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亲历记（656）既要低头拉车，更要抬头看路

（接上文）

1976年8月8日，团部给各营长开会，布置近期重点工作。

团部要求每位战士都要写一份抗震事迹材料，几天后，开一个抗震经验交流会。

营长传达会议精神时，说了这么一句话：

“当前，要抓好两点：一是开好交流会，二是扒人、埋尸、打药。”

散会后，姜东平对台长韩德新说：

“重点，难道不是抗震救灾？怎么出来两点了？到底老百姓的命重要，还是总结经验重要？一半人在猫帐篷里写材料，救灾怎么搞？”

韩德新说：“上面说了，既要低头拉车，更要抬头看路。”

“什么是低头拉车？抗震就是。什么是抬头看路？开好交流会就是。两点都重要，都不能忽视。”

“忽视了总结经验，就拉低了连队在抗震救灾中的表现，到时候，经验总结不出来，表现再好，也没人让你立功受奖！”

姜东平笑了。看得出来，韩德新也很无奈。

四天后，经验交流会在一排倒塌的平房上召开。

会议间隙，战士们议论纷纷。

大家不明白，这么做的意义何在？

置群众生命财产于不顾，搞这样的形式主义有什么必要！

有人小声说：“这就好比，对着废墟里的幸存者念主席语录。”

背地里议论归议论，还要把会开好。

用团里派来人的话说，交流会是“纲”，纲举才能目张。

天安门事件后，为从思想上彻底清除右倾翻案风流毒，团里专门印本批“三项指示”为纲的小册子，里面的文章全部来自上层。

以“三项指示为纲”，是小平同志提出的。

他说，前一个时期，毛主席有三条重要指示：第一，要学习理论，反修防修；第二，要安定团结；第三，要把国民经济搞上去。

这三条指示互相联系，是个整体，不能丢掉任何一条。这是我们这一时期工作的纲。

批判的就是上面这两句话。

发的那本小册子，类似于文革初期的《活页文选》，里面最主要的是《批三项指示为纲》这篇文章，署名梁效、任明。

小册子总结起来就一句话：以阶级斗争为纲指导抗震救灾，特别要注意阶级敌人的破坏、捣乱！

震后对趁火打劫、造谣惑众者的游街示众，从重从严打击，就是为了防止阶级敌人破坏。

比如，有的县震后第二天就组建了武装值勤小分队，发挥了暂时军管作用。

小分队队员昼夜在街上巡逻，盘查行迹可疑人员，对机关及要害部门派出专人负责保卫。

对带头到市区抢东西的党员、干部，经所在支部大会讨论同意，报上级党委批准，除抢来的物资交公外，给予开除党籍处分。

不是党员的职工，开除公职。

对无视干部纪律，震后机关派人找三次以上，仍不到机关上班的干部，开除或撤职。

有流氓行为的开除。

对震后七天内仍不到机关上班的一般职工、干部，根据情节轻重，分别给予记大过、记过处分，是党员的给予留党查看处分。

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从1980年开始，对当时的一些错误做法进行了纠正。

比如，有的职工家人伤亡多，思想压力太大，需要办的事情多。

特别是有的职工妻子震亡，孩子需要照看，本人怕带孩子到机关给别人添麻烦，造成其不能按时到机关上班。

这属于实际问题，对其进行处分的做法是错误的，必须进行纠正。

因此，对震后晚上班给予处分的，全部取消。

对带领群众哄抢物资的干部也要进行分析：

显然，干部犯了不顾他人，只顾本单位小团体的本位主义错误。

哄抢的目的是为本单位，不是为个人的，而且，抢来的物资又是吃穿用的，对该干部进行正面教育的基础上，撤销了对其做出的处分。

对确实有流氓行为，虽在当时进行了拘审、批判，但没有造成严重后果的，一般也降低了处分。

姜东平说，整个八月份，天气太热，卫生条件恶化，很多人得了痢疾，部队出现了“减员”。

一些得了痢疾的战友不得不住进野战医院。

姜东平曾到一所野战医院看望战友。

那所医院临坡而建，是一片军用帐篷，里面甚少收治了五百多人。

很多战士吊瓶不离手，每天要跑十几次厕所。

厕所的矮墙上，挂了一溜吊瓶。

回到连队后，姜东平将情况向韩德新汇报。

韩德新说：“上厕所是个大问题，咱们得自己动手！”

当时，驻地是个指挥枢纽，只有一个厕所。

一到白天，厕所外就排起长队，等不及的只好钻小树林，这也是卫生条件持续恶化的重要原因。

大家一齐动手，一天时间就搭了两个临时厕所。

几天后，战士们又开始给附近群众搭厕所。

9月9日下午，姜东平在开滦一中操场收听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的《告全党全军全国各族人民书》。

侦察营属特种部队，按要求，当晚就坐上了返程的火车。

1976年11月7日，姜东平光荣地加入了党组织。

2006年，是唐山大地震三十周年。

七月下旬，姜东平应邀来唐山参加纪念活动。

开会期间，姜东平向唐山市政协文史委一位主任提出“故地重游”的想法。

主任很支持，专门安排车辆并亲自陪同他来到开滦一中。

开滦一中操场，已盖起几排红砖瓦房。几个小学生正在那里做游戏，一只黑色小狗冲他们摇着尾巴。

操场西侧的浅坑不见了，那片埋着遇难者遗体的小树林也早已不见踪影。

故地重游，人还是，物已非。

七月的阳光直直地照着。

恍惚中，姜东平看见李红和小矿工微笑着向他跑来。

姜东平急切的迎上前去。

他想问李红，那个苹果给母亲吃了吗？

他想问小矿工，他爸还打他吗，还让他养鹦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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