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行真秋,气贯宇宙(国画) 300×140厘米 2010年 刘万鸣
在当代中国画坛中,刘万鸣艺术的独特性在于他始终保持着一种“内在生长”的张力。他从传统花鸟画的笔墨系统出发,转而在观念、结构与绘画语言层面展开探索。本次在山东美术馆举办的“与物为春——刘万鸣艺术展”,既是一场绘画语言的自我回望,也是一种艺术精神的精进之旅。展览作品勾勒出一条清晰的艺术向度——即以传统为体、以心境为旨、以探索为路的完整艺术创作谱系,我们循此观看,可以品读刘万鸣花鸟画的艺术之路。
搜妙:从物象到气象的转化
“搜妙”取意于荆浩《笔法记》中“搜妙创真”之论,其核心在于“妙”的发现。刘万鸣的“大景花鸟”系列,正是在这一思维框架下展开的。他以花鸟为题,却不囿于对象的装饰性描写,而是将其纳入山水的大境界中,重建花鸟画的空间意识。
画面结构疏密相生,在形象的精微刻画与整体气势的通贯之间,形成了一种新的张力:既见宋人格物之严谨,又具明清逸笔之灵动。其笔墨以理性控制支撑感性流动,在形神兼备中,追求心象真实。从这个意义上看,“搜妙”并非视觉上的奇巧,而是艺术家以笔墨观照自然,以精神回应造化的过程。他既是一位敏锐的观察者,精研物象细节;又是一位自由的意境创造者,通过笔墨与构图实现画面气象与心象的互融生动。作品体现了传统与现代融合、工笔与写意兼顾的特点。
觅趣:在静观中重建生命的温度
“觅趣”单元转向对细微世界的描摹与体验,呈现了刘万鸣艺术中“由物入情”的一面。宋人将花鸟画的“趣”落实在物之情态与心之寄托,而刘万鸣在此重新阐释了“趣”的意义——它不只是笔墨的灵动与题材的生动,而是一种对生命秩序的体察。
他的小品作品常取材于日常,很多并非传统花鸟画中表现的题材。禽鸟栖息、瑞兽奔行,笔墨的简练、色调的温润,都共同表现了一种自然的生气。他在写生的基础上融入写意的超越,使自然形态不再是被描摹的客体,而成为心境的共鸣体。这种“趣”是对生命细节的凝视,是画家以缓慢的笔触抵抗时代的视觉躁动——他以静观体察,在平凡中建立诗意的秩序。邹一桂在《小山画谱》中言:“画有两字诀:曰活,曰脱。活者,生动也。用意、用笔、用色,一一生动,方可谓之写生。”此处明确将写生的意义解释为活脱、生动。所画之物达到活脱与生动,对其中“趣旨”的把握和体察至为重要。该板块作品通过“觅趣”将写生从技法层面的摹写提升到感通生机的艺术哲学层面,体现了对于写生意义的再阐释。
尚朴:笔墨之骨与人格之真
“尚朴”部分展示了刘万鸣艺术中的另一重核心:书写式表达的坚实结构。自古以来,书画同源,线条的节奏与气韵的呼吸决定了中国画的精神骨架。刘万鸣深谙碑版金石之理,其书法根基成为绘画的内在支撑。
他以《石门颂》《张迁碑》等汉碑为宗,吸纳其厚重、苍茫之气,又将如《张猛龙》等北碑笔意的线条作为其书法的支撑,强调笔笔写出的力量感。那种“涩中见润”“拙中寓巧”的笔法,使画面既有物象的结构,又有文字自身的美学支撑。他所倡导的“尚朴”,并非拒绝精致,而是拒绝浮华的装饰。它是一种审美层面的复归于朴,是在复杂技法之后的沉潜与简化。这种“朴”指向一种精神状态——画中无炫技之意,唯存笃实之心;形中无巧饰之姿,唯显品格之真。
创真:理性结构与精神真实
在“创真”单元,刘万鸣的人物素描与造型研究展现出他深厚的西学根基。他长期研习西方古典绘画大师的绘画逻辑,吸收其结构性观察与形体意识。他的素描在中西方之间建立新的桥梁,以东方的“气韵”概念解读西方的形体构造,使线条既具理性的精准,又含情感的流动。素描因此成为“意笔”的训练场,实践“线”的表达方式。
“创真”的“真”,并非囿于自然的摹写,而更侧重精神的真实。这些作品通过形体的有序组织,使人物的神态、气息与内在力量得以显现。这种“以西润中”的结构意识,为他所有绘画的造型观念提供了稳定的支点,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造型方式。
求意:以指为锋的再创造
“求意”是刘万鸣艺术探索的又一高峰。指画的介入,标志着他从“技巧之工”到“意象之纯”的跨越。与笔墨相比,指画更具偶发性,其“不可控”反倒成为艺术生成的契机。刘万鸣的“指墨”探索,在传统指墨技法的基础上,进行了更加深刻的思考与创新。他并未简单地模仿清代画家高其佩的指画技法,而是基于对中国画传统的深入理解,力求将指墨技法引入花鸟画和人物画的创作中,从而打破其传统的局限性。刘万鸣在指画创作时,关注的是“天趣”与“古拙”,他认为“指画能破笔之樊笼,得笔难至之天趣与古拙。”这一思想正是中国画在表现艺术自由度与自然气韵上的深刻探索。他借此摆脱了工具的束缚,以指掌踪迹直达心灵的脉动。
综观“搜妙、觅趣、尚朴、创真、求意”五个板块,刘万鸣的艺术构成了一种递进式的思想结构:从外部自然的感悟到内部精神的升华,从理性的形体到感性的意境,从技艺的精熟到人格的澄明。他的创作始终在传统与当代、笔墨与视觉之间保持着平衡。在今日视觉文化不断趋向媒介化、碎片化的背景下,刘万鸣的绘画实践未以传统为屏障,也未以现代为口号,而是在二者的交汇处,重建中国画的精神边界。他的作品最终指向的是一种关于“真”的追求——真于物,真于心,真于生命本身。正如他所坚持的那样,艺术的最高境界,不在于技之巧,而在于意之诚,不在于笔墨的繁复,而在于心性的明净。
(作者为山东大学人文艺术研究院艺术所所长)
2025年11月9日《中国文化报》
第4版刊发特别报道
《气象与心象之间》
![]()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