。”
“我所有的生活,都围绕着他转。我穿什么衣服,用什么化妆品,甚至跟谁交朋友,都要看他的脸色。”
“我以为那是爱。现在我才知道,那不是。”
“真正的爱,是让你成为更好的自己,而不是把你变成他的附属品。”
小雅拍着我的背:“你能想明白,就好。”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工作刚刚起步,住在一个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但是我比任何时候,都觉得富有。”
因为,我拥有了自由,和找回自己的勇气。
入职那天,我起得很早。
给自己画了一个干练的妆,穿上新买的白衬衫和西装裤。
站在镜子前,我仿佛看到了七年前,那个刚刚大学毕业,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的自己。
只不过,现在的我,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和从容。
新的工作很忙,很累。
我要重新熟悉业务流程,要跟进好几个项目,要带领一个全新的团队。
我几乎每天都加班到深夜。
但我一点也不觉得苦。
反而觉得,很充实。
每完成一个任务,每解决一个难题,都让我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
我的团队,一开始对我这个“空降兵”,还有点不服气。
尤其是我有三年空窗期的事情,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
有几个老员工,明里暗里,给我使绊子。
我没有急着去解释,或者去树立威信。
我只是用我的专业能力,去解决一个又一个他们搞不定的问题。
有一个客户,特别难缠,之前的项目经理,被他骂得狗血淋头,差点辞职。
轮到我接手。
我花了两天时间,把客户所有的资料,和他过去所有的喜好,都研究了一遍。
然后,我推翻了之前所有的方案,重新做了一份。
去提案那天,我的团队成员,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觉得我肯定也会被骂回来。
结果,我只讲了十五分钟,那个出了名难搞的客户,当场就拍了板。
“林总监,你这个方案,是我这几年来,看到的最懂我的方案。就按你这个来!”
回来的时候,整个团队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从那天起,再也没有人敢质疑我的能力。
工作渐渐走上正轨,我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丰富。
周末,我会去逛逛美术馆,看看话剧。
或者约上小雅,去郊外爬山,去新开的餐厅探店。
我甚至重新捡起了我的画笔,报了一个油画班。
我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
我的世界,不再只有那一百二十平的房子,和陈默一个人。
我的世界,变得广阔无垠。
期间,陈默通过各种方式,试图联系我。
他去我父母家,哭着说他错了,求我爸妈劝我回去。
我妈一开始还骂我,说我“作”。
后来,我把我被锁在门外,和他这几年对我做的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我妈听完,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只说了一句:“女儿,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妈支持你。”
他又去小雅的公司堵她,求她说出我的住址。
被小雅叫保安给轰了出去。
他甚至,找到了我的新公司。
那天,我正在开会。
前台小姐姐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林总监,楼下……楼下有个男的,说是你老公,非要见你。”
我心里一沉。
还是来了。
我跟同事们说了声“抱歉”,走出了会议室。
我走到楼下大厅。
陈默就站在那里。
几个月不见,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
看到我,他眼睛一亮,立刻冲了过来。
“蔓蔓!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想拉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你来干什么?”我冷冷地问。
“我来接你回家。”他一脸理所当然。
“我没有家了。”
“蔓蔓,你别这样……”他急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跟我回去,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管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不好?”
“陈默,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为什么不可能?我们是夫妻啊!”
“很快就不是了。”我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
“这是什么?”
“离婚协议。我已经签好字了,你看一下,没问题的话,就签了吧。”
他看着那份离婚协议,像是看着什么烫手的山芋。
他的手在抖,嘴唇也在抖。
“不……我不签……我死也不签……”
“陈默,你这样有意思吗?”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可悲,“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你签不签字就能解决的。我们回不去了。”
“为什么回不去?我可以改!我什么都可以为你改!”
“你改不了。”我摇摇头,“你的控制欲,已经深入骨髓了。就算你今天改了,明天,后天,你还是会变回原来的样子。我不想再过那种,被人监视,被人控制的生活了。”
“我累了,真的。”
我说完,转身就想走。
他突然从背后,一把拉住我。
“林蔓!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充满了猜忌和疯狂,“是不是!就是那个给你找工作的朋友?还是你公司里的什么人?”
他的声音很大,大厅里所有的人,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我只觉得一阵屈辱和恶心。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想的,还是这个。
我用力甩开他的手,声音比他更大。
“是!我有人了!”
他愣住了。
我指着我自己的心,一字一顿地说:“那个人,就是我自己!一个被你弄丢了三年,现在,我终于把她找回来了的,我自己!”
