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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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狱那天,江砚在监狱门口等我。
他穿着我亲手熨烫过的西装,倚在他买给白月光的保时捷上。
“林晚,知错了吗?”他问得理所当然。
我安静点头,拖着破旧的行李箱从他身旁走过。
没问他为什么三年从不探监。
没告诉他我在狱中流产了。
更没提及那张孕检单一直压在我的枕头底下。
直到我的小说《囚笼》火爆全网。
记者追问:“书中主角的经历是否真实?”
我含笑不语。
江砚却疯了一样砸了发布会现场:
“你写的是我们的故事?那个孩子——”
第一章 铁门之后
轰——
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隔绝了身后那个吞噬了她三年光阴的世界。
林晚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
天光,有些刺眼。
已经是深秋,带着凉意的风卷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扑在她单薄的旧外套上,激起一阵寒颤。她手里只提着一个半旧的行李箱,边角磨损得厉害,露出里面灰扑扑的内衬,这是她入狱时的全部“家当”,如今出来,似乎更轻了些。
她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一股陌生的自由味道。
然而,这口自由的气还没喘匀,她的目光便定格在了正前方。
监狱大门对面,停着一辆过分招摇的保时捷,流线型的车身在灰扑扑的环境里,亮得扎眼。车旁倚着一个男人,身形挺拔,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每一道折痕都透着矜贵与疏离。
江砚。
林晚的指尖猛地掐进了掌心,钝痛让她有些恍惚的意识瞬间清醒。
他来了。
她没想到他会来。或者说,她从未想过,出狱这天,见到的第一个人会是他。
三年,一千多个日夜,他从未来监狱看过她一次,连一封信,一个口讯都不曾有过。如今,她重获自由,他却像是掐准了时间,等在了这扇象征着耻辱与解脱的铁门之外。
他穿着她亲手熨烫过的那套西装。从前,她总是小心翼翼地打理他的每一件衣物,带着近乎虔诚的卑微爱恋,仿佛那样就能让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秒。
此刻,那身笔挺的西装,和他身侧那辆她隐约知道是买给谁的车,组合成了一幅最尖锐的讽刺画,直直刺入她的眼底。
江砚抬眸看了过来,眼神平静无波,像是打量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他迈开长腿,不紧不慢地走近,在她面前站定,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林晚。”他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上下扫了她一眼,视线在她洗得发白的衣领和手里寒酸的行李箱上掠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然后,他问,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审视:“三年了,知错了吗?”
林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缩紧,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错了?
她错在哪里?
错在当年不顾一切地爱上他,嫁给他?错在愚蠢地替他那个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苏晴顶罪,签下那份他准备好的认罪书?还是错在……曾经那样卑微地奢求过他或许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铁锈味,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她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是戴上了一张密不透风的面具,隔绝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她看着他那双深邃却冰冷的眼睛,安静地,点了点头。
没有预想中的哭诉,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怨恨都没有流露。
她只是点了点头。
动作轻得仿佛只是拂过了一片尘埃。
江砚似乎怔了一下,对她过于平静的反应有些意外,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但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林晚没有再看他。
她拖着那个破旧的行李箱,轮子在坑洼的水泥地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噪音,像是疲惫的叹息。她从他身侧走过,衣角甚至没有与他相触。
一步,两步……距离逐渐拉开。
她没有回头。
没问他为什么三年从不探监,任由她在深渊里自生自灭。
没告诉他,入狱后不久,她在冰冷的囚室里,感受着那个小生命一点点从她体内流失时,那种灭顶的绝望和撕心裂肺的痛。
更没提及,那张曾经承载了她短暂欢愉和最终破碎的孕检单,在她狱中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是如何被她藏在枕头底下,用指尖摩挲了千万遍,直至字迹模糊,纸张发软,最终在一次次的泪水和绝望中,被她彻底撕碎,冲进了下水道。
连同她对他最后一点,可笑的爱恋与期待。
都过去了。
风更冷了,她裹紧了单薄的外套,背影在秋日的萧瑟里,瘦削得像是一张纸片,却挺得笔直,一步步,决绝地,走向与他截然相反的方向,消失在街道的拐角。
江砚还站在原地,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只是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消失的方向。他眉心拧起了一个结。
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他以为会看到一个憔悴、狼狈、或许会哭泣、会哀求的林晚。
