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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被婶婶欺负了32年没还过手,如今看到婶婶的晚年生活,我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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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亮起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给我妈打下手,听她絮叨着新学的一道“赛螃蟹”到底要放几个鸡蛋。

来电显示是“婶婶”。

我妈擦了擦手,有些迟疑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在征求我的同意。

我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葱花“哐”地一声剁在案板上。

她叹了口气,划开接听键,开了免提。

“嫂子啊……”

电话那头传来婶婶张桂花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熟悉,是因为这声音在我记事起的三十多年里,像一把钝刀子,时不时就在我妈心上划一下。陌生,是因为它第一次没了那股子高高在上的、理所当然的尖利,反而带着一丝……我该怎么形容?带着一丝讨好,一丝几乎可以说是卑微的颤抖。

我妈“嗯”了一声,声音很低。

“那个……嫂子,你跟曦曦现在有空吗?我……我想过去坐坐。”

我心里冷笑一声。

过去三十多年,她来我们家,从来都是直接拍门,嗓门大得整栋楼都能听见,哪次用过“想”和“吗”这种问句?

我妈看了我一眼,还是那副老好人的样子:“有空,你来吧。”

挂了电话,我妈看着我,欲言又止。

“妈,你又想说什么?‘都是一家人’?‘她也不容易’?”我把刀往水槽里一扔,溅起的水花像我压不住的火气。

“曦曦……”

“别叫我。”我转过身,靠在冰凉的流理台上,“我今天就想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妈没再说话,默默地把那盘切坏了的葱花收进小碗里,又重新拿了根新的,慢慢地切着。

厨房里只剩下刀刃和案板规律的接触声,笃,笃,笃。

像是在为一场迟到了三十二年的戏,敲着开幕前的鼓点。

而我,作为这场戏看了最久的观众,第一次,不是愤怒,也不是心疼我妈。

我只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度讽刺的弧度。

我笑了。

我笑这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一)那件红毛衣

我记忆里,关于婶婶最早的恶意,来自一件红色的毛衣。

那年我大概六岁,快过年了。我爸单位发了点奖金,我妈高兴了好几天,拉着我去百货大楼,给我挑了一件红色的、胸口有只白色小兔子图案的毛衣。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件“商场货”。

在那个年代,我们家条件很一般,我穿的衣服大多是妈妈自己织的,或者亲戚家孩子穿剩下的。

我妈牵着我的手,一遍遍地抚摸着那件毛衣柔软的料子,眼睛里闪着光:“我们曦曦穿上,肯定跟年画上的娃娃一样。”

我抱着那件毛衣,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

大年初二,按规矩要去爷爷奶奶家拜年。我妈一大早就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宝贝似的给我套上了那件新毛衣。

一进门,就撞上了婶婶和她儿子,我的堂弟,陈伟。

婶婶的眼睛像雷达一样,瞬间就锁定了我的新毛衣。

“哟,嫂子,发财了啊?给曦曦买这么好的毛衣?”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就过来揪住毛衣的袖子,那力道大得我一个趔趄。

我妈赶紧扶住我,脸上堆着笑:“孩子爸单位发了点钱,过年了,给孩子添件新衣服。”

“这料子,羊绒的吧?得不少钱吧?”婶婶的手指在毛衣上捻了捻,语气里带着一股子酸味。

“不是羊绒,就是普通的羊毛衫。”我妈解释道。

“哎呀,不管什么绒,看着就贵气。”婶婶说着,突然把我堂弟拽到身前,“伟伟,你看姐姐的毛衣好看吗?”

堂弟比我小一岁,正是最淘气的年纪,他手里还抓着一把刚从谁家口袋里掏出来的瓜子,油乎乎的。

他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喜欢吗?喜欢就让姐姐给你穿穿。”婶婶笑眯眯地说。

我当时就愣住了,下意识地抱紧了胳膊。这是我的新毛衣!