“陈默,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爱过我。你爱的,只是那个对你百依百顺,完全属于你的幻影。现在,那个幻影,醒了。所以,你慌了。”
“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说完,我不再看他,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他那张震惊、痛苦、又不甘的脸。
回到办公室,同事们看我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同情和八卦。
我什么也没说,坐回自己的位置,打开电脑,继续刚才中断的会议。
下午,我收到了陈默的微信。
他不知道又从哪里,搞到了我的新号码。
“林蔓,我签。”
只有短短的四个字。
我的心,没有一丝波澜。
该来的,总会来。
我们约在民政局门口见面。
他比上次,看起来更憔悴了。
整个过程,我们没有说一句话。
领到那本墨绿色的离婚证时,我甚至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走出民政局,外面下起了小雨。
他站在台阶上,没有打伞,看着我。
“蔓蔓,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爱过的男人。
我们之间,有过甜蜜,有过争吵,有过幸福,也有过伤害。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我摇了摇头。
“陈默,祝你以后,能找到一个,你真正懂得如何去爱的人。”
说完,我撑开伞,走进了雨里。
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属于林蔓的,崭新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拿到离婚证的那天晚上,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小雅。
我一个人,去了一家很贵的日料店。
点了一份最贵的刺身拼盘,和一瓶清酒。
我慢慢地吃,慢慢地喝。
邻座是一对情侣,女孩在跟男孩撒娇,抱怨他今天打游戏没有理她。
男孩一边笨拙地道歉,一边把剥好的虾,放进女孩的碗里。
我看着他们,突然就想起了我和陈默。
我们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
我会因为他忘了我们的纪念日而生气,他会买一大束玫瑰花,跑到我公司楼下等我。
我会因为他工作太累而心疼,悄悄给他炖一锅鸡汤。
那些甜蜜,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味。
爱,变成了枷锁。
关心,变成了控制。
我喝完最后一口清酒,结了账。
走在微凉的夜风里,我突然觉得,心里那块一直压着我的大石头,终于,被彻底搬开了。
我不再恨他了。
我只是,不再爱他了。
生活还在继续。
工作越来越顺手,我带领的团队,连续拿下了好几个大项目。
老板在年终大会上,点名表扬了我。
发了很大一笔奖金。
我用那笔奖金,给自己报了一个去法国的深度游。
我想去看看卢浮宫,想去塞纳河边散步,想去普罗旺斯的薰衣草田里打滚。
这些,都是我曾经在无数个深夜里,幻想过的场景。
以前,我总觉得,这些事,要跟陈默一起去完成,才叫浪漫。
现在我发现,一个人,也可以很精彩。
出发前,我把我的小公寓,又重新布置了一下。
买了一张舒服的沙发,一块柔软的地毯,还有一盏温暖的落地灯。
我还养了一只猫。
一只橘色的,很胖的,我给它取名叫“土豆”。
每天下班回家,打开门,土豆都会“喵呜”一声,跑过来蹭我的腿。
那一刻,我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家的感觉。
一个人的家。
在法国待了半个月。
我每天都暴走两万步,用脚去丈量每一寸陌生的土地。
我拍了很多很多照片。
有壮丽的风景,有有趣的人文,也有我自己的笑脸。
那些笑脸,没有一张是伪装的。
都是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
回国后,生活又恢复了忙碌而充实的节奏。
有一次,我和小雅去逛街,在商场里,意外地,碰到了陈默。
他身边,站着一个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孩。
女孩挽着他的胳膊,笑得很甜。
像极了,当年的我。
我们隔着人群,对视了一眼。
他看起来有些尴尬,也有些慌乱。
我却很平静。
我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我拉着小雅,转身离开。
“!那不是陈默吗?这么快就找着下家了?”小雅一脸鄙夷。
“挺好的。”我说。
“好什么好?渣男!那个小姑娘,看着也挺单纯的,别又被他给骗了。”
“那是她的路,我们管不着。”我淡淡地说。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我已经付过了。
现在,轮到别人了。
又过了一年。
我因为出色的业绩,被提拔为公司的副总。
薪水翻了一番。
我用自己的积蓄,加上银行贷款,买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小房子。
虽然不大,但有一个朝南的大阳台。
我终于可以,在自己的阳台上,种满我喜欢的花花草草。
搬家那天,小雅带着几个朋友来帮忙。
大家忙得热火朝天。
老周,就是我当年面试时,那个对我非常欣赏的老板,也来了。
他提着一瓶红酒,笑着说:“祝贺林副总乔迁之喜。”
“周总,您太客气了。”我赶紧接过。
老周今年快五十了,是个很儒雅的男人。
离异多年,一直单身。
在工作上,他给了我很多帮助和指点。
私下里,我们也偶尔会一起吃饭,聊聊天。
我很尊敬他,把他当成良师益友。
大家在我的新家里,开了个小小的派对。
我们喝酒,聊天,玩游戏。
很晚了,客人们都陆续告辞。
老周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看着我。
“林蔓。”
“嗯?”
“你现在,过得开心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我走到阳台边,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
远处的江面上,有游轮驶过,拉响了长长的汽笛。
“开心。”我说,“前所未有的开心。”
他看着我的侧脸,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温柔。
“那就好。”
他走了。
我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吹着晚风。
手机响了,是小雅发来的微信。
一张截图。
是陈默的朋友圈。
他发了一张,他和那个女孩的婚纱照。
配文是:“余生,请多指教。”
小雅发来一个呕吐的表情。
我看着那张照片,照片上的陈默,笑得很得意。
那个女孩,笑得很幸福。
我退出了微信,关掉了手机。
我走到我的画架前。
上面是一幅我画了很久的油画。
画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
每一朵花,都朝着太阳,肆意地生长。
我拿起画笔,蘸了一点最明亮的黄色。
在画面的中央,又添上了一朵,开得最灿烂的,向日葵。
画完最后一笔,我放下画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看着这满屋的温馨,窗外的星光,和画里的阳光。
我知道,那个曾经在深夜里,被反锁在门外,无助哭泣的女人,已经死了。
现在活着的,是一个全新的,自由的,强大的,林蔓。
而她的人生,才刚刚画出一个,最美的开篇。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