而不是这样一个……安静得像一潭死水,空洞得仿佛什么都没有了的林晚。
心里,某个角落,莫名地,泛起一丝极细微的不适。
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脱离了掌控。
第二章 囚笼初建
记忆像是挣脱了闸门的洪水,汹涌地拍打着林晚的脑海。
三年前,那个奢华的、流光溢彩的慈善晚宴。
她是作为江太太,挽着江砚的手臂出席的。尽管他全程面色冷淡,几乎不与她说一句话,她依旧小心翼翼地扮演着得体的角色,努力挺直背脊,不让自己的怯懦和不安显露分毫。
直到苏晴出现。
那个江砚放在心尖上,却因家族阻挠未能娶回家的白月光。
苏晴穿着一身洁白的晚礼服,像一只高傲的天鹅,径直走向展示台上一串价值连城的蓝宝石项链——“海之泪”。她伸出手,想要试戴,却被工作人员礼貌地阻止,表示这是非卖展示品。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江砚几乎是立刻松开了林晚的手,快步走了过去,低声与工作人员交涉着什么。林晚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对着苏晴时,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柔和线条,心脏像是被细密的针扎过。
后来,宴会进行到高潮,灯光忽然暗下,一片骚动。当灯光再次亮起时,展示柜被撬开,“海之泪”不翼而飞。
保安迅速封锁了现场,一片混乱和猜疑中,有人指证曾看到林晚在展示台附近徘徊,神色可疑。
林晚百口莫辩。
她确实去过那里,只是因为苏晴说想单独和江砚说几句话,让她暂时避开。她只是在远处的露台吹了会儿风。
警察来了,调取了监控,偏偏那个角度的摄像头“意外”损坏。所有的间接证据,都隐隐指向她。
她惊慌失措地看向江砚,抓着他的手臂,语无伦次地解释:“江砚,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知道的,我不可能……”
江砚低头看着她,眼神复杂,有审视,有失望,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深沉。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晚的心一点点沉入冰窖。
然后,他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臂,声音冷得像冰:“林晚,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
他拿出了一份文件,递到她面前。
“签了它。”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承认是你一时糊涂拿走了项链,我会想办法尽快让你出来。”
那是他亲手为她准备的认罪书。
林晚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泪汹涌而出,拼命摇头:“不……我不签!不是我!你为什么不信我?是苏晴,她当时……”
“林晚!”江砚厉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证据确凿,你还想攀咬别人?苏晴心地善良,她刚才还在为你求情!”
心地善良……为她求情?
林晚看着他那张俊美却冷酷的脸,忽然就明白了。
他不是不信,他是不想信。
他需要一个人来顶罪,来平息这场风波,来保护他真正想要保护的那个人。而她,这个他迫于家族压力娶回来的、无足轻重的妻子,就是最合适的棋子。
巨大的悲恸和绝望瞬间攫住了她,让她浑身发冷,连牙齿都在打颤。
她看着他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又看向不远处被江砚的人护着、低垂着头仿佛受惊小鸟般的苏晴,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谬感席卷了她。
她还能说什么?又有谁会信她?
在江砚强势的压迫和“确凿”的证据链下,她最终“认罪”了。
法庭上,她听着法官宣读判决书,三年有期徒刑。她像个木偶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旁听席上,江砚坐在那里,衣冠楚楚,面无表情。自始至终,他没有看她一眼。
她被法警带离法庭的那一刻,最后回头望向他。
他正低头看着手机,侧脸线条冷硬,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一刻,林晚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轰然倒塌。
那个她爱了多年,嫁给他时以为自己拥有了全世界的男人,亲手为她打造了一座名为“背叛”的囚笼,将她彻底打入地狱。
第三章 铁窗血泪
监狱里的日子,是林晚从未想象过的灰暗和煎熬。
每一天都被严格的作息和繁重的劳动填满,呼吸间是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沉闷空气。起初,她还会在夜深人静时,蜷缩在冰冷的板铺上,望着高窗外那一小方狭窄的天空,默默地流泪,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微弱的、可笑的期待。
期待江砚会来看她,会告诉她,他相信她是无辜的,他正在想办法救她出去。
一个月,两个月……时间一天天过去,期待一次次落空。
她没有等来任何探视,没有等来只言片语。江砚像是彻底从她的世界里蒸发了一样,连同外面那个繁华喧嚣的世界,一起被隔绝在了高墙电网之外。
然后,她发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嗜睡,恶心,呕吐……起初她以为是监狱环境恶劣导致的生理不适,直到月事迟迟不来,一种可怕的猜测在她心中升起。
她利用一次外出劳动的机会,恳求一个面相看起来稍微和善些的女狱警,帮她弄来了一支验孕棒。
当那两条清晰的红杠出现在眼前时,林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脚冰凉。
孩子……
她和江砚的孩子。
在她对他彻底绝望,身陷囹圄的时候,这个孩子来了。像是一道微弱的光,猝不及防地照进了她漆黑一片的生命里,带来了一丝荒谬的、不合时宜的希望,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恐惧和茫然。
她该怎么办?在这个地方,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如何保护这个脆弱的小生命?
