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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母一来,妻子将带娃8年的妈妈赶走,丈夫:让岳母带你弟全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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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晓燕,让,带着你弟一家,今天就从这个家里搬出去。否则,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

当我说出这句话时,整个客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八年了。整整八年,我妈在这个家里,像一棵不会说话的老树,为我们这个小家遮了八年的风,挡了八年的雨。她用一双布满老茧的手,把我们的女儿思思从一个襁褓里的婴儿,带成了一个会给我念古诗的小学生。我以为,这份深入骨髓的恩情,晓燕是懂的,是记在心里的。

我以为我们之间有一种不必言说的默契,那就是要让我妈在这个她付出了全部心血的家里,安享晚年。

可我错了。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或许,是从我妈那双磨平了后跟的旧布鞋,被悄悄塞进鞋柜最底层的那天开始的吧。而我,直到今天才迟钝地惊醒。

第1章 那双磨平的布鞋

我们家的日子,曾经像一碗温吞的白开水,平淡,却也解渴。

我叫陈建军,在一家不大不小的设计公司做结构工程师,每天跟图纸和数据打交道,性格也跟钢筋水泥似的,直来直去,不太会拐弯。妻子林晓燕在一家商场做楼层主管,人漂亮,嘴巴甜,是我们家的“外交部长”。我们的女儿陈思思,今年八岁,上小学二年级,是这个家里最灿烂的阳光。

而把这一切黏合在一起的,是我妈,王秀兰。

八年前,晓燕休完产假要上班,我们俩的工资加起来,请个好点的保姆都费劲。我妈二话没说,把老家那几分薄田托付给邻居,背着一个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帆布包就来了城里。她说:“建军,妈没本事给你们挣大钱,但有力气。带孩子这活儿,妈来,不比外人放心?”

这一来,就是八年。

我妈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勤劳、节俭,还有点根深蒂固的执拗。她不太会用我们新买的智能电饭煲,总觉得那玩意儿煮出来的饭没有灵魂,非要用她带来的那口老铁锅。她也舍不得开空调,夏天最热的时候,就拿着一把大蒲扇,在思思的床边守着,一扇就是半宿。

她最宝贝的东西,是阳台角落里那几个破了边的泡沫箱子,里面种着她从老家带来的葱、蒜和香菜。她说,自己种的,吃着香,还没农药。晓燕为此说过她好几次,嫌那些泡沫箱子摆在精心装修的阳台上,像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漂亮衣服,怎么看怎么别扭。

“妈,您想吃什么,我们去超市买就是了,多方便啊。”晓燕总是笑着劝。

我妈也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超市的葱,没这个味儿。思思就爱吃我烙的葱油饼,得用这葱才地道。”

晓燕便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时,我能看到她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无奈。

我知道,晓燕不是嫌弃我妈,她只是……习惯了更精致、更现代的生活方式。她们俩就像两种不同时代的水,倒进同一个杯子里,需要时间慢慢融合。

而我,就是那个杯子,努力维持着平衡。

大部分时候,家里是和谐的。每天下班,推开门总能闻到饭菜的香气。我妈在厨房里忙碌,思思搬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一边写作业一边奶声奶气地跟奶奶聊天。晓燕回来后,会先抱抱思思,然后夸一句“妈,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呢,真香!”

我妈就会乐呵呵地把一盘盘菜端上桌,那张被岁月刻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满足。

这种满足感,在思思身上体现得最明显。孩子是不会骗人的,她对奶奶的依赖和爱,是刻在骨子里的。睡前故事要奶奶讲,在学校受了委屈第一个要找奶奶哭诉,就连晓燕给她买了新裙子,她也要先跑去给奶奶看。

我妈的那双手,原本是握锄头的手,粗糙有力。这八年,却变得格外轻柔。换尿布、喂奶、拍嗝、哄睡……思思成长的每一个细节,都烙印在我妈的记忆里。她的腰背,也在这日复一日的辛劳中,弯得更厉害了。

我心里有愧,总想着等我们条件再好点,就让我妈彻底歇着,我们来照顾她。我把每个月的工资交给晓燕,只留几百块零花,晓燕会定期给我妈一些生活费,但我知道,我妈一分钱都舍不得花,全攒着,说要留给思思上大学。

她脚上常年穿的,是一双黑色的老式布鞋。鞋面洗得发白,鞋底的边缘也磨损得厉害,后跟处尤其平。我好几次说要给她买新鞋,她都摆手拒绝。

“这鞋穿着舒服,跟脚。新鞋磨脚,我这老婆子,不讲究那个。”

晓燕也给妈买过几次皮鞋,软底的,价格不菲。但我妈只在过年或者家里来客人时穿一下,回头就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放回鞋盒里。她说:“这鞋金贵,我干活邋里邋遢的,别给糟蹋了。”

那双磨平了后跟的旧布鞋,就像我妈这八年的缩影,沉默、坚韧,承载着一个家庭的重量,却从不言说。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上个月,晓燕接她妈电话的次数,开始变得不寻常。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我和我妈,一个人躲在卧室里,压低了声音,一聊就是半天。