我妈的脸色也变了:“桂花,这是女孩子的衣服,伟伟穿不了。”

“穿不了怎么了?试试嘛!小孩子家家的,分什么男女。”婶婶不由分说,伸手就要来扒我的毛衣。

我吓得直往我妈身后躲。

“妈!我不要!”我叫了起来。

“你看看你看看,这孩子,多小气!一件衣服而已,亲戚家的弟弟摸一下都不行?”婶婶的嗓门一下子拔高了,整个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爷爷奶奶坐在沙发上,没说话。我爸和我叔叔在阳台抽烟,假装没听见。

那一刻,全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和我妈,被婶婶尖利的声音包围着。

“桂花,你别这样,孩子还小。”我妈的声音很低,带着恳求。

“我怎么了?我还不是看你们家曦曦这件衣服好看,想让我们家伟伟也沾沾喜气?嫂子,你这思想也太……啧啧,难怪别人说城里人瞧不起我们乡下亲戚。”

一顶大帽子就这么扣了下来。

我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最怕别人说这个。她和我爸都是从小地方考学出来的,对老家的亲戚,总带着一种近乎“赎罪”般的迁就。

就在我以为我妈要妥协的时候,我被她往身后拉得更紧了。

“桂花,衣服真不能脱,外面冷,孩子会感冒的。”我妈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那是记忆中,她为数不多的,正面“顶撞”了婶婶一次。

婶婶大概也没想到我妈会这么坚持,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挂不住了,冷笑一声:“行,行,你了不起,你家孩子金贵。我们碰不起。”

她说完,拉着堂弟,一屁股坐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小气”、“抠门”、“没把我们当亲人”。

那顿年夜饭,我吃得食不下咽。

我能感觉到婶婶的目光,像针一样,一遍遍地扎在我红色的毛衣上。

饭后,大人们在客厅打牌,我们小孩子在院子里玩。

堂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根点燃的呲花,眼睛里闪着不怀好意的光。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把呲花凑到了我的胸口。

“刺啦——”

一股焦糊味传来,我尖叫起来。

我胸口那只白色的小兔子,被烫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大洞。火星子甚至燎到了里面的内衣,烫得我皮肤火辣辣地疼。

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大人们闻声跑了出来。

我妈看到我胸口的洞,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抱着我,不停地给我吹着伤口。

婶婶跑过来,看了一眼,非但没有责备她儿子,反而一把抢过我堂弟手里的呲花,嚷嚷道:“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没烫着手吧?”

然后,她才转过头,对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我,轻描淡写地说:“小孩子家玩闹,没轻没重的。不就一件衣服嘛,哭什么哭?大过年的,多不吉利!”

“再说了,”她瞟了我妈一眼,“谁让你家孩子穿这么金贵的衣服出来显摆?这不招人吗?”

我爸终于忍不住了,吼了一句:“张桂花!你说的是人话吗?”

叔叔也赶紧过来拉住她:“少说两句!”

婶婶却更来劲了:“我怎么了?我说错了吗?本来就是!自己有几个钱不知道姓什么了,穿得花里胡哨的,给谁看啊?现在好了吧?破了!看你还怎么穿出去显摆!”

那一刻,六岁的我,第一次理解了什么叫“恶毒”。

那件红毛衣,后来被我妈用一块同样是白色的布,绣上了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盖住了那个丑陋的洞。

但我再也没穿过它。

那是我妈第一次,也是很多年里唯一一次,试图保护我却惨败的经历。

从那以后,她在我婶婶面前,就再也直不起腰来了。

她似乎觉得,是我“显摆”在先,才惹来了后面的祸。是她没有处理好,才让我在大过年受了伤。

这种莫名的愧疚感,像一根绳子,捆了她三十二年。

(二)“为你好”的枷锁

门铃响了。

我妈像触电一样站直了身体,在围裙上使劲擦了擦手,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是婶婶张桂花。

几个月不见,她像是老了十岁。头发花白,乱糟糟地贴在头皮上,脸上是那种被生活反复捶打过的灰败和疲惫。曾经那双总是精光四射、算计着什么的眼睛,此刻也浑浊不堪,布满了红血丝。

她手里提着一个果篮,上面的水果看着就不怎么新鲜,塑料包装纸都起了皱。

“嫂子……”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快进来吧,外面冷。”我妈侧身让她进来,接过果篮放在了玄关。

婶婶换鞋的动作很慢,甚至有些笨拙。她抬起头,看到了站在客厅里的我,眼神瑟缩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曦曦也在家啊。”

我“嗯”了一声,没动,也没说“婶婶好”。

我凭什么要对她好?