巨大的恐慌过后,一种奇异的柔软和坚韧慢慢从心底滋生。这是她的孩子,是她在这绝望境地中,唯一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她开始更加小心翼翼,努力多吃一点东西,即使在劳动时累得几乎虚脱,也强撑着护住自己的小腹。她在心里默默地对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说话,告诉它要坚强,妈妈会保护它。
她甚至鼓起勇气,再次恳求那位女狱警,帮她给江砚带个口信。她撕下笔记本一角,颤抖着写下:“我怀孕了,江砚,救救我们的孩子。” 折叠成小小的方块,递了出去。
石沉大海。
没有任何回音。
希望,在一次次的等待和失望中,被磨蚀殆尽。
就在她怀孕快满三个月的时候,一次在车间劳动,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和营养不良,她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地。
小腹传来一阵剧烈的、撕裂般的绞痛。
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从身下涌出,迅速浸透了单薄的囚裤。
“血……好多血!”旁边有人惊叫起来。
混乱的脚步声,嘈杂的人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林晚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沁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小腹,感受着那个小生命正在一点点从她身体里剥离。
痛……
撕心裂肺的痛,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灵魂被硬生生剜去一块的绝望。
“孩子……我的孩子……”她翕动着嘴唇,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眼泪混着汗水,滑落进鬓角。
意识模糊间,她仿佛看到了江砚。
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光亮处,冷漠地看着她在血泊中挣扎,无动于衷。
“江砚……救它……”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喃喃自语,随即彻底陷入了黑暗。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躺在监狱医院雪白的病床上。
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虚弱无力。小腹平坦,那里曾经孕育过的小生命,已经消失了。
医生公式化地告知她,孩子没保住,让她好好休息。
同监室的人看她的眼神,有怜悯,有漠然,也有幸灾乐祸。
她静静地躺着,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眼神空洞,没有一滴眼泪。
哀莫大于心死。
原来,极致的悲痛,是流不出眼泪的。
她只是慢慢地,从贴身的衣物最里层,摸出了那张被她藏了许久的、已经揉得发软的孕检单。上面模糊的B超影像,曾经是她全部的寄托。
她看着,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指尖在上面反复摩挲,直到纸张的边缘起了毛刺,字迹愈发模糊。
最后,在一次放风的时候,她趁着无人注意,将那张承载了她所有短暂欢愉和最终破碎的纸,一点点撕成了碎片,扬手撒进了呼啸的寒风中。
细碎的纸屑瞬间被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同她心里最后一点关于江砚,关于过去,关于那个未出世孩子的念想。
一起,埋葬了。
从那一刻起,以前的林晚,已经死了。
第四章 陌路开端
林晚没有回她和江砚曾经的“家”。
那个位于市中心顶级豪宅区的公寓,与其说是家,不如说是一个华丽冰冷的样板间,充满了她小心翼翼维持的、却始终得不到回应的所谓婚姻生活的痕迹。
那里不属于她,从来都不。
她用一个入狱前关系尚可、但几年未曾联系的老同学帮忙,临时租下了一个城中村的小单间。地方狭窄,环境嘈杂,墙壁上布满斑驳的水渍,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油烟混合的味道。
但这里,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是她的避难所,也是她重新开始起点。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她换掉了一个用了很多年的旧手机号码。那个号码的通讯录里,排在第一位,设置成紧急联系人的,始终是江砚。
现在,不需要了。
她看着那个小小的SIM卡被折断,扔进垃圾桶,心里异常平静。
然后,她开始找工作。
没有大学文凭——当年为了嫁给江砚,她放弃了即将到手的毕业证,安心做他笼中的金丝雀。没有工作经验,还有一段无法抹去的牢狱之灾。求职之路,艰难得超乎想象。
无数次被拒绝,无数次面对招聘人员或鄙夷或怀疑的目光。
她做过餐厅的洗碗工,双手被泡得发白溃烂;发过传单,在烈日下一站就是一天,汗流浃背;在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值夜班,忍受着孤独和困倦。
每一分钱,都赚得不易。
但她从未想过回头,从未想过再去求助那个男人。
身体的疲惫,反而让她的心灵获得了一种奇异的平静。至少,她现在花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是靠她自己的双手挣来的。
偶尔,在深夜打工回家的路上,或者透过出租屋布满污垢的窗户看着外面狭窄的天空时,她会想起那个失去的孩子。
心口还是会传来一阵细密而绵长的痛楚,但不再像最初那样撕心裂肺。那痛,已经沉淀成了身体的一部分,提醒着她过去的愚蠢和惨痛,也支撑着她必须走下去的决心。
日子,就在这种忙碌、清贫却又异常清醒的状态中,一天天流逝。
她刻意屏蔽了所有关于江砚的消息。不去看财经新闻,不去关注上流社会的八卦,仿佛那个人,连同他所在的那个世界,都从未在她的生命中出现过。
直到有一天,她在便利店整理货架时,听到两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女孩兴奋地讨论着一场即将举行的盛大婚礼。
“听说了吗?江氏集团的江总和那个苏晴,下个月要举行婚礼了!”
