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真,三峡大坝那最后一车灰面倒下去的时候,岸上全是欢呼声。
没几个人会去想,这江底下,一个活了几百万年的江湖,规矩就算是被彻底改了。
水不动了,以前那些靠着江水奔涌过活的鱼,一下就蒙了。
二十年后,有人在水里捞上来一条两百多斤的大青鱼,消息传开,都说是“鱼王”出世,是好事。
但老一辈打鱼的都明白,这水底下,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了。
这条鱼王,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一个信号,一个水下世界这二十年风云变幻后,递上岸的一封信。
当年大坝一寸寸往上垒,长江里的老住户们就开始不对劲了。
就拿中华鲟来说,这鱼认死理,祖祖辈辈都得从东海游几千里地,回到金沙江那边的老家去生娃。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改不掉。
![]()
可2006年那堵墙彻底立起来,它们的回家路,就这么断了。
每年还是有傻鱼往上冲,撞得头破血流,就是过不去。
它们的老产房,早被几十米深的水给淹得严严实实,连个门都找不着了。
更让人心里堵得慌的是白鲟,就是被叫做“长江女神”的那位。
这东西活了一亿五千万年,恐龙都没它老。
它不是一天没的,是慢慢没的。
大坝把它的家搞得乱七八糟,吃饭的地方、睡觉的地方、生娃的地方,全变了样。
科学家们最后一次在长江里看见活的白鲟,是2003年。
之后,就是长达近二十年的死寂。
![]()
直到2022年,专家们在纸上写下“功能性灭绝”这几个字,大家才反应过来,一个物种,就这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悄没声地走了。
大坝闸门落下的那一刻,长江上游湍急的“河”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平静的“湖”。
过去靠着水流吃饭的鱼,比如圆口铜鱼,它们喜欢在激流里翻石头找食吃,水一静下来,它们就跟失了业一样,不知道怎么活了。
旧的秩序,就像被推倒的麻将牌,哗啦一下,全乱了。
不过,有走的,就有来的。
对那些本来就不爱挪窝、喜欢在静水里待着的鱼来说,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水面宽了,水深了,以前的小池塘变成了望不到边的超级大豪宅。
水流平稳,也不用费劲跟水流搏斗,吃喝不愁。
像鲢鱼、鳙鱼、草鱼这些,还有本地的各种鲫鱼、鲤鱼,一下子就找到了天堂。
![]()
它们在新家闷声发大财,队伍迅速壮大。
三峡库区里,一个新的水下社会就这么慢慢形成了。
老大换人了,规矩也变了。
以前是洄游的鱼说了算,现在是这帮“土著”当家作主。
这是一个没人管的、野蛮生长的时代。
但这种好日子也没过太久,因为人又出手了。
真正的转折点,是2020年元旦那天。
一纸“长江十年禁渔”令下来,整个长江,从上到下,一艘渔船都不许下水。
千百年来的“渔舟唱晚”,一夜之间就成了历史。
![]()
这手笔太大了,不光是三峡,整个长江流域的渔民,都把船拖上岸,网收进仓,金盆洗手。
这一下,三峡库区就成了一个巨大的、没人打扰的“鱼类保育院”。
没了渔网,没了电鱼、炸鱼的,连发动机的噪音都没了。
长江,总算能喘口气了。
这十年,说是给鱼的,其实也是给人自己一个机会。
紧接着,就是大规模的“还债”。
一车一车的小鱼苗,被运到江边,哗啦一下倒进水里。
中华鲟、胭脂鱼这些以前的“贵族”,都被人工养大,然后送回老家。
科研人员也忙得团团转,他们得学着怎么“开闸放水”才能模仿出以前的自然涨水,给鱼一个信号:“嘿,该生娃了!”
![]()
这就像给一条被截肢的河,安上假肢,再教它怎么重新走路。
这是一场人类主动向自然的低头和弥补。
时间给的答案,很直接。
禁渔没几年,效果就出来了。
农业农村部的数据摆在那儿,长江里“四大家鱼”的鱼苗数量,比禁渔前多了四倍不止。
在下游的江苏靖江,以前渔民打上来的细鳞鲴,都是些小不点,现在居然能长到三斤以上,个头翻了一倍。
这不是吹牛,是实打实的变化。
更让专家们兴奋的是,水里的“狠角色”回来了。
鳡鱼,这玩意儿在水里就跟老虎在山里一样,是食物链最顶上的家伙。
![]()
它游得飞快,吃起小鱼来一口一个,凶得很。
前些年,这东西都快被捕绝了,现在,监测船的声呐上,经常能看到它们巨大的身影。
一个健康的水下世界,不能只有吃草的羊,必须得有吃羊的狼。
鳡鱼的回归,说明这个生态系统,正在从“傻白甜”模式,往“有血有肉”的江湖恢复。
江豚的日子也好过了。
这些“微笑天使”的菜单上,小鱼是主食。
以前小鱼少,它们饿肚子,数量一直上不去。
现在饵料鱼多了,江豚妈妈们也能吃饱喝足,生下健康的宝宝。
但事情总有另一面。
![]()
这个人工“调理”出来的生态系统,看着挺美,其实脆得很。
2023年,就在湖北秭归,水温突然不对劲,结果一下子死了十几万斤鱼,十几个品种遭殃。
这就跟温室里的花朵一样,看着娇艳,一阵风雨就可能全完了。
我们用监测、投放、声呐扫描,给长江按上了一套“生命维持系统”,可一旦哪个环节出了岔子,后果谁也想不到。
新的麻烦也跟着来了。
没了渔民这个“天敌”,那些肉食性的鱼,比如鳡鱼、黑鱼,就彻底放飞自我了。
根据监测,库区里的鳡鱼数量,比2018年多了一半。
在有些地方,一条几米长的鳡鱼,就像个幽灵一样在水里晃荡,把那些鲢鱼、草鱼吓得够呛,生存空间被严重挤压。
这就叫“摁下葫芦起了瓢”,解决了一个过度捕捞的问题,又冒出来一个顶级掠食者泛滥的新问题。
![]()
二十年,对长江来说,就是眨了下眼。
三峡这片水域,就是一个巨大的试验场,试的是人怎么跟一个被自己亲手改变过的自然去相处。
那条218斤的青鱼,它不是什么祥瑞,它就是个物证。
它证明了这片水有能力养出巨物,也证明了这里面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现在,这片水域里生活着五百多种鱼,它们之间谁吃谁,谁怕谁,形成了一张复杂又敏感的网。
二十年后这里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人的手,已经拿不开了。
那条大青鱼,还在七十米深的水下,某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地游着。
它和它的同类们,就是这二十年故事的亲历者。
![]()
而这个故事,没有结尾。
《长江流域水生生物资源及生境状况公报(2023年)》,农业农村部,2024年
实地调研资料:三峡库区渔政管理部门访谈记录(2024年10月)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