气氛一下子就僵住了。

还是我妈打破了沉默:“桂花,你先坐,我去给你倒杯水。”

婶婶在沙发上坐下,只坐了半个屁股,腰杆挺得笔直,双手局促地放在膝盖上。这副模样,和我记忆里那个在沙发上一躺,嗑着瓜子,瓜子皮吐得满地都是的她,判若两人。

我抱臂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婶婶,有事就直说吧。你这个样子,我害怕。”我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

她的脸瞬间涨红了,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妈端着水杯出来,嗔怪地看了我一眼:“曦曦,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她把水杯放在婶婶面前的茶几上:“桂花,喝水。孩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不,不,曦曦说得对。”婶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是我……是我不对。”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像是要借此鼓起勇气。

“嫂子,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和曦曦……借点钱。”

终于说出来了。

我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借钱?”我重复了一遍,拉长了音调,“借多少啊?一千?一万?”

婶婶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三十万。”

我妈倒吸一口凉气。

我也愣住了。我以为她最多也就狮子大开口要个三万五万,没想到,她张口就是三十万。

“你疯了?”我脱口而出。

“曦曦!”我妈厉声喝止了我。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跟我说话。

她转过头,看着婶婶,眉头紧锁:“桂花,出什么事了?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婶婶的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她开始断断续续地哭诉。

原来,她那个被她吹上天的儿子,我的堂弟陈伟,根本不是像她跟亲戚们炫耀的那样,在什么大公司当主管,年薪几十万。

他毕业后一直高不成低不就,换了好几份工作。后来嫌打工太累,就跟着朋友去做什么“投资”,结果被人骗了,不仅赔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

现在,追债的人天天上门,在门上泼油漆,半夜打电话威胁。

“他们说……再不还钱,就要……就要砍掉伟伟一只手……”婶婶哭得泣不成声,“嫂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我看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觉得有些讽刺。

我想起了我的高考。

那年我拼死拼活,考上了一所还不错的211大学。拿到通知书那天,我妈高兴得像个孩子,请了所有亲戚来家里吃饭。

席间,婶婶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哟,曦曦考上大学了?恭喜啊。不过我听说,这学校也就是个普通的211,在北京排不上号吧?”

我妈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们家伟伟,虽然才上高二,但他们老师说了,他这个成绩,冲一冲清华北大都有希望呢!”她一脸骄傲,仿佛陈伟已经拿到了清华的录取通知书。

“女孩子嘛,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将来还不是要嫁人。找个好工作,不如找个好老公。”她端起酒杯,意有所指地对我爸说,“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爸尴尬地笑了笑,没接话。

从那以后,每次家庭聚会,婶婶的固定节目就是吹嘘她儿子多有出息,顺便贬低我几句。

“我们家伟伟又拿奖学金了。”

“哎呀,曦曦一个月工资多少啊?够在北京租房子吗?我们家伟伟实习期工资都比你高呢!”

“女孩子别太要强,差不多就行了。你看你,都快三十了,男朋友还没有,我们家伟伟女朋友都换了好几个了。”

这些话,像一根根看不见的针,扎在我妈心上。

她嘴上不说,但我知道她难受。她会在我回家的时候,旁敲侧击地问我工作顺不顺心,有没有谈恋爱,仿佛生怕我真的像婶婶说的那样“一事无成”。

她把我所有的成就,都看作是替她在婶婶面前“争一口气”的工具。

我努力工作,拼命加班,从一个小助理做到部门主管,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在我妈跟亲戚通电话时,能有底气说一句:“我们曦曦也挺好的。”

现在,那个被她捧在手心、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成了个欠了一屁股债的赌徒。

而她,却要来向那个被她一直瞧不起的、认为“读那么多书没用”的侄女,借钱去填这个无底洞。

多可笑啊。

“嫂子,你跟大哥一辈子都是老师,退休金高,肯定有积蓄的。”婶婶还在哭求,“曦曦现在也是主管了,工资肯定不低。你们帮帮我,就当是我求你们了!”