“真的吗?哇!终于修成正果了!他们俩可是我们圈子里公认的金童玉女,当年要不是那个恶毒的女人插足,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就是!那个姓林的女人真是活该,听说偷了苏晴的项链,被抓进去坐牢了!”
“报应!幸好江总终于看清了她的真面目……”
女孩们的议论声渐渐远去。
林晚拿着抹布的手,停顿在半空中,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闷的疼。
但很快,那阵疼痛就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凉的麻木。
原来,在外人眼里,她才是那个插足别人感情的恶毒女人,是罪有应得的小偷。
而江砚和苏晴,是历经磨难终成眷属的童话主角。
多可笑。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冷酷的笑意,然后继续低头,用力地擦拭着货架上的灰尘。
擦得干干净净,仿佛要将所有不堪的过往,都一并抹去。
他即将迎娶他的白月光,开启他完美无瑕的新生活。
而她,也将在她泥泞不堪的现实里,挣扎着,寻找属于自己的,哪怕微乎其微的光亮。
两条相交过的线,早已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无限延伸。
第五章 暗夜微光
便利店的玻璃门被推开,带进了深夜里潮湿的冷风。
林晚正蹲在货架最底层补充饮料,听见风铃响动,习惯性地站起身,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进来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穿着简单的灰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身形清瘦,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眼底却有种锐利而专注的光。他没有去看货架,径直走向收银台旁边的关东煮锅。
“萝卜,魔芋丝,海带结,各一份。”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熬夜后的干涩。
林晚熟练地帮他夹好食物,装入纸杯,淋上汤。男人接过,付了钱,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在收银台旁边的立柱上,一边小口吃着,一边目光放空地看着窗外沉寂的夜色。
这已经是林晚这个星期第三次在这个时间点看到他了。通常是在凌晨两三点,便利店最安静,几乎没什么客人的时候。
他似乎总是很累,但又似乎总是在思考着什么,身上有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沉静气质。
林晚没有过多留意,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清点货品,记录库存。
过了一会儿,男人吃完了关东煮,将纸杯扔进垃圾桶,似乎准备离开。转身的时候,他的手臂不小心带倒了旁边展示架上的一排糖果,哗啦啦散落一地。
“抱歉。”他立刻蹲下身去捡。
林晚也走过去帮忙。
两人沉默地将糖果一一拾起。在捡起最后一颗薄荷糖时,林晚注意到男人脚边掉落了一个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摊开的那一页,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还有不少修改的痕迹。
看起来,像是小说手稿。
男人也注意到了,迅速将笔记本捡起,合上,动作带着一种下意识的保护姿态。
“你是作家?”林晚将薄荷糖放回货架,随口问了一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与这位奇怪的熟客搭话。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算是吧,写点东西糊口。”他顿了顿,看向林晚,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便利店制服上停留了一瞬,“你呢?看起来不像一直做这个。”
林晚的心微微一紧,垂下眼睫,语气平淡:“刚出来,找不到别的工作。”
她没有明说“出来”是哪里,但男人似乎听懂了。他没有露出任何惊讶或鄙夷的神色,只是点了点头,很自然地说:“都不容易。”
这句简单的话,没有同情,没有探究,只是一种平等的陈述。让林晚一直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松弛了一点点。
“你写的什么类型?”她难得地有了一丝好奇心。
“悬疑,现实题材。”男人回答,犹豫了一下,补充道,“最近在构思一个新故事,关于……欺骗和救赎的。”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欺骗……救赎……
这两个词,像两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细微的涟漪。
男人没有再多说,拿着他的笔记本,对她点了点头,便推开玻璃门,再次融入了夜色之中。
之后的日子,这个男人依旧会时不时地在深夜出现,买一份关东煮,或者一杯最便宜的咖啡,有时会靠在角落写写画画,有时只是发呆。
林晚和他偶尔会有几句简单的交谈。她知道他叫陈默,一个没什么名气的自由撰稿人,靠给一些公众号写稿和接点零散的剧本活计为生,梦想是写一本真正属于自己的小说。
陈默似乎也察觉到了林晚身上不同寻常的故事感,但他从未追问。只是有一次,他看到林晚在休息间隙,用收银的圆珠笔在废弃的小票背面无意识地写着什么,字迹清秀而有力。
“你也喜欢写字?”他问。
林晚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将小票揉成一团,攥在手心,摇了摇头:“没有,随便划划。”
陈默看着她下意识防御的动作,没有戳穿,只是笑了笑:“有兴趣的话,可以试试。写作有时候……是种不错的疗愈方式。”
疗愈?