我问她,她只说是她弟弟林晓峰的工作不顺心,她妈跟着着急。

我没多想。岳母李桂芬是个要强的人,对她那个儿子尤其宝贝。林晓峰比晓燕岁,从小被宠到大,眼高手低,换工作比换衣服还勤。

直到那天晚上,晓燕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终于开了口。

“建军,”她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我妈……想来我们这儿住一阵子。”

我当时正迷迷糊糊地要睡着,闻言翻了个身,随口应道:“来就来呗,多大点事。咱家客房不是空着吗?让她来,正好跟我妈做个伴。”

黑暗中,我没有看到晓燕的表情。只听到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才幽幽地传来一句话。

“可是……我妈那个人,你也知道,她……她住不惯别人家,也跟……跟合不来。”

我的睡意瞬间醒了大半。

“合不来?”我皱起眉,“以前过年不也住过几天吗?挺好的啊。”

“那不一样,”晓燕的声音低了下去,“那是过年,是客人。长时间住一起,生活习惯差太多了,肯定要闹矛盾的。我不想让我妈受委屈,也不想让为难。”

我坐起身,打开了床头灯。昏黄的灯光下,晓燕的脸色有些不自然。

“那你的意思是?”我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晓燕咬了咬嘴唇,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让,先回老家住几天?”

第2章 一通不寻常的电话

“让妈回老家?”

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八年来,“家”这个字,对我妈来说,就是这里。老家的房子常年没人住,早就没了人烟气,让她一个人回去,怎么住?

“晓燕,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妈在这里住了八年,这里就是她的家。你现在让她去哪?”

晓燕似乎也察觉到我的不满,连忙解释道:“建军,你别误会,我不是要赶妈走。我就是想着,我妈难得来一次,她那个人你也知道,有点洁癖,又认生。两个老太太生活习惯不一样,万一磕着碰着,到时候你我夹在中间多难做?”

“就为了这个?”我无法理解,“就为了一个还没发生的‘万一’,你就要把我妈送走?她帮我们带了八年孩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现在思思大了,刚上学能省点心了,你就让她走?”

我的语气有些重,晓燕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陈建军,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她带着哭腔说,“我什么时候嫌弃过?这八年,我对她怎么样,你没看见吗?我给她买衣服,买营养品,哪一样亏待她了?我只是想让我妈来住得舒心一点,怎么就成了忘恩负负义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再说了,我妈养我这么大也不容易。现在她想来女儿家住几天,我这个做女儿的,难道连这点孝心都不能尽吗?我弟不争气,我妈心里苦,来我这儿散散心,我总得让她顺心吧?”

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我心里的火气被压下去一半。晓燕说的也有道理,她对我妈确实不错,逢年过节的礼物、平时的嘘寒问暖,都做得很周到。或许,真的是我多心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放缓了语气,“我只是觉得,这事太突然了。妈在这里好好的,突然让她回去,她心里会怎么想?别人又会怎么看我们?”

“就说老家亲戚有事,让她回去帮几天忙。等我妈住顺心了,再把她接回来不就行了?”晓燕见我态度软化,凑过来说,“建军,就当是为了我,行吗?我妈这辈子不容易,我就想让她在我这儿过几天清净日子。”

我沉默了。一边是辛苦了八年的母亲,一边是满腹委屈的妻子。我不想让任何一方难过。或许,晓燕说得对,只是暂时的,等岳母住一阵子,再把妈接回来,两个老太太错开,也许真的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矛盾。

“……就几天?”我迟疑地问。

“就几天!”晓燕立刻保证,“最多半个月,等我妈心情好了,我就让她回去。”

那一晚,我最终还是妥协了。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我艰难地开了口。我妈正把一个剥好的鸡蛋放进思思碗里,听到我的话,夹菜的筷子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妈,老家三叔不是说腰不好吗?您……要不回去看看他,顺便在老家歇几天?这边有我跟晓燕呢,您也该享享清福了。”

我编的这个理由蹩脚又心虚,连我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烫。

我妈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旁边低头喝粥、不敢与她对视的晓燕,眼神里有什么东西黯淡了下去。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说:“行啊。是该回去看看了。你三叔那腰,是老毛病了。”

她答应得那么干脆,反而让我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思思不懂大人的世界,一听奶奶要走,立马就扁起了嘴巴:“奶奶,你要去哪?我不要你走!”

我妈连忙放下筷子,把思思揽进怀里,像往常一样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奶奶回老家几天,看看太爷爷。思思乖,在家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好好写作业。奶奶很快就回来了。”

“很快是多久?”思思仰着小脸,眼睛里包着泪。

我妈顿了顿,说:“等思思院子里的那棵栀子花开了,奶奶就回来了。”

那棵栀子花,是前年我妈从老家移栽过来的,长得一直不怎么好,稀稀拉拉的,从来没开过花。

吃完饭,晓燕要去上班,临走前,她特意走到我妈身边,笑着说:“妈,您回去好好休息,别累着。家里您别担心,有我们呢。”

我妈也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疲惫。

晓燕走后,我妈就开始收拾东西。她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用了多年的梳子,还有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攒下的那些钱。我走过去想帮忙,却看到她正小心翼翼地把晓燕给她买的那几双新皮鞋用报纸包好,放进床底。

“妈,这鞋您怎么不带走?”