她说着,竟然要从沙发上滑下来,给我妈下跪。

我妈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桂花,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

我妈扶着她,转头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恳求。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在等我松口。

只要我点一下头,哪怕只是一个眼神,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拿出她和爸爸一辈子的积蓄,去救她那个不成器的侄子。

因为“都是一家人”。

因为她善良,或者说,懦弱了一辈子。

我突然觉得很累。

为我妈感到累。

也为我自己感到累。

我凭什么要用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去为一个曾经那么羞辱我、看不起我的人的错误买单?

就因为我们是“亲戚”?

“妈,”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的钱,是我一分一分挣来的。我没义务,也没兴趣,去给一个赌徒还债。”

“婶婶,你儿子是成年人了,他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至于你们,”我看着我妈,“你们的养老钱,你们想怎么花,是你们的自由。我管不着。”

说完,我没再看她们一眼,转身回了我的房间,关上了门。

我听到客厅里,婶婶的哭声更大了。

夹杂着我妈无力的劝慰声。

“桂花,你别哭,我们再想想办法……”

我躺在床上,用枕头蒙住头。

我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小时候,婶婶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妈是“不下蛋的母鸡”,因为她只生了我一个女儿。

想起我上初中,发育得比较早,婶婶阴阳怪气地说:“女孩子家家的,一点不检点,这么小就想男人了?”

想起我爸生病住院,她一次没来探望过,却在我爸出院后,第一时间打电话来“关心”,话里话外都在打听花了多少钱,医保报了多少。

三十二年。

整整三十二年。

我妈的退让,换来的不是和睦,而是得寸进尺。

她的善良,被当作可以随意践踏的懦弱。

现在,报应终于来了。

可我为什么,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我只觉得,无尽的悲哀。

(三)一碗没放盐的面

那天晚上,我爸回来了。

我妈在饭桌上,小心翼翼地提了这件事。

我爸沉默了很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客厅里烟雾缭绕。

他是我叔叔的亲哥,陈伟是他的亲侄子。

这份血缘,是绕不过去的坎。

“你怎么想?”他最后问我妈。

我妈看了我一眼,低着头,搅着碗里的米饭:“我……我听你的。”

又是这句话。

我爸叹了口气,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我手里还有十万,是准备给你和曦曦妈换个好点的墓地的……先拿去给他吧。剩下的,让他自己想办法。”

“爸!”我叫了出来,“那是你们的养老钱!凭什么给他?”

“不然呢?看着他被人砍手?”我爸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他再混蛋,也是你弟弟,是我亲侄子。”

“我没这样的弟弟!”我几乎是吼出来的。

“陈曦!”我爸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都跳了一下,“这是我们大人的事,你少插嘴!”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男人,在我被婶婶欺负的时候,他总是假装看不见。在他的“和为贵”和“兄弟情”面前,我和我妈的委屈,一文不值。

现在,他的亲侄子出事了,他就要拿出自己的棺材本去填坑。

多么伟大的亲情啊。

我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好,你们的钱,你们做主。我明天就搬出去住。这个家,我待不下去了。”

我摔门进了房间。

那天晚上,我们家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最后,是我妈的哭声结束了这一切。

“别吵了……别吵了……”她蹲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都怪我,都怪我没用……”

第二天,我没有搬出去。

因为我妈一大早就红着眼睛,给我做了一碗面。

一碗没放盐的面。

我吃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她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说:“曦曦,妈知道你委屈。这么多年,是妈不好,妈太软弱了,让你跟着受了好多气。”

“妈这辈子,没跟人红过脸。你婶婶那个人,我知道,她刀子嘴,其实……其实心也不算太坏……”

我听到这里,差点把筷子扔了。

心不算太坏?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为那个女人开脱!

“她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我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嫁给你爸,你爸是大学生,工作体面。她嫁给你叔,你叔就是个普通工人。她心里不平衡。”

“她觉得我们瞧不起她,所以她就要处处压我们一头,证明她过得比我们好。”

“她对你不好,也是因为你比伟伟争气。你从小学习就好,长得也好看,嘴也甜。她嫉妒。”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懂?

可是,懂了又如何?

嫉妒,就可以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吗?

“曦曦,这次的事,我知道你生气。三十万,不是小数目。妈和你爸的钱,给了他,我们以后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但是……”她顿了顿,眼泪又下来了,“他是你弟弟啊。我们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看着他出事吧?”