林晚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
她还能被疗愈吗?那些深入骨髓的伤害,那个午夜梦回依旧会让她惊醒的空洞和痛楚……
但某个被尘封的角落,似乎松动了一下。
那天晚上下班回到出租屋,她久违地没有立刻躺下休息。她坐在吱呀作响的旧书桌前,翻出了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印着便利店logo的便签纸。
拿着笔,犹豫了很久。
最终,她落下了第一个字。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
她写下了入狱第一天的情形。铁门的冰冷,狱警冷漠的脸,同监室犯人打量货物的眼神,还有……那瞬间将她淹没的、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
笔尖划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写着写着,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原来,把痛苦写出来,并不会让痛苦消失,但仿佛……把那些沉重得快要压垮她的东西,转移了一部分到纸上。
心里,似乎没有那么堵了。
她看着被泪水打湿的便签纸,怔怔地出神。
陈默说的,也许是对的。
这或许,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宣泄的出口,也是她……可能存在的一种,微乎其微的出路。
第六章 笔锋为刃
从那个夜晚开始,写作就像一株悄然滋生的藤蔓,在林晚荒芜的心田里扎根、蔓延。
她不再需要强迫自己入睡以逃避回忆,也不再需要靠身体的极度疲惫来麻痹神经。每当夜深人静,结束了一天辛苦的劳作,她便会坐在那张摇摇晃晃的书桌前,就着一盏昏暗的台灯,将那些沉淀在心底的、混合着血与泪的记忆和情绪,付诸笔端。
她给自己取了一个笔名,叫“渡鸦”。一种在黑暗中生存,象征着智慧与神秘的鸟。她希望自己能够像渡鸦一样,穿越过去的黑暗,寻找到新的生机。
她没有写日记,而是选择将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用小说的形式呈现出来。
故事的主角,叫“林蔓”,一个和她一样,被深爱的丈夫亲手设计送入监狱的女人。她细致地描绘林蔓入狱前的天真与痴情,描绘她在狱中遭受的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描绘那个在冰冷囚室里流逝掉的孩子带来的灭顶之灾,描绘她出狱后面对物是人非的茫然与坚韧……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剥开自己尚未愈合的伤疤,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但奇怪的是,伴随着这种极致的痛苦,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感也随之而生。那些无法对人言说的委屈、怨恨、不甘和绝望,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笔下的文字,成了她无声的呐喊,成了她刺向虚空的利刃。
她写林蔓的丈夫“江深”的冷酷与虚伪,写他如何为了维护另一个女人,毫不犹豫地将结发妻子推入深渊。
她写那个看似纯洁无瑕的“白月光”苏芸,如何在人后露出阴险狡诈的嘴脸。
她写监狱里形形色色的人,写她们的恶,也写她们偶尔流露的、微弱如萤火的善。
她写林蔓在失去孩子后,那种灵魂被抽空的死寂,以及从死寂中重新生长出来的、带着血丝的硬骨。
她不再流泪。写作的时候,她的眼神是冷的,心是硬的,只有握着笔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便利店的夜班工作,为她提供了相对稳定的收入和大量独处、构思的时间。陈默依旧是店里的常客,他似乎察觉到了林晚的变化——她身上那种沉沉的死气在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却极具穿透力的锋芒。
有一次,陈默看到林晚在休息时,对着窗外凝神思索,指尖无意识地在沾着水汽的玻璃上划拉着什么。他走过去,递给她一杯热牛奶。
“故事写得怎么样了?”他状似随意地问。
林晚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透过纸杯传到掌心。她沉默了片刻,轻轻点了点头:“还在写。”
“如果有需要,可以给我看看。”陈默笑了笑,“别的不说,当一个合格的读者,提点意见,我还是可以的。”
林晚没有立刻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她的小说,是在一个名为“天涯笔客”的文学网站上连载的。这个网站以发表现实题材作品著称,聚集了一批有深度、有追求的读者和编辑。
她将《囚笼》的前三章,以“渡鸦”的笔名发了出去。
没有抱任何希望。
最初几天,点击量寥寥无几,只有几个零星的收藏和评论。她并不在意,继续按照自己的节奏,每天晚上更新。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了一条网站编辑的站内短信。
“渡鸦你好,我是‘天涯笔客’的编辑青禾。非常冒昧打扰,拜读了您的作品《囚笼》,深感震撼。文字极具力量,情节真实得令人心碎。不知您是否有意向与我们网站进行深度合作?我们可以提供更好的推荐位和宣传资源……”
林晚看着那行字,心脏久违地,剧烈地跳动起来。
震撼?真实?
