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具：守着日子的老伙伴

一、奶奶旧木箱：装着软乎乎的回忆二、客厅的折叠圆桌：围满一家人的暖三、孩子的小餐椅：刻着甜甜的成长四、阳台的旧躺椅：晒着慢悠悠的时光

奶奶红漆木箱放在老屋的衣柜顶上，是爷爷年轻时在木工房亲手做的，箱体用的是结实的梧桐木，外面刷的红漆经过四十多年的风吹日晒，早已掉了大半，露出里面浅黄的木纹，箱角的铜锁锈得死死的，钥匙早就找不到了，奶奶总用根红绳绕着锁鼻系成蝴蝶结，说 “这样看着喜庆”。

小时候我总踩着小板凳，扒着衣柜边喊 “奶奶，开木箱”，奶奶就搬个凳子站上去，把木箱抱下来，解开红绳，用指甲抠着箱盖的缝隙慢慢撬开 —— 每次开箱子都要费点劲，箱盖和箱体早就因为受潮粘在了一起，撬开时会发出 “吱呀” 的轻响，像老物件在轻声说话。箱子里铺着奶奶结婚时的蓝布帕子，帕子边角已经磨出了毛边，上面绣着小小的栀子花，是奶奶当年自己绣的，针脚虽然不整齐，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帕子下面藏着各种 “宝贝”：有奶奶年轻时戴的银镯子，内侧刻着小小的 “福” 字，镯子已经有些变形，是当年抱我时不小心压的；有我小时候穿的虎头鞋，黑色的鞋面，白色的鞋底，鞋头绣着老虎的脸，眼睛是用黑纽扣做的，现在还亮闪闪的，鞋底被我穿得磨平了，奶奶说 “这鞋结实，你小时候穿着它学会了走路”；还有几块碎花布，是奶奶去集市扯的，本来准备给我做小棉袄，结果我长得快，没等做好就穿不上了，布就一直压在箱底，现在摸起来还软软的。

木箱最里面有个暗夹层，是爷爷特意做的，奶奶总把攒的糖纸藏在里面 —— 有水果硬糖的玻璃糖纸，阳光下能透出彩色的光；有奶糖的蜡纸，上面印着 “牛奶味” 的小字；还有过年时才能吃到的酥糖纸，带着淡淡的甜味。我小时候总把糖纸一张张展开，贴在窗户玻璃上，看阳光透过糖纸变成彩色的光斑，奶奶坐在旁边纳鞋底，笑着说 “这孩子，糖纸都能玩半天，比新玩具还上心”。

去年整理老屋，我又把木箱抱了下来，撬开时还是那熟悉的 “吱呀” 声，蓝布帕子上沾着的线头，是当年奶奶缝补时没剪掉的，银镯子放在手里沉甸甸的，还能感受到奶奶戴过的温度。我把那些糖纸又一张张展开，贴在老屋的窗户上，阳光照进来，彩色的光斑落在地上，好像又看到小时候的自己，趴在窗边看光斑，奶奶在旁边笑着摇蒲扇。

家里的折叠圆桌是爸爸 1998 年结婚时买的，当时在县城的家具店挑了半天，爸爸说 “折叠的省地方，以后客人多了也够用”。桌面是浅棕色的人造板，边缘包着一圈铁皮，现在铁皮已经有些生锈，桌面有几道深深的划痕 —— 最明显的那道长印子，是我和弟弟十岁那年在桌上玩弹珠弄的，当时弹珠从桌中间滚到桌边，弟弟伸手去抓，弹珠没抓住，反而让指甲在桌面划了道印，我们吓得不敢说话，爸爸却拿起砂纸，蹲在地上轻轻磨了磨，说 “没事，这样更有生活味，桌子哪有这么多故事”。

平时圆桌收起来靠在客厅墙角，桌面折成半圆，上面堆着爸爸的报纸、我的作业本，还有弟弟的玩具车，只有到了周末或者来客人时，爸爸才会把它展开。展开时要先把桌腿拉开，再把折叠的桌面慢慢放平，会听到 “咔嗒” 一声，那是卡扣卡紧的声音，爸爸总说 “听到这声，就知道桌子准备好了”。

周末一家人吃火锅时，圆桌最热闹。爸爸会提前把桌面擦得干干净净，妈妈铺上个格子桌布，火锅放在桌子中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旁边摆着白菜、丸子、肉片，我和弟弟围着桌子坐，手里拿着筷子，眼睛盯着锅里的肉，生怕慢了就被对方夹走。有时候弟弟吃得急，把芝麻酱洒在桌布上，妈妈也不生气，笑着用纸巾擦，说 “男孩子吃饭都这样”。有次爸爸煮了玉米，我拿着玉米啃，玉米粒掉在桌缝里，爸爸就用牙签一个个挑出来，说 “可不能浪费粮食”。

每年除夕，圆桌更是家里的 “主角”。爸爸提前一天就把圆桌展开，用湿布擦了一遍又一遍，妈妈铺上红色的喜庆桌布，奶奶把蒸好的馒头、炸好的丸子摆在桌上，爷爷拿出珍藏的白酒，一家人围着桌子坐，爸爸给爷爷倒酒，妈妈给奶奶夹菜，我和弟弟比赛吃饺子，看谁吃得多。有次我不小心把醋洒在桌上，红色的桌布上留下一圈浅白的印子，妈妈赶紧用湿布擦，却怎么也擦不掉，爷爷笑着说 “留着吧，这是年的印记”。