“带走干啥?老家都是泥路,穿这个糟蹋了。”她头也不抬地说,“放这儿吧,万一以后还有机会穿呢。”

“以后还有机会穿”,这句话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我的心上。

她收拾出来的东西,只有一个小小的行李包。八年的时光,仿佛就被压缩进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她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床单被套都换了新的,叠得整整齐齐,仿佛她只是出了一趟远门,随时都会回来。

下午,我请了假,开车送她去长途汽车站。一路上,我们俩都没怎么说话。车里的沉默压得我喘不过气。快到车站时,我妈突然开口了。

“建军,晓燕是个好孩子,就是心眼实,耳根子软。她娘家那边……你多担待点。”

我心里一震,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妈,您……”

“我没事。”她打断我,浑浊的眼睛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我在你这儿住了八年,够了。思思也大了,我也该回去了。人老了,总得有个自己的窝。”

她的话说得云淡风轻,我却听得心头发酸。我知道,她什么都明白。她不是被我蹩脚的谎言骗走的,她是自己选择体面地离开,不让我们为难。

车子停在车站门口,我帮她拿下行李。她执意不让我送进去,说:“就到这吧,人多眼杂的。你快回去上班,别耽误了正事。”

她转身,瘦小的背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显得那么单薄。她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进候车大厅,直到再也看不见。那一刻,我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这个城市的一角,随着她的离开,彻底塌陷了。

我掏出手机,想给晓燕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心里的不安。可号码还没拨出去,岳母李桂芬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声音洪亮,充满了喜悦。

“喂,建军啊!我跟你说,我们已经上高速了!晓燕说都安排好了,哎呀,真是我的好女儿,就是心疼我!你放心,我过去了,思思就交给我,保证给你带得白白胖胖的!”

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毫不掩饰的兴奋,我突然明白,这场看似为了避免矛盾的“暂时离开”,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鸠占鹊巢。

第3章 “妈,您先回去住几天”

岳母李桂芬是在我妈离开的第二天下午到的。

她来得声势浩大,不像我妈当年,只有一个帆布包。她和岳父两个人,提着大大小小七八个行李箱和包裹,像是搬家一样。晓燕请了半天假,兴高采烈地去车站接他们,一进门就咋咋呼呼的。

“爸,妈,快换鞋!建军,快来搭把手,东西太多了!”

李桂芬一进门,就毫不客气地对整个屋子进行了一番检阅。她先是走到阳台,看到那几个种着小葱的泡沫箱子,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哎哟,晓燕,这阳台上怎么弄得跟个菜地似的?乱七八糟的,多影响采光啊。”

晓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妈,这是建军他妈之前种的,说自己种的菜吃着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现在的超市什么买不到?”李桂芬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像女主人一样发号施令,“回头找个时间,把这些都扔了,看着就来气。阳台嘛,就该养养花,种种草,弄得漂漂亮亮的。”

我站在一旁,心里堵得慌,却没法说什么。毕竟,我妈已经“回老家”了。

晚饭是晓燕和她妈一起做的。厨房里传来母女俩久违的欢声笑语,听起来那么温馨,却又那么刺耳。思思放学回来,看到家里多了两个陌生人,而最亲的奶奶却不见了,小脸蛋上写满了失落。

“爸爸,奶奶呢?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她拉着我的衣角,小声地问。

我蹲下身,摸着她的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饭桌上,李桂芬彻底展现了她的“不客气”。她做的菜,口味偏咸偏辣,完全是她老家的风格。思思吃不惯,扒拉了两口米饭就不吃了。

“思思,怎么不吃菜啊?外婆做的红烧肉可好吃了,你尝尝。”李桂fen热情地给思思夹了一大块。

思思摇摇头,小声说:“我想吃奶奶做的鸡蛋羹。”

李桂芬的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外婆辛辛苦苦做的饭,你一口不吃,是嫌弃外婆吗?”

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僵。晓燕赶紧打圆场:“妈,您别生气,思思她就是……就是吃惯了清淡的,一下子还不适应。”

“小孩子不能惯着,什么都要吃,才不挑食。”李桂芬不依不饶,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我跟你们说,带孩子我可有经验了。晓峰小时候就挑食,被我揍了几顿,后来什么都吃了,身体壮得跟牛犊子似的。”

我听着这话,心里极其不舒服。我妈带了思思八年,从来没对她大声说过一句话,更别提动手了。思思的饮食习惯,都是我妈根据营养学,一口一口精心调理出来的。

“阿姨,”我放下筷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思思肠胃弱,吃不了太油腻和太辣的。以后做饭,还是清淡点好。”

李桂芬瞥了我一眼,嘴上应着“知道了知道了”,但那表情分明写着“你们就是太娇惯孩子了”。

那一顿饭,大家吃得都索然无味。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彻底变了样。

我妈住的那个房间,被岳母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她把我妈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床铺被褥全都收了起来,换上了她自己带来的大红大绿的四件套。衣柜里,我妈那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被团成一团塞在最角落,取而代之的是岳母带来的各种鲜艳衣物。

阳台上那几个泡沫箱子,在我上班的时候,被她毫不留情地扔掉了。我下班回来,只看到光秃秃的阳台,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大块。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她对待思思的方式。

她总觉得思思太“娇气”,试图用她带林晓峰的那一套来“改造”我的女儿。思思弹钢琴弹错了音,她会在旁边大声呵斥;思思吃饭慢了点,她会不停地催促,甚至把碗收走;思思因为想奶奶而哭泣,她会不耐烦地说:“哭什么哭?女孩子家家的,就知道哭,没出息!”