她盯着那两个词,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复杂难言的弧度。
当然真实,因为那几乎就是她用血肉模糊的经历,一字一句镌刻下来的。
她回复了青禾,表示了感谢,并同意签约。
随着网站推荐的加大,《囚笼》的数据开始以惊人的速度攀升。点击、收藏、评论呈指数级增长。
“哭了,林蔓太惨了!”
“江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人渣!”
“现实里真的有这种男人吗?太可怕了!”
“作者是不是有类似经历?写得太真实了,代入感太强,窒息!”
“渡鸦大大文笔太好了!求更新!”
“为蔓蔓打call!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
无数的评论涌入后台,有同情,有鼓励,有对渣男的声讨,也有对作者身份的好奇和猜测。
林晚一条条地看着那些评论,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陌生的声音,像是一道道微光,穿透了她自我封闭的壳,让她意识到,她不是孤独的,她的痛苦,可以被理解,她的遭遇,能够被共情。
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力量,开始在她心底滋生。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一切、无声无息的林晚。
她是“渡鸦”,是那个用文字,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撕开给世人看,并因此获得了某种奇异力量的作者。
《囚笼》的热度持续发酵,开始冲出“天涯笔客”网站,在其他的社交媒体上被提及、讨论。甚至有一些影视公司,通过编辑青禾,表达了想要购买版权的意向。
命运,似乎在她最绝望的时候,为她推开了一扇意想不到的窗。
而窗外,是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广阔而充满可能性的世界。
第七章 轩然大波
《囚笼》火了。
火得悄无声息,却又势不可挡。
起初只是在“天涯笔客”网站内部引发热议,随着推荐位的提升和读者口碑的发酵,它像一股暗流,迅速蔓延至各大社交媒体平台。
微博上,有关、、等话题阅读量持续攀升,引发了广泛讨论。知乎上出现了“如何评价渡鸦的小说《囚笼》?”“《囚笼》中的情节是否真实反映了某些社会现实?”等高热度提问。
各大公众号纷纷撰文解读,从女性困境、婚姻真相、司法漏洞等多个角度剖析这部现象级作品。
渡鸦,这个神秘的笔名,也随之蒙上了一层传奇色彩。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是男是女,有着怎样的经历。越是神秘,越是引人探究。
“作者一定亲身经历过!”
“这文字里的绝望和痛苦,不是凭空能想象出来的。”
“求扒渡鸦真实身份!是不是哪个知名作家的马甲?”
“我怀疑就是真实事件改编,那个江深和苏芸,现实里肯定有原型!”
猜测甚嚣尘上。
林晚依旧在便利店上着夜班,白天写作、休息,生活节奏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看着网络上那些汹涌的讨论,看着那些素未谋面的人为“林蔓”的命运揪心,对“江深”口诛笔伐,她有一种极其复杂的感受。
像是终于得到了迟来的声张,又像是被迫将最隐秘的伤疤暴露在阳光下的不适。
陈默是第一个当面和她提起《囚笼》的人。
那晚他来买咖啡,看着正在整理货架的林晚,忽然开口:“最近有本很火的小说,叫《囚笼》,你看了吗?”
