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时报》：食品券停止发放后，美国人从沃尔玛的垃圾桶里找东西吃

在科罗拉多州格兰纳达的一个寒冷的周二夜晚，25岁的阿里安娜·佩顿（Arianna Payton）戴着手套，偷偷溜进沃尔玛超市的停车场。她爬上一个生锈的垃圾箱边缘，心跳加速，周围是漆黑的夜幕和远处的高速公路嗡嗡声。她的双手在潮湿的垃圾中摸索，捞出一袋袋被丢弃的食物：几包冷冻蔬菜、几瓶过期但未开封的奶昔、一些发霉的面包和几块看起来还能吃的奶酪。她甚至没时间仔细检查是否安全——饥饿让她顾不上这些。

“抓到什么算什么，”佩顿后来对《纽约时报》记者说，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羞愧和绝望的混合。“我以前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但现在，我别无选择。”

佩顿不是孤例。在美国政府因预算僵局而进入第六周的停摆中，补充营养援助计划（SNAP），这个国家最大的反饥饿项目，已成为数百万低收入家庭的救命稻草，却突然面临前所未有的中断。4200万依赖SNAP的美国人——其中大多数是儿童、老人和残疾人——本该在11月1日收到每月食品券，却遭遇了长达数周的延迟或大幅削减。

特朗普政府最初试图完全停止11月发放，但在一系列诉讼后，周二勉强宣布将提供“部分支付”，但强调“需要一些时间”。结果，许多人已经在冰冷的现实中挣扎：从超市垃圾桶里翻找食物、排队数小时领食物的食品银行，或干脆省下最后一餐。

《纽约时报》11月7日发布《Down to $1.18: How Families Are Coping With SNAP Cuts》，采访了数十位SNAP受益者，他们的故事散布在全国，从新泽西的单亲妈妈到俄克拉荷马的退休老人，再到德克萨斯的客服代表。这些人原本就生活在贫困线上，现在，他们的冰箱空了，孩子哭闹着要饭吃，医疗账单和房租像山一样压来。

对于美国人来说，饥饿不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每天的噩梦。

从期待到绝望

11月1日，本该是SNAP受益者们“发薪日”的日子。电子福利转账卡（EBT）上会多出数百美元，用于购买牛奶、面包和鸡肉。但今年，一切都变了。农业部因政府停摆而冻结资金，导致各州系统瘫痪。

宾夕法尼亚州人力资源部直言不讳：“因为华盛顿的共和党人未能通过联邦预算，导致政府停摆，2025年11月的SNAP福利无法支付。”加州州长加文·纽森（Gavin Newsom）警告，CalFresh（加州SNAP）福利“很可能在11月延迟”。截至11月7日，数百万家庭仍未收到一分钱。

混乱从电话开始。单亲妈妈罗茜·赫南德斯（Rosy Hernandez），32岁，新泽西州帕塞克市。她拨打SNAP热线，迎接她的是一条冰冷的自动消息：“您的11月支付，通常为748美元，目前不可用，可能延迟或完全不发放。”

在纽约州因伍德的良牧教堂，人们排队领取食品袋

她的账户余额只有50美元——勉强够买一周的米饭和豆子。她照顾着两个儿子：7岁的泽维尔有自闭症，需要特定饮食；4岁的阿德里安则正处于贪吃年龄。“这月我的冰箱会看起来不一样，”赫南德斯说，声音颤抖。“我得强迫改变他的饮食，但他会崩溃的。我不知道他会怎么反应。”

在俄克拉荷马州肖托的拖车里，61岁的迪娜·皮尔森（Deana Pearson）盯着她的EBT卡，余额显示1.18美元。杂货店在12英里外，最近的食品银行10英里，加油站9英里。一加仑汽油2.50美元。她以前靠每月287美元的SNAP维持生计，现在，她的珠宝生意早在疫情中倒闭。“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说，眼里含泪。“我希望有人能载我去食品银行。但汽油钱呢？这是个死循环。”

中央德克萨斯食品银行CEO萨里·瓦茨克（Sari Vatske）说：“更多德州人将面临食品不安全，如果SNAP延迟，将导致食品银行需求激增。”

