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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走的那天,声音轻得像风,只对小舅说了一句话,他却守了半生;我小舅:把外婆的遗言,过成了守护半生的承诺。
昨晚收拾我妈房间,从旧木箱底翻出个蓝布包——里面是块洗得发白的小儿肚兜,针脚歪歪扭扭的。我妈摩挲着布料笑:“这是给你小舅缝的,那时候他才一岁,我天天背着他放牛,肚兜磨破了就拆我旧衣服重缝。”指尖触到那软塌塌的布面,突然就想起我小舅这些年为我们家做的事,在现在这年代,能把姐姐当半个妈疼的弟弟,真的少见。
我妈和我小舅,再加上五个姊妹,一共七个孩子,二舅和三舅还是双胞胎。那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连顿饱饭都难吃上,舅奶天不亮就下地挣工分,根本顾不上嗷嗷待哺的小舅。我妈那时候才上二年级,老师来家里叫了三回让她去上课,她都攥着小舅的襁褓摇头:“我走了,弟弟没人管。”从那以后,她的书包就被扔在了床底,再也没踏进过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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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我妈背着小舅放牛,小舅饿了,她就跑去找村里喂奶的婶子蹭口奶;尿湿了裤子,她就蹲在田埂上,借着太阳把裤子烤干,自己冻得手发红也不吭声;晚上小舅哭着要找娘,她就抱着小舅在屋里转圈,哼着不成调的儿歌,直到小舅睡熟,自己的胳膊早麻得动不了。
最险的是小舅三岁那年。村里几个半大孩子起哄去河边摸鱼,小舅跟在后面跑,脚一滑就栽进了开春还没化透的冰窟窿里。周围的孩子吓得直哭,我妈疯了似的冲过去,连棉袄都没脱就跳进了河里。河水冻得她牙床打颤,两只手死死抓着小舅的衣领,拼尽全力才把人拖上了岸。后来外婆总摸着我妈冻出疤的手腕叹气:“你小舅这条命,是你给的。”这话,外婆临死前又跟我小舅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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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走的时候,是糖尿病并发症拖的,眼睛早就看不见了。弥留之际,她摸索着抓住我小舅的手,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小五,妈走了,你得好好待你姐。她为了你,书都没读,半条命都搭进去了,你得把她当半个妈。”我小舅那时候才二十出头,攥着外婆的手,眼泪砸在床单上,就“嗯”了一个字。谁也没想到,这个字,他记了一辈子。
我中考那年,彻底砸了——两百多分,连最差的高中都不收。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听见我爸在院子里抽着烟叹气,我妈在厨房偷偷抹眼泪。傍晚的时候,院门口传来自行车“叮铃”的声音,是我小舅来了。他刚从学校下班,教案还夹在胳膊底下,进门没说别的,先从帆布包里掏了个还热乎的烤红薯塞给我:“先吃,饿肚子解决不了事。”后来我才知道,他听说我没考上,特意跟学校调了课,提前下班骑了四十多里路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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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要不你去当兵吧,你三姨夫在济南那边当兵,是个干部,能帮上忙,去部队磨练两年,性子能稳点。”那时候我不懂事,还嫌当兵苦,噘着嘴不吭声。我小舅没骂我,就蹲在我旁边,教案放在膝盖上,跟我说:“你妈这辈子不容易,小时候为了带你舅,罪遭够了,你得活出个人样来,别让她再操心。”之后他跑前跑后帮我办手续,先去跟三姨夫通了气,又帮我准备政审材料,忙前忙后半个多月。我去部队那天,他塞给我一个信封,里面是五百块钱,说“在外面别委屈自己,缺钱了就跟舅说”——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半个月的工资。