林晚整理货架的手微微一顿,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听说了,没怎么看。”
陈默靠在收银台边,若有所思:“文笔很厉害,故事……也挺特别。尤其是里面关于监狱生活和失去孩子那几段,写得……”他似乎在斟酌用词,“……太真实了。”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转过身,对上陈默探究的目光。他的眼神很锐利,仿佛能穿透她故作平静的表象。
“是吗?”她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无所谓,“小说而已,都是编的。”
陈默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说:“有时候,现实比小说更戏剧化。”他拿起咖啡,“走了,保重。”
看着陈默离开的背影,林晚靠在冰凉的货架上,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知道,陈默可能已经猜到了什么。但他没有点破,这让她感激。
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
《囚笼》的巨大声浪,不可避免地,传到了那个她刻意回避的世界。
第八章 彼岸惊澜
江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江砚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听着下属汇报工作,眉头微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最近一段时间,他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烦躁。公司事务一切顺利,与苏晴的婚礼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一切都按照他预设的轨道完美运行。
但林晚出狱那天,那个安静得过分、空洞得让他心头发堵的眼神,总是不经意地闯入他的脑海。
她没哭,没闹,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这不对劲。
他派去跟着她的人回报,她租住在环境恶劣的城中村,打着几份零工,生活清贫,但似乎……很平静。
这种平静,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不安。
“江总?”下属察觉到他的走神,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江砚回过神,挥了挥手,示意汇报继续。
这时,他的私人手机响了一下,是特设的提示音,来自他关注的一个财经评论家的微博。他随手点开。
那条微博本身内容无关紧要,但下面的相关推荐里,一条热门微博的标题,猛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虐心神文《囚笼》:揭秘豪门婚姻背后的阴谋与背叛#
《囚笼》?
他本能地觉得这名字有些刺眼。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那个话题。
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拥有百万粉丝的读书博主的深度长评。博主详细梳理了《囚笼》的故事梗概,并截取了文中一些经典的、极具冲击力的段落。
“……林蔓站在被告席上,看着那个曾对她许下白头之约的男人,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她,亲手将她推进地狱。她才知道,原来三年的痴心爱恋,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冰冷的囚室,身下是不断蔓延的、温热的血迹。她死死捂住小腹,感受着那个小生命一点点流逝,用尽最后力气呼喊那个男人的名字,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黑暗和寂静……”
“……出狱那天,他等在门口,问她‘知错了吗’。她安静点头,转身离开。没告诉他,那个他曾短暂期待过的孩子,早已化成了一滩血水,埋葬在了那个不见天日的牢笼里……”
江砚的呼吸,骤然停滞!
被告席……骗局……囚室……孩子……
一个个关键词,像一把把烧红的铁锥,狠狠刺入他的大脑!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凸起,微微颤抖。
这……这写的是什么?!
为什么情节……会如此熟悉?!
那个孩子……什么孩子?!
林晚什么时候怀过孕?!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像海啸般席卷了他。他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真皮座椅,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正在汇报的下属吓了一跳,噤若寒蝉。
江砚却恍若未闻,他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目光猩红,像是要透过那些文字,看到背后那个名叫“渡鸦”的作者!
他几乎是颤抖着手指,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渡鸦”、“囚笼”……
更多的信息涌现出来。
小说的连载平台,读者的热烈讨论,对作者身份的种种猜测……
他点开“天涯笔客”的链接,找到了《囚笼》的连载页面。他看着那简洁却压抑的封面,看着故事简介里那句“她用三年牢狱,换他白月光无忧;他用一句‘知错’,葬她一生痴情与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轰——!”
江砚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颅内炸开。
孩子……
那个孩子……
他猛地想起,林晚入狱后大概两个多月,似乎是有个监狱打来的电话,说他妻子情况不稳定,希望家属能去探望。当时他正忙着为苏晴筹备一个画展,心烦意乱,只当是林晚又想耍什么花样引起他的注意,直接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并吩咐秘书以后这类电话一律挡掉。
后来……好像还有过一次,监狱那边托人带话,说有什么重要事情需要联系他。他当时……他当时做了什么?他好像正在和苏晴共进晚餐,直接让保镖把人打发走了。
重要事情……
难道……就是孩子?!
不!不可能!
江砚踉跄一步,扶住办公桌才稳住身形,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涔涔而下。
他拒绝相信!
这一定是林晚的报复!是她故意写的这些东西来污蔑他!是她找了枪手,编造出这种恶毒的故事来博取同情,破坏他和苏晴的名声!
对!一定是这样!
一股滔天的怒火,混合着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蚀骨的心虚和恐惧,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几乎是咆哮着对助理吼道:“查!给我立刻去查!那个叫‘渡鸦’的混蛋到底是谁?!还有,三年前林晚在监狱里的所有医疗记录!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他倒要看看,林晚,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第九章 狭路相逢
《囚笼》的爆火,带来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几家颇具实力的影视公司通过编辑青禾,表达了强烈的合作意向,希望能购买《囚笼》的影视改编权,并邀请作者渡鸦参与剧本创作。同时,一家知名的出版社也找上门,希望出版实体书。
青禾建议林晚,可以考虑举办一个小型的媒体见面会,一方面是正式签约,另一方面也是适当地在公众面前亮相,为后续的影视化和图书出版造势。
“你需要走出来,渡鸦。”青禾在电话里说,“你的故事打动了很多很多人,他们不仅仅是想看故事,也想认识故事背后的人。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林晚握着手机,沉默了良久。
走出来?