“妈求你了,曦曦。就当是……就当是帮妈最后一次。过了这个坎,以后我们跟他们家,就……就少来往了。”

我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鬓角新增的白发。

我突然意识到,我赢不了她。

我所有的愤怒,所有的道理,在她这套“血浓于水”的逻辑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不是在跟婶婶斗,我是在跟我妈斗。

而我,永远也舍不得,让她输。

我默默地吃完了那碗没放盐的面。

吃完,我抬起头,看着她。

“妈,钱可以借。”

她眼睛一亮。

“但是,我有条件。”

(四)一张欠条,一纸协议

我把婶婶和我叔叔,约到了我们家。

我爸妈坐在主位的沙发上,我坐在他们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放着我连夜打印出来的两份文件。

一份是《借款协议》。

一份是《家庭关系责任分割协议》。

婶婶和我叔叔局促地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像两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叔叔,婶婶。”我开了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三十万,不是小数目。是我爸妈一辈子的积蓄,也是我工作好几年才攒下的一点钱。”

“我们愿意借,是看在血缘亲情上。但是,亲兄弟,明算账。”

我把那份《借款协议》推到他们面前。

“这上面写得很清楚。借款三十万,月利率按银行同期贷款利率计算,分五年还清。每个月还多少,都写明白了。”

“陈伟作为共同借款人,也需要签字画押。”

“如果逾期不还,我们有权通过法律途径追回欠款,并且会向法院申请,将你们名下那套老房子进行拍卖。”

叔叔拿起协议,一字一句地看着,脸色越来越白。

婶婶已经傻眼了:“曦曦……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我们是一家人啊!怎么还搞这个……”

“正因为是一家人,才要把话说清楚。”我打断她,“不然,以后为了这点钱,亲戚都没得做。”

“可是……可是这利息……”

“婶婶,”我笑了,“你去外面借高利贷,利息比这个高多少,你心里有数。我们按银行利息算,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她不说话了,嘴唇哆嗦着。

我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又把第二份文件推了过去。

“这是第二份,更重要。”

“《家庭关系责任分割协议》。”

“主要内容就一条:从今天起,我们两家,经济独立,责任各自承担。”

“也就是说,以后你们家再有任何经济上的困难,我们家没有义务再提供任何帮助。相应的,我们家以后有任何事情,也不需要你们负责。”

“包括但不限于,日常的人情往来,红白喜事,以及最重要的——”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爷爷奶奶的养老送终问题。”

“爷爷奶奶现在身体还硬朗,一直都是我们两家轮流照顾。从签下这份协议开始,爷爷奶奶的赡养,由我们家全部承担。包括他们的生活费、医药费,以及百年之后的全部费用。”

“作为交换,爷爷奶奶现在住的那套老房子,以及他们名下所有的财产,在他们百年之后,全部归我们家所有。你们家,自愿放弃继承权。”

“这份协议,需要你们夫妻俩,还有爷爷奶奶,共同签字,然后拿去做公证。”

我说完,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我爸妈都震惊地看着我。他们没想到我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叔叔的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婶婶更是“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陈曦!你……你安的什么心!你这是要逼我们断绝关系!还要抢你爷爷奶奶的房子!”

“我安的什么心?”我迎上她的目光,毫不退缩,“我安的是让我爸妈后半辈子能过几天安生日子,不再被你们家当成提款机的心!”

“我抢房子?婶婶,你摸着良心说,这些年,爷爷奶奶生病住院,是谁在跑前跑后?是谁在掏钱垫付医药费?你们除了在病床前拍几张照片发朋友圈,假惺惺地掉几滴眼泪,还做过什么?”