我跟晓燕提过好几次,希望她能跟她妈沟通一下。

“晓燕,这么带孩子不行。思思跟晓峰不一样,她性格敏感,那样会吓到她的。”

晓燕每次都口头答应,但转头就去安慰她妈。

“妈,建军没别的意思,他就是心疼孩子。您别往心里去,思思这孩子就是被她奶奶惯坏了,您多担待点。”

在她眼里,所有的问题,都成了我妈“惯”出来的毛病。

矛盾在那个周六的早上,彻底爆发了。

那天我起得早,听到思思在房间里哭。我赶紧推门进去,看到思思坐在地上,眼泪汪汪的,李桂芬则叉着腰站在一边,满脸怒气。

“怎么了这是?”我连忙把女儿抱起来。

“你问她!”李桂芬指着思思,气不打一处来,“我让她把这件新裙子穿上,她非不穿,还把裙子扔在地上!这么好的裙子,我托人从上海带回来的,她倒好,一点不领情!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我低头一看,地上是一条粉色的公主裙,很漂亮,但思思从来不喜欢这种繁复的款式。

“我不要穿这个,我要穿奶奶给我买的小熊T恤。”思思在我怀里抽泣着,“这条裙子穿着扎人,我不喜欢。”

“小孩子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大人给穿什么就穿什么!”李桂芬的嗓门更大了。

“够了!”我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

客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晓燕和岳父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我抱着女儿,眼睛死死地盯着李桂芬,一字一句地说:“阿姨,这是我的家,思思是我的女儿。她穿什么衣服,喜欢什么,是她的自由。轮不到您在这里指手画脚,更轮不到您骂她!”

李桂芬被我吼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撒起泼来。

“好啊!陈建军!我好心好意来给你们带孩子,你倒好,还冲我发上火了!我这是为了谁啊?我还不是为了思思好?你这是什么态度?嫌弃我这个丈母娘了是吧?”

晓燕赶紧过来拉架:“建军,你怎么跟我妈说话呢?妈也是一片好心。”

“好心?”我冷笑一声,“把孩子骂哭就是好心?强迫她做不喜欢的事就是好心?晓燕,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这几天家里像个什么样子?思思开心吗?来了,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当祖宗的?”

“陈建军,你……”晓燕气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晓燕以为是救星来了,连忙去开门。门一开,她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她的弟弟林晓峰,弟媳王倩,还有他们那个五岁、皮得像猴子一样的儿子,身后同样是堆积如山的行李。

林晓峰看到我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熟络地往里走。

“姐,姐夫,我们来啦!妈说都安排好了,这下好了,我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

我看着这乌泱泱进来的一家三口,再看看晓燕错愕的表情,和岳母那一副“早知如此”的得意神色,脑子里“嗡”的一声。

我终于明白,这一切,根本不是什么“住几天”。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第4章 新来的“主人”

林晓峰一家的到来,像一滴滚油溅进了本就沸腾的水里,瞬间让这个家炸开了锅。

“晓峰?你们怎么来了?”晓燕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慌乱,显然,她对此也毫不知情。

“姐,你这话说的,当然是妈叫我们来的啊!”林晓峰一边指挥着他老婆王倩把行李往里搬,一边理直气壮地说,“我那工作黄了,房子也到期了,妈说你这里方正,让我们过来先住下,一家人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李桂芬这时候走上前来,拉着晓燕的手,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晓燕啊,妈知道没提前跟你说,是怕你为难。但你想想,你弟现在这么困难,我们当家人的,能不拉他一把吗?你这房子这么大,空着也是空着,让他们住进来,还能帮你分担点家务,多好。”

我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只觉得一阵阵发冷。

原来,所谓的“岳母来住几天”,只是第一步。真正的目的,是把她宝贝儿子一家,也堂而皇之地弄进我的房子里。

我的家,在他们眼里,成了一个可以随意安排的收容所。

晓燕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求助似的看向我,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这事做得不地道,但在她妈和她弟面前,她那点微弱的反对,根本不堪一击。

我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林晓峰一家,可没有半点把自己当外人。王倩指挥着林晓峰把行李搬进了空着的客房,那个五岁的男孩,名叫林小虎,一进门就解放了天性,穿着鞋在沙发上又蹦又跳,把我给思思买的故事书撕得粉碎。

“小虎,别闹!”王倩象征性地喊了一声,然后就扭头去整理自己的化妆品了,根本不管。

思思看着自己心爱的书被撕坏,委屈地扁着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她被今天早上的阵仗吓坏了,只是紧紧地抱着我的腿,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我把思思抱起来,走进她的房间,关上了门,将外面的嘈杂隔绝。

“爸爸,他们是谁?他们以后都要住在这里吗?”思思小声问。

我摸着她的头,沉声说:“思思别怕,爸爸在。”

那天中午,李桂芬和王倩婆媳俩在厨房里大展身手,做了一大桌子油腻辛辣的菜。饭桌上,林晓峰高谈阔论,说着他那些不切实际的发财大计,岳父在一旁闷头喝酒,李桂芬和王倩则不停地给林小虎夹菜,整个饭桌成了他们一家的舞台。

我和思思,仿佛成了这个家的局外人。

“姐夫,我跟你说,我最近看好一个项目,绝对赚钱!”林晓峰喝得满脸通红,拍着我的肩膀说,“就是启动资金差了点。你跟银行熟不熟?能不能帮我贷个几十万出来?”

