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轱辘压着坑洼不平的土路,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缓缓驶入村子。整个村子还笼罩在黎明后的静谧之中,大多数人家门窗紧闭,只有几缕稀薄的炊烟从个别屋顶的烟囱里袅袅升起。
除了在村口碰见一个佝偻着背、挎着粪筐早起拾粪的老头,用浑浊而略带好奇的目光打量了他们这辆陌生的驴车几眼之外,再没遇到旁人。村子仿佛还沉浸在最后的睡梦里,静悄悄的。
太姥爷按照记忆来到崔家妹子那处略显破败的院门前,却见两扇薄薄的木门紧闭着,门鼻儿上挂着一把旧铜锁。太姥爷心想这么一大早,天刚亮透,崔家妹子会去哪里呢?
正当大家站在紧闭的院门外,心头疑云密布之际,身后传来了细微而急促的脚步声。几人回头一看,竟是崔家妹子本人!只见她脸上带着一夜未眠的憔悴和从外面赶回来的风尘仆仆。柱子蔫蔫地跟在她身边,小脸苍白,眼神依旧空洞无神。
崔家妹子显然也没料到太姥爷他们会这么早出现在自家门口,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惊愕,随即张口就要打招呼。太姥爷反应极快,立刻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同时用眼神示意她噤声。这大清早的,若是在门口高声说话,难免会惊动左邻右舍,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猜疑。
崔家妹子也是个机灵人,立刻看懂了太姥爷的示意,虽然满心疑惑,还是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她连忙低下头,手脚麻利地从怀里摸出钥匙,窸窸窣窣地打开了门上的铜锁,无声而快速地将几人让进了院子。太姥爷则熟练地把驴车牵到院墙边一棵老榆树下拴好,尽量不引人注意。
一进到院子,关上大门,隔绝了外面的视线,崔家妹子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带着歉疚和感激交织的复杂神色,压低声音道:“陈大哥,大嫂,你们……你们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俺……俺这刚出去了一趟……”
说话间,大家来到了堂屋,太姥爷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客气,然后郑重地向她介绍了老哥:“崔家妹子,这位老哥是俺家儿媳妇的大爷(伯父)。老哥年轻时走过不少地方,见识广,对风水堪舆什么,也懂得一些门道。” 太姥爷斟酌着用词,既点明了老哥的“能力”,又不过分渲染,“俺一直惦记着你说的,关于寻找你祖上崔大埋葬之地的事儿,心里放不下。因为老哥不是外人,是至亲,所以俺就把你家遇到的难处,简单跟他说了说。今天特意带他过来,到你家看看,也一起琢磨琢磨,看有没有什么稳妥的解决办法。”
听了太姥爷这番体贴又周到的话,崔家妹子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眶瞬间就红了,语无伦次地说道:“谢谢……谢谢陈大哥!谢谢老哥!俺……俺这……真是麻烦你们了,让你们这么操心,俺这心里……过意不去啊……” 她说着,又要掉眼泪。
太姥姥见状,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温和地岔开话题,问道:“大妹子,快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你这大清早的,带着柱子这是去哪儿了?看你这风尘仆仆的样子,孩子没事吧?”
太姥姥这一问,像是把崔家妹子从感激的情绪中又拉回到了冰冷的现实。她脸上的悲戚之色更浓,重重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里充满了生活的无奈与沉重:“唉!别提了,大嫂,这日子……真是没法过呀!” 她看了一眼身边呆立着的柱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俺家那死鬼男人,不知道咋回事,这些天,几乎是夜夜都给俺托梦!梦里也不说别的,就是反复叮嘱俺,让俺务必、务必想办法找到祖上崔大的坟!俺这心里又怕又急。”
她抹了把眼泪,继续诉说着更让她揪心的事:“再说俺这孩子,柱子。他不光是突然不说话了,这夜里睡觉也极其不安稳,老是毫无征兆地突然惊醒,一醒过来就瞪大眼睛,张着嘴,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浑身发抖,有时候还会‘哇’地尖叫一声,那声音……听得俺心都碎了!俺怕啊!怕孩子再这么下去,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所以,俺天没亮就带着孩子,摸着黑去了趟隔壁村,找那位会收惊的李大娘,求她给柱子看看,是不是吓掉了魂儿。”
“那李大娘怎么说?” 太姥姥关切地追问,目光怜惜地落在蜷缩在母亲身边、精神萎靡的柱子身上。
崔家妹子一脸愁云惨雾,摇了摇头:“李大娘倒是很尽心,用了她常用的法子,给柱子仔仔细细地收了两次惊。可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孩子还是那样,眼神直勾勾的,李大娘看到柱子这般情况,说恐怕不是寻常的丢魂儿这么简单,也许是……是其它什么更麻烦的毛病。她也没啥好办法了,最后建议俺,最好还是带孩子去镇上,找正经的郎中先生好好瞧瞧。”
说到这里,崔家妹子像是想起了什么,起身走到屋里那个旧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一个油纸包,正是昨天太姥姥带她去郎中那里抓的药。她拿着药包,语气带着一丝残存的希望和更多的无奈:“这药,昨天一拿回来,俺就紧着给柱子熬上吃了。可是……这都吃了一次了,看着效果……效果也不大明显。所以,俺从李大娘那儿回来,心里乱糟糟的,俺想着……兴许是这药效慢,再让他连着吃上一天,看看情况,也许……也许就有效果了呢?”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透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自我安慰。
一直安静听着的舅姥姥,此时温和地开口了,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能让人略微安心的力量:“药效起来却时需要个过程。郎中先生的方子一般都得连着吃上几次,药力才能慢慢渗透,稳住心神。急不得,你再给孩子吃吃看。”
崔家妹子还记得当时三玉在家里闹时,太姥爷曾提过,说这舅姥姥懂些医术,此刻听到她如此肯定的语气,脸上紧绷的肌肉终于松弛了一点点,像是抓住了一根小小的救命稻草,连声道:“哎,哎!是得连着吃,是得连着吃……俺听你的。” 仿佛舅姥姥的肯定,比那药本身更能给她一些信心。
暂时将柱子病情的事稍稍放下,崔家妹子想起最要紧的正事,转向太姥爷,语气带着期盼和一丝惶恐,问道:“陈大哥,那……那找祖上崔大坟的事儿……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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