“你们只想着分房子,想过尽孝吗?”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选择。要么,你们继续跟我们共同承担赡养爷爷奶奶的责任,那这三十万,一分钱都没有。你们儿子的手,是保不住了。”

“要么,你们签了这份协议,拿走这三十万,去救你们的宝贝儿子。从此以后,爷爷奶奶跟你们再无关系,你们也别再惦望那套房子了。”

“路给你们选,怎么走,你们自己决定。”

婶婶被我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气得浑身发抖,转头看向我妈,带着哭腔:“嫂子!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她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妈身上。

这是最后的决战。

我知道,只要我妈心一软,说一句“曦曦,别这样”,我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我妈坐在那里,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又要妥协了。

然后,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婶婶,声音很轻,但异常清晰。

“桂花,我觉得……曦曦说得对。”

那一瞬间,我感觉我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婶婶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嫂子,你……”

“这么多年了,”我妈打断她,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怯懦,只剩下一种看透了一切的平静,“我一直当你们是亲人。你们需要帮忙,我能帮的,从来没二话。”

“我以为,人心换人心。我对你们好,你们总该记着一点。”

“可是,我错了。”

“曦曦小时候那件毛衣,你还记得吗?”

婶婶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

“你儿子把它烫了个洞,你非但没道歉,还说是我家曦曦显摆。”

“曦曦高考,你当着所有亲戚的面,说她学校不好,说女孩子读书没用。”

“我跟你哥,省吃俭用,供她读完大学,她自己争气,在北京找了份好工作。你又说她是大龄剩女,嫁不出去。”

“桂花,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我们对你掏心掏肺,你把我们当什么了?”

我妈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婶婶的心上。

也砸在我的心上。

我从来没想过,这些我以为她已经忘记了的、忍下去了的委屈,她其实全都记得。

记得清清楚楚。

“今天,曦曦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我妈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坚定。

“钱,我们可以借。但是,这两份协议,必须签。”

“签了,我们还是亲戚,只是以后各过各的,互不打扰。”

“不签,”她深吸一口气,“那这三十万,你们就当没听过。我们家,也拿不出来。”

“你自己选吧。”

婶婶彻底瘫坐在沙发上,面如死灰。

叔叔拿着那两份协议,手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看了看协议,又看了看自己的老婆,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是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无奈。

他知道,他没得选。

他儿子的未来,和一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手,并且还要跟他哥平分的房子之间,孰轻孰重,他分得清。

“我们……签。”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五)落幕与新生

那天下午,我们两家人,加上被我从公园里叫回来的爷爷奶奶,一起去了公证处。

当着公证员的面,叔叔和婶婶,在两份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红色的手印。

婶婶签字的时候,手一直在抖,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纸上,洇开了一个个小小的墨点。

爷爷奶奶一开始还有些不理解,但在我爸跟他们解释了陈伟欠下高利贷的事情,又给他们看了那些催债短信和泼油漆的照片后,两位老人沉默了。

最后,爷爷叹了口气,也在协议上签了字。

他说:“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两个老的,不能再拖累你们了。”

从公证处出来,我当着他们的面,把三十万转到了叔叔的卡上。

叔叔收到到账短信的那一刻,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都佝偻了下去。

婶婶从头到尾,没有再看我们一眼。

她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陈伟。

陈伟也来了,被他爸妈强行拽来的。他全程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但在我看来,他更像一个等待父母收拾烂摊子的巨婴。

签完字,拿了钱,两家人在公证处门口,分道扬镳。

没有告别,没有客套。

就像两条相交了几十年的线,从这一刻起,终于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回家的路上,我妈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我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

毕竟是几十年的亲戚。

回到家,她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很久都没出来。

我推开门,看到她正在和面。

“妈,你干什么?”

“晚上给你们做手擀面吃。”她头也不抬地说。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妈,对不起。”

“傻孩子,说什么呢?”她转过身,摸了摸我的头,笑了。那笑容里,有疲惫,有释然,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轻松。

“妈不怪你。妈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妈只是在想,如果……如果我能早点像你这样,是不是……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历史没有如果。

那天晚上的手擀面,味道特别好。

我妈放了足足的盐,还卧了两个荷包蛋。

(六)婶婶的晚年

之后的一年里,我们家和叔叔家,真的就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除了过年时,我爸会带着我们去爷爷奶奶那里,和他们见上一面,说几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其余时间,再无任何往来。