我面无表情地拨开他的手:“不熟。”

林晓峰的脸色僵了一下,李桂芬立刻瞪了我一眼:“建军,你怎么说话呢?晓峰是你小舅子,他有上进心是好事,你这个当姐夫的,能帮就得帮一把!”

“他那是上进心吗?”我冷笑,“他那是好高骛远。他要是踏踏实实找份工作,我敬他是条汉子。整天做白日梦,还想拉着我们全家下水?我没那么傻。”

“你!”李桂芬气得拍了桌子。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晓燕赶紧出来和稀泥,“吃饭呢,说这些干什么。晓峰,你姐夫他也是为你好。”

一场本该是“家庭团聚”的午宴,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彻底沦陷了。

林晓峰待业在家,每天睡到中午才起,起来就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打游戏,声音开得震天响。王倩也不出门,每天就是敷面膜、网购,拆完的快递盒子堆在门口,都快堵住了路。林小虎更是成了家里的破坏大王,在墙上乱写乱画,把思思的玩具弄坏,还经常抢思思的零食。

思思变得越来越沉默,每天放学回来,就自己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

而我的岳母李桂芬,则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在她看来,女儿家就是她儿子家,女婿的一切,都该为她儿子服务。她甚至开始干涉我们的开销。

“晓燕,你们俩一个月挣那么多钱,怎么不给晓峰买辆车?他出去跑项目,没个车多不方便?”

“建军,我看你那书房挺大的,能不能隔一下,给小虎做个儿童房?他都五岁了,老跟我们挤着也不像话。”

他们的要求越来越多,越来越理直气壮,仿佛这套我辛辛苦苦还着贷款的房子,是他们家的财产。

晓燕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她一方面觉得她家人做得过分,一方面又被她妈的“亲情绑架”说得毫无还手之力。她只能在我面前唉声叹气,背地里偷偷塞钱给她弟。

我对我妈的思念和愧疚,在这一地鸡毛中,被无限放大。

我想起我妈在的时候,家里总是窗明几净,安安静静。阳台上有她种的葱,厨房里有她煲的汤。思思每天都有奶奶陪着,笑声能传遍整个屋子。

而现在呢?

家里乌烟瘴气,客厅里永远散落着林小虎的玩具和零食碎屑。厨房的水槽里堆满了油腻的碗筷,没人去洗。电视的声音、游戏的嘶吼声、孩子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让我每天下班回家,都像走进一个战场。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脑海里反复出现的,是我妈离开时那个孤独的背影。

我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总说自己一切都好,让我别担心,好好照顾晓燕和思思。我听得出来,她声音里的那份落寞。

我终于明白,一个家,不是房子有多大,装修有多好。而是住在里面的人,是否懂得相互尊重,相互感恩。

我妈用八年的付出,教会了我这个道理。

而岳母一家,用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将这份温馨与和谐,彻底摧毁。

我心中的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极限。我知道,我必须做点什么了。这个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第5章 最后的底线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得猝不及防。

那是一个周五的晚上,我因为公司一个项目加班,回到家已经快十点了。一开门,就被客厅里的景象惊得愣在原地。

原本属于我妈的那个房间,此刻房门大开,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我妈那些舍不得扔的旧物,那个她用了几十年的木梳,那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甚至那个装针头线脑的铁皮盒子,此刻都像垃圾一样,被堆在门口的一个大黑色塑料袋里。

林晓峰和王倩正在里面“指挥”,让岳母把衣柜腾出来。

“妈,这些破烂留着干嘛?占地方!全扔了!”王倩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指着那个黑色塑料袋。

“就是就是,”林晓峰附和道,“这房间以后就是我跟倩倩的了,我们的衣服多,这柜子刚好够用。”

李桂芬一边把柜子里最后一件属于我妈的衣服扯出来,一边说:“早就该扔了,留着这些晦气的东西做什么。等明天,我再让建军把这床也换了,太旧了。”

我站在门口,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

那个房间,是我妈住了八年的地方。里面的每一件东西,都承载着她八年的时光和心血。那个木梳,梳过思思柔软的头发;那个针线盒,缝补过我开线的衬衫;那些旧衣服,是她省吃俭用,舍不得为自己添置一件新衣的证明。

在他们眼里,这些是我妈的“破烂”,是“晦气的东西”。

而在我眼里,那是我的根,是我亏欠了八年,却无以为报的恩情。

“你们在干什么!”