站到聚光灯下,接受众人的审视和追问?
她本能地感到抗拒和恐惧。那意味着她可能要直面更多关于过去的探究,甚至可能暴露她的真实身份。
但是……
她看着电脑屏幕上《囚笼》的文档,看着那些由她血泪凝结而成的文字,看着后台无数读者温暖的留言和鼓励。
一种从未有过的勇气,悄然滋生。
她不能再躲在“渡鸦”这个面具后面一辈子。她需要走出来,需要面对,需要真正地与过去做一个了断。
这,或许也是疗愈的一部分。
最终,她答应了青禾的提议。
见面会的地点,定在市中心一家格调优雅的咖啡馆。规模不大,只邀请了几家比较权威的媒体和重要的合作方代表。
林晚特意提前到了了一会儿,在青禾的陪同下,在休息室做最后的准备。她穿了一身简单的黑色连衣裙,款式简洁,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也让她身上那种沉静又带着一丝破碎感的气质更加突出。
青禾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和担忧:“准备好了吗?可能会有些尖锐的问题。”
林晚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嗯。”
她准备好了。无论面对什么,她都不会再退缩。
与此同时,咖啡馆楼下。
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疾驰而来,猛地刹停在路边。车门打开,江砚迈步下车,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刚刚得到消息,“渡鸦”今天会在这里举行媒体见面会。
他倒要亲眼看看,这个藏头露尾、编造谎言污蔑他的“渡鸦”,究竟是何方神圣!如果真的是林晚……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咔哒的轻响。
他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大步走向咖啡馆入口。助理和保镖紧随其后。
就在他即将踏入大门的那一刻,旁边一道略显熟悉的身影,让他脚步猛地一顿。
是陈默。
他穿着依旧随意,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正低头看着手机,似乎也是在等人。
江砚的眉头皱得更紧。陈默?他那个远房表姨家的儿子,一个放着家族企业不继承,非要搞什么不靠谱的文学创作的怪胎。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默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抬起头,看到江砚,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
“江总?”陈默走上前,语气带着几分疏离的客套,“真巧。”
“你怎么在这里?”江砚语气不善,他现在没心情应付这个向来不对付的表弟。
陈默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坦然道:“我来谈个合作。《囚笼》的影视改编,我有点兴趣,受邀来聊聊。”
《囚笼》?!
江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陈默也知道《囚笼》?他还想参与改编?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直冲头顶。他死死盯着陈默,眼神锐利如刀:“你也看了那本胡说八道的东西?”
陈默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避,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是不是胡说八道,我想,当事人最清楚。江总今天过来,是打算亲自来确认一下?”
江砚的心猛地一沉。陈默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了什么?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不再理会陈默,阴沉着脸,一把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闯了进去。
见面会刚刚开始。
不大的会场里,坐满了媒体记者,长枪短炮对准了前方临时搭建的小小发言台。
而当江砚的目光,穿透有些嘈杂的人群,落到发言台后那个穿着黑色连衣裙、身姿挺拔、面容清瘦却眼神坚定的女人身上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真的是她。
林晚。
那个在他记忆里,总是带着几分怯懦、几分讨好、眼神温顺得像只兔子的女人。
此刻,她就站在那里,站在聚光灯下,面对着众多的镜头和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她的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冷冽的疏离感。
她拿着话筒,正在回答记者的问题。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清亮,沉稳,带着一种经历过巨大创伤后的平静力量,与他记忆中那个软糯的、总是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声音,判若两人。
江砚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冲向了大脑,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耳边嗡嗡作响,记者们提问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的眼里,只剩下那个站在台上,仿佛脱胎换骨般的林晚。
真的是她。
渡鸦,就是林晚。
《囚笼》,就是她写的。
那些让他震怒、让他恐慌的文字,那些关于监狱、关于背叛、关于……孩子的描述,全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那么……孩子……
那个他从未知晓,甚至在她出狱那天都未曾听闻的孩子……难道……也是真的?!
这个念头,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最深处,带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的剧痛和恐慌。
他死死地盯着台上的林晚,目光猩红,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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