现在弟弟在外地上班，平时家里只有我和爸妈三个人，圆桌大多时候还是收着的，但每次弟弟回来，爸爸都会提前把圆桌展开，哪怕只有四个人，也非要围在圆桌上吃饭。弟弟总说 “还是家里的圆桌坐着舒服，外面的方桌没这股暖劲儿”，我知道，这暖劲儿不是桌子带来的，是一家人围在一起的热闹，是藏在划痕和醋印里的日子。

孩子的塑料小餐椅是他刚满八个月时买的，天蓝色的椅身，靠背是弧形的，刚好能把孩子裹在里面，前面的餐盘上印着个小熊图案，现在小熊的耳朵和鼻子都被磨掉了颜色，露出里面的白色塑料。当时选这把餐椅，是因为它有个小抽屉，能放孩子的小勺子、小围嘴，还有他爱吃的小饼干。

孩子第一次坐在餐椅上吃饭，还不会用勺子，我把粥盛在小碗里，用勺子喂他，他却伸手抢勺子，结果粥洒得满餐盘都是，下巴上也沾着粥粒，像个小花猫，我气得想训他，孩子却咧着嘴笑，伸手抓着餐盘上的小熊图案，嘴里 “咿咿呀呀” 地叫，我一下子就笑了，赶紧拿湿巾给他擦脸。

后来孩子学会了自己用勺子，每次吃饭都要坐在餐椅上，围上他的小恐龙围嘴，自己拿着勺子往嘴里送，饭粒掉得满餐盘、满地都是，有时候还会用勺子敲餐盘，发出 “咚咚” 的声音，说 “小熊也想吃饭”。有次他把笔带到餐椅上，在椅背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还在旁边写了个 “日” 字，虽然笔画都连在一起，却看得我心里暖暖的，我没舍得擦，现在那个太阳还在椅背上，只是颜色淡了些。

孩子两岁时发烧，没胃口吃饭，我把餐椅搬到客厅的沙发旁边，给他喂小米粥，他靠在椅背上，没精打采的，我就拿着小勺子，假装是 “小熊喂饭”，说 “小熊说，宝宝喝了粥，病就好了”，孩子听了，慢慢张开嘴，把粥喝了下去。那天下午，他就坐在餐椅上，我坐在旁边给她讲故事，阳光透过窗户落在餐椅上，暖暖的，孩子慢慢睡着了，小脑袋靠在椅背上，嘴角还带着笑。

现在孩子四岁了，身高早就超过了小餐椅，坐上去腿都伸不开，我想把餐椅扔掉，孩子却抱着椅腿说 “别扔，这是我的老朋友，它陪我吃过好多饭，听过好多故事”。没办法，我把餐椅搬到了阳台，用来放孩子的绘本和玩具，餐盘里偶尔会有他忘记拿的小积木、小贴纸，每次看到这把旧餐椅，就想起孩子坐在上面吃饭、画画、睡觉的小模样，那些甜甜的成长瞬间，好像都被这把餐椅偷偷藏了起来。

阳台的藤编躺椅是爸爸 2005 年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当时花了五十块钱，藤条已经有些松动，椅面中间凹下去一块，爸爸说 “这样躺着才舒服，新躺椅太硬”。躺椅的扶手是弯曲的，刚好能放胳膊，椅脚有四个小轮子，能推着走，我小时候总喜欢推着躺椅在阳台转圈，爸爸怕我摔着，就在轮子里塞了点棉花，这样推起来就慢多了。

夏天的傍晚，天气凉快了，爸爸会把躺椅搬到阳台，铺上块竹凉席，手里拿着蒲扇，一边摇一边给我讲故事 —— 讲他小时候在乡下的田埂上抓知了，讲他第一次去县城看到高楼的惊讶，讲他和妈妈第一次约会的趣事。躺椅 “咯吱咯吱” 的响声，混着爸爸的声音，还有窗外的蝉鸣，成了夏天最难忘的记忆。我总爱趴在爸爸旁边的小凳子上，听着故事，闻着藤条淡淡的香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躺椅上，身上盖着爸爸的外套。

有次我学着爸爸的样子，躺在躺椅上看星星，脚不小心蹬到了椅脚的轮子，躺椅一下子滑到了阳台边，我吓得尖叫，爸爸赶紧跑过来把我抱下来，检查了半天，发现躺椅的一个轮子掉了。他找了个小螺丝，蹲在地上修了半天，还笑着说 “你这孩子，跟躺椅有仇啊，下次可不能这么调皮了”。后来那个修好的轮子，每次推的时候都会发出 “咕噜咕噜” 的声音，像躺椅在跟我们打招呼。

秋天的时候，阳光没那么晒了，爸爸会把躺椅搬到阳台中间，上面铺块薄毯子，躺在上面看报纸，有时候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报纸掉在地上，藤条的影子落在他脸上，轻轻晃动。我会把毯子往上拉一拉，盖在他的肚子上，生怕他着凉。有次孩子来家里，看到躺椅，非要爬上去，爸爸就抱着他，两个人一起躺在躺椅上，孩子听爸爸讲故事，我在旁边看着，觉得时光好像变慢了，暖暖的，很踏实。

现在爸爸退休了，不常来城里住，躺椅还在阳台，我偶尔会躺在上面晒太阳，藤条贴着后背，还是那熟悉的触感，好像还能听见爸爸的声音，看见他摇着蒲扇的样子，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趴在旁边听故事。有时候风吹过，躺椅轻轻晃动，“咯吱咯吱” 的响声，还是那么亲切，好像在说 “我还在呢，还在陪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