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初秋,旧金山金融区的电子行情板闪烁不停,于凤至靠在吧台边,一边记笔记一边听经纪人报价。就在这时,一封烫金请柬递到她手里——孙科七十寿宴,时间写在9月20日,比克镇。于凤至抬眼看了看窗口,太阳正落到海平面,一阵凉风卷进大厅,她没立刻回信,只说了句:“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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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比克镇郊外的草坪上,宾客云集,摄影闪光一片。寿星孙科身着浅色西装频频举杯,却总把视线投向入口。傍晚,于凤至终于抵达,简单寒暄后,孙科把她领到花园长廊,压低嗓音开门见山:“若您点头,一同赴台,探望汉卿,也显得我此行名正言顺。”一句话,空气骤冷。
于凤至并未提高音量,语气却像砸在石头上:“回台湾?不可能。东北沦陷,他按兵不动;汉卿被扣,他食言成性。我对蒋某人,国难加家仇。捧场?绝无可能。”短短数句,把孙科噎得面色尴尬,场面一度僵住。旁边灯光晃动,仿佛也跟着颤了两下。
孙科了解她早年的交游,以为提到张学良可以动之以情,却忽略了另一个事实:二十一年来,于凤至的身份已悄然改变。她是纽约证券所的常客,是洛杉矶地产圈里行事果断的投资客,更是独自在异乡与病痛周旋、把三个孩子抚养成人的母亲。每一次买进卖出,都在提醒她,真正能倚靠的只有自己。
时间往前推回至1940年春。张学良被转押贵州修文阳明洞,当地潮湿阴冷,于凤至陪到半夜突然晕倒。诊断结果——乳腺癌。求助无门时,宋美龄出面安排她去美国治疗。三场手术,两次化疗,体重跌到四十五公斤,头发几乎掉光,但命算是捡回来了。住院期间,她靠听BBC短波了解国内局势,每逢听到抗战不利的消息,手上的刀口都会隐隐作痛。
出院后,账单像雪片飞来。旧金山郊区那栋租来的木屋年租七百美元,孩子学费每年一千多美元,医药费更是看不到尽头。她狠狠心,把父亲留下的金表当掉,走进券商开户。第一次押注钢铁股时,她笑自己像赌徒,可一个月后账面浮盈,她又调侃:“看来运气不错。”自此,她在数字起落间找到了另一种倔强的支点。
1950年代,张学良的书稿被台湾当局冠以《西安事变忏悔录》之名公开,于凤至怒不可遏,连跑三家报纸澄清原委。有人劝她“低调点”,她回一句:“他被软禁,我替他说话,总行吧?”于是,《洛杉矶太阳报》《纽约时报》先后刊登整版文章,舆论风向一夜逆转,也让蒋介石父子恼羞成怒。
再把镜头切回比克镇花园。短暂沉默后,孙科试探道:“若只是探望而已?”于凤至摇了摇头:“探望成了新闻,新闻就成了利用。我不做这把梯子。”说完,她礼貌告辞。夜色降临,宴会仍在继续,乐队把音量开到最大,却掩不住四散流动的尴尬。
事后,孙科还是去了台湾,担任“行政院政务委员”,足足待了八年。外界评论褒贬不一。有意思的是,岛内媒体再没提过那次寿宴,更没人提起他曾碰过的那堵墙——于凤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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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台湾方面派张群秘密赴美,劝于凤至与张学良脱离婚姻关系,理由冠冕堂皇,“为汉卿安全着想”。对话持续不到二十分钟,于凤至拒绝签字。三个月后,她还是在离婚协议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签了,但不认。”她这样评价那一天。
1987年台湾宣布解严,她第一时间写信给张学良,希望重聚。等来的却是一封字数不足六十的客套回信。老人家把那封信攥成团丢进垃圾桶,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坐在窗前发呆。保姆问她在想什么,她只吐出了四个字:“天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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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3月20日,于凤至病逝于洛杉矶莱克治路的林泉别墅,享年九十三岁。屋里那张旧合影始终挂在墙上。次年,张学良被允许赴美探亲,站在那幢白色小楼前痛哭失声。有人说,这是迟到半个世纪的告别;也有人说,这是蒋氏政权留下的另一桩无解旧账。
回望1961年的那次对话,外表柔弱的于凤至用一句“国恨家仇”划出底线,既是个人立场,也是对一段复杂年代的清算。她没让步,代价是孤独终老;她也没后悔,因为选择本身就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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