我一声怒吼,像平地惊雷,震得客厅里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他们回过头,看到我铁青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都吓了一跳。

“建军,你……你回来了。”晓燕从厨房里端着一盘水果走出来,看到这场面,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我没有理她,一步一步走到那个黑色塑料袋前,弯下腰,颤抖着手,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拿出来,重新放回房间。

我的动作很慢,每拿起一件,心就疼一分。

“姐夫,你这是干嘛?”林晓峰最先反应过来,他不满地嚷嚷,“不就几件旧东西吗?至于吗?我们又不是不给地方住,这不是把客房腾给她了吗?”

我转过身,死死地盯着他:“这个房间,是我妈的。谁允许你们动的?”

“嘿,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王倩叉着腰,尖声说道,“不是回老家了吗?这房间空着也是空着,我们住住怎么了?我们是晓燕的亲弟弟、亲弟媳,又不是外人!”

“外人?”我气得笑了起来,“你们住进来,经过我同意了吗?你们把这个家当成什么了?酒店吗?想来就来,想住就住?”

“陈建军!你怎么跟我弟说话呢?”晓燕冲了过来,挡在我面前,“他们是我家人,来我这儿住几天怎么了?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给我家人脸色看吗?”

“我小题大做?”我指着那个被他们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声音都在发抖,“晓燕,你睁开眼睛看看!那是我妈住了八年的地方!他们要把我妈所有的痕迹都抹掉,你觉得这是小事?你忘了我妈是怎么把思思带大的吗?你忘了她为了这个家,腰都累弯了吗?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吗!”

这是我第一次对晓燕说这么重的话。

她被我骂得愣住了,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我……我没有……”她哽咽着,“我只是……我只是想让我弟他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落脚的地方?”李桂芬这时候也缓过神来了,她一把将晓燕拉到身后,像一只要保护幼崽的母鸡,对我怒目而视,“陈建军,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女儿嫁给你,是你们陈家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儿子住我女儿家,天经地义!你凭什么在这里大呼小叫?这房子,我女儿也有一半!”

“好,好一个天经地义!”我怒极反笑,指着他们一家人,一字一顿地说,“你们住我女儿家,那我妈呢?我妈就活该被你们赶回乡下,连一点念想都不能留吗?”

“那老太婆自己要走的,关我们什么事?”林晓峰在一旁小声嘀咕。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我心中最后一点理智。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我看着晓燕,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说出了那句在心里盘桓了许久的话。

“林晓燕。”

我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让,带着你弟一家,今天就从这个家里搬出去。”

我顿了顿,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继续说道:

“否则,我们明天就去民政局。”

第6章 破碎后的寂静

离婚这两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小小的客厅里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被震住了。

李桂芬的叫嚣声戛然而止,林晓峰和王倩脸上的得意和不屑也凝固了,他们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个疯子。

而林晓燕,她只是呆呆地站着,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住地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建军……你……你说什么?”她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我说,”我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让他们,立刻,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你敢!”李桂芬最先反应过来,她指着我的鼻子,气得浑身发抖,“陈建军,你反了天了!为了一个乡下老太婆,你就要跟我女儿离婚?你有没有良心!我们晓燕哪里对不起你了?”

“她哪里对不起我?”我惨然一笑,目光越过她,直直地看向林晓燕,“她最大的对不起,就是忘了本。她忘了这个家是怎么来的,忘了思思是怎么长大的,忘了我妈那八年是怎么过来的。她以为把自己的家人接来,就是尽孝,却把我妈的付出当成了理所当然,甚至可以随意践踏。这样的日子,我过够了。”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精准地戳进了晓燕的心窝。她捂着嘴,无声地痛哭起来,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姐!”林晓峰见状,也急了,他冲我吼道,“你别太过分了!我姐为你生儿育女,操持这个家,你现在说这种话,你还是不是男人!”

“操持这个家?”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问问你自己,这半个月,是谁在操持这个家?是我那个八岁的女儿,每天放学回来自己默默写作业,不敢打扰你们打游戏!是我,每天下班回来还要面对一屋子的狼藉和乌烟瘴气!而你们,除了吃喝拉撒,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我转向李桂芬:“阿姨,您说得对,这房子,晓燕有一半。但前提是,这还是个家。如果这里不再是家,只是你们林家的扶贫站和收容所,那这一半,我宁可不要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们,转身走进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我靠在门板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能听到外面晓燕压抑的哭声,李桂芬气急败坏的咒骂声,还有林晓峰夫妇的窃窃私语。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行李箱轮子在地上滚动的声音,接着是开门、关门的声音。

世界,终于安静了。

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晓燕走了进来。她眼睛红肿得像桃子,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我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赶紧去扶她:“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她却执意跪着,抓着我的手,泣不成声:“建军,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那一刻,积压在我心里多日的愤怒、委屈和失望,随着她这一跪和这句“我错了”,开始土崩瓦解。

我把她拉起来,让她坐在床边。

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她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忏悔。

“我……我不是故意要赶妈走的……我就是……我妈一直跟我说,说她养我多不容易,说我弟多可怜,说我嫁得好,就该帮衬娘家……她说,在这里,她来了就像个外人,住着不自在……我……我一时糊涂,就……”

“我总觉得,对我们好是应该的,因为她是思思的奶奶。可我妈不一样,她是我亲妈,我不对她好,就没人对她好了……我总想着,等以后条件好了,再好好补偿……”