在伊利诺伊州南部，20岁的美发学生费莉西蒂·塞奇（Felicity Sage）在肖尼社区学院的课堂上洗同学的头发时，脑子里全是她的EBT余额：30美元。她午饭时去学校食品柜，领了一根格兰诺拉棒和一碗微波鸡肉意面。“我没钱在食堂买午饭，”她说。“现在，食品券是我唯一能买杂货的办法。”她和未婚夫每月靠584美元SNAP过活，但11月1日，什么都没来。她家只剩一箱箱面条。“我有面条盒子，那就是全部了，”她说。

垃圾桶里的“盛宴”

对许多人来说，食品银行的队伍太长，食品券的延迟太残酷，于是他们转向了最耻辱的选项：垃圾桶潜水。

在科罗拉多州格里利市的韦尔德食品银行，车辆排起了长队

这不是新现象，但2025年的政府停摆让它从边缘行为变成了生存策略。沃尔玛、美元将军和Kroger等超市每天丢弃数吨仍可食用的食物——过期面包、压扁的罐头、未售出的蔬菜——而这些，本该填补SNAP的空白。

阿里安娜·佩顿的故事就是典型。她在科罗拉多州格兰纳达靠残疾保险过活，多年来饱受健康问题折磨。上周，她去当地唯一的食品银行，却发现“一切都空了”。周二晚上，她开车到沃尔玛停车场，爬进垃圾箱。“我抓了能抓的，”她说。“甚至没看清是不是安全的。”回家后，她仔细检查战利品：几袋冷冻蔬菜、奶昔、奶酪和水果，还有几条发霉面包，她觉得能切掉霉斑救回来。“我以前从没这么做过，”她说。“但饥饿会让你忘记骄傲。”

在佐治亚州杰斐逊维尔，39岁的农民朱莉娅·阿舍曼（Julia Asherman）不仅自己靠SNAP养3岁儿子，还卖蔬果给其他受益者。现在，她的销售下滑，因为客户们买不起。“深秋是农民最难的时候，”她说。“钱少，但得为春季播种花钱。SNAP一停，我们的客户——一半人靠它——就没了。”她开始鼓励邻居去垃圾桶翻找，但自己也加入了。“我看到人们在沃尔玛后巷翻垃圾，”她说。“这不是美国该有的样子。”

在休斯敦的奥尔丁本德社区，29岁的理发师特雷冯·皮尔（Trevon Pier）本月本该收到300美元SNAP，用于买鸡肉、薯条和微波快餐。他的三个孩子——7岁、4岁和3岁——正值贪吃期。他的女友刚在FedEx仓库找到工作，但首薪还要一周。他的理发生意也受影响：客户们因SNAP延迟而省钱，不剪头发了。“这让养孩子更难，”他说。“有时我自己不吃，让他们吃，或让女友去上班。”

他承认，已开始在当地沃尔玛的垃圾桶附近徘徊。“不是偷，是捡别人扔的，”他说。“但感觉像乞丐。”

病毒视频加剧了恐慌。一个视频声称“沃尔玛因避免抢劫而关门”，获170万浏览。尽管当地沃尔玛辟谣，但视频中人们喊着“如果没食品券，我们就抢！”。

SNAP中断波及整个链条。朱莉娅·阿舍曼的农场销售减半，她客户一半靠SNAP。“我的年收入已近零，像全国许多农民，”她说。沃尔玛、美元将军和Kroger最依赖SNAP支出。2025年前9月，3.6%杂货购物用SNAP，比2024年3.9%降。小超市压力大，SNAP中断可能挤压独立超市。

特朗普政府指责民主党“选择关门，将美国人民作为人质”。民主党则称，7月《大美丽法案》已砍1870亿SNAP资金。200多民主党议员敦促USDA用应急资金。两联邦法官令全额资助，但司法部上诉，不愿意执行

当政客还在相互指责时，饥饿成了一种需要切掉霉斑才能下咽的荒诞。“美国梦”的终极形态，是学会在废料堆里辨认民主的保质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