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11月12日凌晨,赣江以南的丘陵地带寂静无声,第二导弹营的指挥车里却灯火通明。荧光屏上一道白色光斑忽明忽暗,值班报务员喊了一句:“高度六万英尺,目标确认!”营长立刻转头:“请示发射!”只听电话另一端传来低沉而干脆的一句:“按预案执行。”声音不大,却让车厢里的每个人都挺直了腰杆——说话的人正是政委朱虚之。这位年过半百的少将,正在用自己最熟悉的方式守护祖国上空的安全。
导弹呼啸升空,三枚火龙瞬间划破夜幕,在云层深处炸出耀眼火球。U-2残骸坠落,照亮了南方小村漆黑的稻田。这一枪,让台湾空军和它背后的美国顾问团意识到:大陆的天再也不是想来就来的禁区。值得一提的是,朱虚之并不属于空军干部里“顺理成章”的那一路,他曾是国民党军报务生,还是“俘虏”身份加入红军。回溯他的履历,就像回放一部凝缩的中国近现代通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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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正月,浙江临海城西五所巷,朱家诞下第三个儿子。兄长朱文彪、大姐夫谢哲琨先后进入黄埔,家族里弥漫着“从戎立功”的味道。可读书昂贵,少年朱虚之在南京钟南求学时就琢磨着尽快自食其力。17岁,他报考了陆海空军总司令部军事交通技术交流所,主攻报务。这个拗口的校名后来被同学们简称为“军交所”,当时的教学大纲以美国陆军信号兵教材为蓝本,代码、接收、译电,一天十几个小时练到手指发麻。
1931年夏,毛炳文第八师被抽调进江西围剿红军,朱虚之带着报务机随军出发。没料到第一次上战场就成了俘虏。红军在黄陂打了个漂亮的合围,他和报务设备一起落到林彪指挥下的红四军手里。被俘第二天,他破译了国民党关于“黄陂失陷后立即调整攻击轴线”的密报,这份情报交到毛泽东手上,为中央苏区提供了宝贵的40多小时机动时间。也正是那一刻,朱虚之决定留下——他发现红军的“官”愿意和战士同吃同住,更重要的是,没人嘲笑他“俘虏”的身份。
随后的几年,他在军委总台、红一军团电台、红九军团电台之间来回奔波。长征途中,电台、蓄电池、发电机加起来一百六十多斤,常常得四个人轮班肩挑。每逢翻雪山过沼泽,朱虚之都先盯住无线电,再去管自己的干粮。战士们背不动时,他就一句话:“丢啥都行,这箱不能丢。”那年月,电波就是生命线,谁都明白。
抗战爆发后,他成了八路军总指挥部无线电大队副大队长。平型关前,他把电台架到五台山顶,暴雨打得天线直抖。信号一度只剩杂音,他抹一把雨水大吼:“再高两米,能出字!”木杆加长,线路恢复,朱德及时收到情报,115师顺利发起突袭,成就晋东北第一场大捷。战后,日军缴获的我方卷宗里,特意标出那部电台的位置——可见电波给他们造成了多大麻烦。
1946年,他被调往东北,组建民主联军电气学校,三年里培训了上千名技术骨干。教员里不少是伪满时期通信员改编来的,他常说:“技术可以改,立场必须清。”学员毕业即上前线,白山黑水间,监听、干扰、破译,为辽沈决战提供了可观的情报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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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成立时,人民空军刚起步,刘亚楼希望找一位既懂技术又懂政治的老兵统筹通信建设。朱虚之接到电报,简单回了六个字:“时间地点即到。”到职第一天,他先去机坪看雷达,又钻地堡看线路,连午饭都在电台房凑合几口。几年后,北京、上海、广州三大通信中心和十余个远端站点全部串联成功,歼-6、轰-6起降信息可在数秒内同步到军委指挥部。
真正的硬仗还是与U-2过招。1959年,空军导弹兵刚成立,只有苏制SA-2型三个营,操作手册还带着俄文注释。朱虚之把翻译、训练、实射统统往前压,提出“诱敌深入、近快打击”的打法:不开制导雷达,等目标进入预设扇区,突然开机锁定,用最短流程完成发射。1962-1968年,空军共击落或击伤U-2七架,其中五架直接归功于这一战法。美国《航空周刊》无奈地评价:“中国大陆防空网已不再是苏式复制品,而是独立战术体系。”
朱虚之对外很少提自己的俘虏经历,只在晚年口述史料时说过一句:“技术无情,人有立场。”1978年离休后,他写下《六十年代中国地空导弹部队成长纪实》,两万多字,几乎全是作战细节、图表和参数。熟悉他的老兵打趣:“政委的回忆录,像作战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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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家教一如行军令。子女见面,先敬礼再说话。儿子朱汉斌走商界,他只提醒:“生意归生意,良心要过得去。”孙女朱珠活跃荧屏,他看过一档节目后淡淡点评:“主持不错,记得报效社会。”
1998年冬,朱虚之在北京医院去世,终年八十六岁。安葬那天,几位当年导弹营的老兵自发穿上旧军装,在墓前鞠了三个躬。有人低声说:“政委,敌机再没敢来。”这句带着兵味儿的致敬,比任何奖章都更有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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