“我没想到,我妈会把我弟他们也叫来……我真的不知道……建军,我知道我错了,我混蛋,我不该那么自私……你别跟我离婚,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思思也不能没有爸爸……”

她哭得像个孩子,毫无保留地将她内心的纠结、虚荣和软弱都剖开给我看。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

我当然知道,晓燕不是个坏女人。她只是……被她原生家庭的观念绑架了。在李桂芬的观念里,“嫁出去的女儿”就必须是“娘家的靠山”,儿子才是根本。晓燕从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即便心里知道不对,也难以摆脱这种思想的桎梏。

她想两边都讨好,结果却两边都伤害了。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叹了口气:“晓燕,家,是讲爱的地方,不是讲应该的地方。我妈对我们好,不是因为她是奶奶,而是因为她爱我们,爱思思。这份爱,不是理所当然的,是需要我们用同样的爱去回报的。”

“你对好,对你弟好,这没有错。但错就错在,你的这份好,建立在了对我妈的伤害之上。你为了让‘舒心’,就心安理得地让我妈‘委屈’。在你心里,亲疏远近,早就排好了顺序。”

晓燕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我看着她,心里也疼。八年的夫妻,我怎么可能真的想离婚。我只是被逼到了悬崖边上,不得不拿出最决绝的态度,来捍rou卫这个家的底线。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最重要的是,我们怎么去把妈请回来。”

晓燕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

“你的意思是……你不跟我离婚了?”

我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那要看,妈愿不愿意原谅我们了。”

第7章 回家的路

第二天是周六,天刚蒙蒙亮,我和晓燕就起床了。

思思还在睡梦中,我们给她留了早餐和纸条,然后悄悄地出了门。

车子行驶在去往老家的高速公路上,车厢里一片沉寂。晓燕坐在副驾驶,眼睛红肿,一夜未眠的疲惫让她看起来憔悴不堪。她几次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最终都只是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我知道,她在害怕。怕我妈不肯原谅她,更怕我妈不愿再回到那个伤了她的心的家。

其实,我又何尝不忐忑呢?

我妈那个人,性格倔强,自尊心极强。她可以为我们付出一切,但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嫌弃和施舍。晓燕的行为,无疑是在她心上剜了一刀。她会愿意回来吗?

三个多小时后,车子下了高速,拐上了通往老家的乡间小路。路两旁的景象越来越熟悉,空气中也弥漫着泥土和庄稼的清新气息。这里,是我长大的地方。

老家的房子,是一座青砖瓦房,院子里有棵高大的槐树。我们到的时候,院门虚掩着。我推开门,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院子角落的菜地里,费力地拔着杂草。

正是我的母亲,王秀兰。

她比离开时更瘦了,背也更驼了。稀疏的白发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脚上踩着一双沾满泥土的解放鞋。

听到动静,她缓缓地抬起头,看到我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你们……怎么来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声音有些沙哑。

“妈。”我走上前,喉咙哽咽,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个字。

晓燕跟在我身后,看到我妈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她快走几步,在我妈面前站定,然后,在我和我妈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这一次,是跪在冰冷坚硬的泥土地上。

“妈!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鬼迷心窍!我对不起您!”

晓燕一边哭,一边用力地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咚咚”的闷响。

我妈彻底愣住了,她手足无措地看着晓燕,又看看我,急忙上前去拉她:“哎哟,你这是干什么啊?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

可晓燕就是不肯起,她抓着我妈的裤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妈,您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我知道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把您的好当成驴肝肺……我求求您,您跟我回家吧!思思想您,建军也需要您,那个家不能没有您啊!”

我妈看着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儿媳,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表情复杂。有心疼,有无奈,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

她叹了口气,用力把晓燕从地上拉了起来,用自己那粗糙的手,笨拙地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和泥土。

“傻孩子,哭什么。快起来,让人看见了笑话。”

她把我俩让进屋里。老房子很久没人住,虽然打扫过,但依然透着一股清冷的气息。桌上放着半个啃过的馒头和一碟咸菜,那应该就是我妈的早饭。

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我妈给我们倒了两杯热水,然后坐在我们对面的小板凳上,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

“建军,晓燕,你们俩的日子,要好好过。夫妻之间,哪有不磕不碰的。妈是过来人,知道过日子不容易。”

她看着晓燕,眼神里满是慈和:“晓燕,妈不怪你。你把接来住,是你的孝心,天经地义。妈在你那儿住了八年,也该回来了。这里才是我的根。”

“不!妈!”晓燕急切地打断她,“那里也是您的家!您为了我们,为了思思,付出了那么多,那个家就是您的!是我……是我拎不清,是我自私,我总想着我妈,却忘了您为我们吃了多少苦。您要是不回去,我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

我妈看着她,摇了摇头:“回不回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俩好好的,思思好好的,这个家就好好的。”

“不,重要!”我终于开了口,声音坚定,“妈,对不起,这件事,我也有错。我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您,维护您的尊严,我是个不孝的儿子。现在,我跟晓燕,是真心实意地来接您回家的。那个家,您是最大的功臣,您不在,那就不叫家。”