爷爷奶奶被我们接到了家里住,我爸妈把他们的卧室收拾了出来,自己搬到了小一点的次卧。

一开始,两位老人还有些不习惯,总觉得给我们添了麻烦。

但我妈对他们,比对亲生父母还好。

每天变着花样地做他们爱吃的菜,天气好了就推着轮椅带他们去公园晒太阳,陪他们聊天,看电视。

我爸也像变了个人,不再整天愁眉苦脸地抽烟,而是开始研究起了养生,每天拉着我妈去跳广场舞,精神头比以前好了不知道多少。

我们家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与温馨。

而关于叔叔家那边的消息,都是我从别的亲戚那里零零星星听来的。

据说,那三十万,堪堪还清了高利贷的本金。

为了还我们家的钱,叔叔把他们那套老房子卖了。因为是老破小,地段也不好,卖不上价,最后到手的钱,还不够还我们家的本金加利息。

他们一家三口,只能在郊区租了个小小的单间。

叔叔年纪大了,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只能去工地上打零工,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而婶婶,那个一辈子没上过班、以“体面”自居的女人,也不得不出去找活干。

她去餐厅洗过盘子,嫌油腻。去做过保洁,嫌脏。

最后,在一个远房亲戚的介绍下,去了一个小区,当了保姆,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太太。

听说,那家的老太太脾气很不好,经常对她非打即骂。

而她,为了那点工资,只能忍着。

至于陈伟,那个曾经的“天之骄子”,在经历了这次打击后,似乎也清醒了一些。他没再眼高手低,找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

每天风里来雨去,挣的都是辛苦钱。

有一次,我下班回家,在小区门口,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婶婶。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旧衣服,头发用一个廉价的塑料发夹随意地挽着,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正跟菜贩子为了几毛钱的差价,争得面红耳赤。

那副样子,跟我印象里那个总是穿着时髦、趾高气昂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她没有看到我。

我也没有上前去打招呼。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最终还是没能讲下价来,只能一脸不甘地付了钱,然后佝偻着背,慢慢地向远处那个老旧的小区走去。

她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里,被拉得很长,很长。

充满了落寞与凄凉。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因为一件红毛衣而哭泣的六岁小女孩。

想起了那个在亲戚面前,因为我的成绩不够好而抬不起头的妈妈。

想起了这三十二年来,我们母女俩所受的所有委屈和不甘。

积压在心里几十年的怨气,仿佛在这一刻,都随着她那个远去的背影,烟消云散了。

我没有感到复仇的快感。

也没有幸灾乐祸的喜悦。

我只是觉得,一切,终于都回到了它本该在的位置。

生活,是最公正的法官。

它不会因为你的巧舌如簧而偏袒你,也不会因为你的忍气吞声而亏待你。

你种下什么因,最终,就会结出什么果。

婶婶用前半生的刻薄与算计,为自己的晚年,铺就了一条荆棘之路。

而我妈,用前半生的善良与隐忍,最终,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回到家,看到我妈正扶着奶奶,在客厅里慢慢地练习走路。我爸则在一旁,乐呵呵地给她们数着拍子。

“一,二,一,二……”

夕阳的光从窗户里照进来,给他们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厨房里,砂锅里的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满屋子都是幸福的香气。

我靠在门框上,看着眼前这幅景象,眼眶有些湿润。

然后,我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

这个笑,不是给婶婶的。

是给我自己的。

也是给我妈妈的。

更是给我们这个,终于摆脱了枷锁,迎来了新生的,家。

生活还在继续。

我知道,未来的日子,不会总是晴空万里。

但至少,我们不用再活在别人的阴影下了。

我们可以挺直腰杆,过自己的日子,享受自己的幸福。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几个月后,我妈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婶婶打来的。

我妈开了免提,电话那头,是婶婶带着哭腔的声音。

“嫂子……我……我不想干了……那老太太,她……她今天又打我了……”

我妈沉默了。

“嫂子,你能不能……跟曦曦说说,让她……让她帮伟伟找个好点的工作?他送外卖太辛苦了……曦曦现在是大主管,人脉广……”

我正要开口,我妈却对我摇了摇头。

她对着电话,平静地说:“桂花,路是自己选的,日子,也是自己过的。”

“伟伟不小了,他该自己去闯。吃点苦,不是坏事。”

“至于你,如果你觉得累,就歇一歇。但别指望,再有谁能替你扛了。”

说完,没等对方回应,我妈就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我,笑了笑。

“妈做得对吗?”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妈,你做得太对了。”

窗外的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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