在部队的八年,我没让我小舅少操心。转士官的时候,身边不少人都在找关系、花钱打点,我小舅特意跟学校请了假,跑了趟济南找三姨夫帮忙,俩人一起帮我忙前忙后,最后一分钱没多花就成了。三姨夫也总照着我,他跟我说:“你小舅特意跟我交代,让我多看着你点,别让你在外面闯祸。”每次打电话,我小舅都不跟我说别的,先问“你妈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降压药”,末了总加一句“做人要堂堂正正,做事要明明白白,别给家里丢脸”——这话,他在学校教学生,也在家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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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伍那年,没听我小舅的劝——他让我转三级士官,再干四年稳一稳,可我那时候心浮气躁,觉得自己能闯出名堂,非要回来。现在想想,真后悔。回来后找工作不顺,想开个小饭馆又没手艺,我小舅没说我一句不是,就拍着我肩膀说:“没事,学呗,啥时候学都不晚。”他托人找了市里最好的大酒店,让我去后厨学厨师,学费是他掏的;我怕学不会打退堂鼓,他就天天晚上给我打电话,有时候还拿着课本,跟我说:“学习跟做事一样,得有耐心,你小时候学算术,一道题做十遍不也会了?舅信你。”
后来我买房,差三万块首付,跟亲戚开口都没敢跟我小舅说——怕给他添麻烦。没想到他听说了,直接拿着银行卡来我家,说“钱你拿着,不用急着还”。办贷款需要公务员担保,他和小舅妈二话没说就去了银行,小舅妈也是老师,还特意跟学校请了假。签字的时候,银行工作人员问他“跟借款人啥关系”,他笑着说“这是我大外甥,跟亲儿子一样”,一句话说得我鼻子发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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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我记挂的是我妈盖房那回。去年我妈说老房子漏雨,想重新盖,可手里的钱只够搭主框架。我正琢磨着跟朋友借钱,我小舅就来了,进门就跟我妈说:“姐,装修的钱你别管,我来掏。”我妈不肯,说“你日子过得再好,也是你辛苦挣的工资,我不能要”,我小舅却笑:“当年咱家最苦的时候,你天天给我家送大米,那时候大米两块多一斤,你可没心疼过。现在我有能力了,帮你不是应该的?”最后房子的装修费、门窗钱,全是我小舅掏的,具体多少他没说,只跟我妈说“你住着舒心就行”。装窗户那天,他还特意从学校请了半天假,去工地盯着工人干活,怕师傅偷工减料。
还有我妈那部手机。去年我妈手机坏了,总黑屏,接电话都费劲。我小舅知道了,周末去县城逛街,直接买了个四千多的智能手机送过来。我妈一看价格就急了,非要让他退了,说“我一个老太太,就接接电话,用不上这么好的”。小舅没跟她争,隔天又拎着个老年机来,说“这个按键大、声音响,还能视频,专门给你选的”,七八百块钱,硬是塞给了我妈。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了选这个老年机,跑了县城三家手机店,特意让店员演示怎么调字体大小、怎么开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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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小舅六十岁了,还在学校带毕业班,每天早出晚归,教案本上写得密密麻麻。家里日子过得安稳,表弟在政府部门上班,弟媳在市政府工作,一家人和和美美。他还是老样子,逢年过节总给我妈打电话,问“缺不缺啥”“身体怎么样”;我要是好久没去看他,他就会主动问“小艾最近忙不忙,有空来家里吃饭,你舅妈炖了排骨”。有时候我会跟他说“舅,我现在也没混出啥样,总让你操心”,他却摆手:“混得好不好没关系,只要你做人正、对家里人好,舅就满意了。”
他还总跟我说:“一个人富不叫富,有本事了要多帮身边人。你侄儿考大学那阵,你为了帮他选专业,半个月没睡好,这就对了——当年你外婆教我要疼姐姐,现在我教你要帮亲人,咱们家的情分,就得这么传下去。”每次我教孩子写作业,也会跟孩子说:“你小舅公是老师,他最厉害的不是教学生读书,是教咱们怎么做人、怎么疼家里人。以后你也要像小舅公一样,做个心里装着别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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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我带孩子去看小舅,他正在书房改作业,眼镜滑到了鼻尖上。看见我们来,他放下红笔,从抽屉里拿出巧克力给孩子,又转身去厨房喊小舅妈“把排骨再热一下”。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我突然想起外婆临终前的那句话,想起我妈背着小舅放牛的模样,想起小舅这些年为我们家做的点点滴滴——那些跑过的路、花过的钱、操过的心,全是因为外婆那句“把你姐当半个妈”。
在这个很多人躲着穷亲戚、把利益看得比情分重的年代,我小舅用一辈子证明:有些承诺,能抵得过岁月;有些亲情,能暖得过时光。而他教给我的,不只是“感恩”和“帮衬”,更是刻在骨子里的善良——这份善良,我要教给我的孩子,让它像种子一样,在我们家一代代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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