我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新房钥匙,放在桌上。

“妈,这是我们新买的房子,比现在这个大一点。我跟晓燕商量好了,以后,您跟我们住。晓燕的爸妈,如果他们想来城里,我们也给他们在附近租一套房子,方便照顾。但我们的家,必须有您在。”

我妈愣愣地看着桌上的钥匙,又看看我们俩,眼眶慢慢地红了。

她这辈子,从没听过这样的话。在她看来,为儿女付出,是天经地义的,从不求回报。

“你们……你们这又是何苦呢?”她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不苦。”晓燕握住我妈的手,把那串钥匙塞进她的掌心,“妈,这是我们欠您的。回家的路,我们陪您一起走。”

阳光从老旧的窗棂照进来,洒在母亲斑白的头发上,也洒在我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上。

我知道,这个家,终于要完整了。

第8章 一碗热汤面

我们最终还是把妈接回了城里。

回去的路上,晓燕主动坐到了后排,和我妈挤在一起。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路上都在跟我妈说着话,说思思这几天有多想她,说自己做的饭有多难吃,说家里没有了她,就好像没了主心骨。

我妈起初只是听着,偶尔“嗯”一声。但慢慢地,她的话也多了起来。她开始叮嘱晓燕,思思的衣服要怎么穿才不会着凉,早上喝牛奶不能太烫,晚上睡觉要盖好被子……那些琐碎的、重复了八年的唠叨,此刻在车厢里响起,却像是最动听的音乐。

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们,看到晓燕把头轻轻靠在我妈的肩膀上,像小时候的思思一样。我妈伸出手,有些生疏地,拍了拍她的背。

那一刻,我知道,晓燕心里的那道坎,和我妈心里的那道疤,都在慢慢愈合。

回到家,思思一看到奶奶,就跟乳燕投林一样扑了过去,抱着奶奶的腿,怎么也不肯松手。

“奶奶!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孩子的思念,纯粹而直接。

我妈抱着思思,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她亲了亲思思的额头,说:“奶奶也想思思,奶奶再也不走了。”

晚上,厨房里又飘出了熟悉的饭菜香。

我妈系上围裙,站在她熟悉的灶台前,仿佛之前那半个多月的波折,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晓燕在一旁给她打下手,洗菜、切菜,婆媳俩有说有笑,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

晚饭,我妈特意做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排骨汤面。那是我们全家都爱吃的,尤其是思思。

饭桌上,晓燕给我妈盛了满满一碗,还特意多加了两块排骨。

“妈,您尝尝,看咸淡合不合适。”

我妈点点头,吃了一口,笑着说:“合适,正好。”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这碗再普通不过的热汤面,心里却感到无比的踏实和温暖。那些曾经的争吵、委屈和隔阂,仿佛都融化在了这碗滚烫的面汤里。

饭后,晓燕主动收拾了碗筷。我则陪着我妈和思思在客厅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晓燕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鞋盒,走到我妈面前。

“妈,这双鞋,是我给您新买的。您试试,看合不合脚。”

她蹲下身,打开鞋盒,里面是一双深色的、软底的布鞋,款式朴素,但做工很精致。

我妈连忙摆手:“又买鞋干什么?我那双旧的还能穿。”

“那双太旧了,后跟都磨平了。”晓燕抬起头,眼睛里带着真诚的歉意,“妈,以前是我不懂事,总觉得给您买贵的、好看的,就是孝顺。现在我明白了,您需要的,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而是舒服、合脚,是我们的理解和尊重。”

她说着,亲手脱下我妈脚上的旧鞋,为她换上了新鞋。

我妈低头看着脚上的新鞋,嘴唇动了动,眼圈又红了。

那天晚上,等思思和我妈都睡下后,我跟晓燕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建军,”晓燕轻声说,“我给我妈打了电话,把所有事情都跟她说了。我告诉她,以后,我们家就是我们家,她想来,我们欢迎,但不能再提任何过分的要求。至于我弟,我会给他一笔钱,让他自己出去租房子,找工作。我可以帮他,但不能养他一辈子。”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她迎着我的目光,眼神坚定:“是我把他惯坏了,也是我妈把他宠坏了。以前我总觉得,我是姐姐,就该无条件地帮他。现在我懂了,真正的爱,不是纵容,而是让他学会自己站起来。这个家,是我们俩的,是我们和妈、和思思的,我不允许任何人再来破坏它。”

我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你能想明白,就好。”

家,到底是什么?

经历这场风波,我有了更深的理解。家不是一个简单的住所,不是一纸婚书的契约。它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是一种需要用心经营的平衡。它关乎感恩,关乎尊重,更关乎在面对外界的压力和诱惑时,能否坚守住内心最重要的那份底线。

我妈用八年的沉默付出,守护了这个家。而我和晓燕,则用一场几乎破裂的危机,学会了如何去捍卫这个家。

窗外,月光如水。我仿佛能看到,阳台的角落里,那几个被扔掉的泡沫箱子又被重新摆了回来。我知道,用不了多久,那里又会长出满眼的新绿,就像我们的生活一样,虽然经历过风雨,但终将迎来新的生机。

而那双磨平了后跟的旧布鞋,已经被晓燕收了起来,放在了储藏室的最深处。她说,要留着,时刻提醒自己,不能忘了来时的路,更不能忘了为我们铺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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