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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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说,我是傅玄琛身边最温顺的金丝雀。
他一个眼神,我能从城东跑到城西买他爱吃的蛋糕。
他胃疼,我守在他床边三天三夜不合眼。
连他自己都笃定,我这辈子离不开他。
所以当他初恋回国,他理所当然地要求我:“搬出去住几个月。”
我笑着点头,然后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
后来,他疯了一样找我,却只收到我寄给所有人的结婚请柬。
新郎不是他。
第一章 金丝雀的黄昏
傅玄琛推开门的时候,林晚正蜷在客厅那张巨大的沙发上,就着落地窗外渗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翻着一本泛旧的诗集。
听到声响,她抬起头,唇角习惯性地漾开一抹温柔浅笑,声音软糯:“回来了?今天好像比平时晚了一点。”
她穿着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长发松松散在肩头,整个人像是被这奢华公寓豢养的一株温和菟丝花,纤细,易折,且完全依附于她的主人。
傅玄琛没应声,将沾了些许室外寒气的西装外套随手递过去。
林晚自然地接过,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动作熟练流畅,像是演练过千百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默契,属于她单方面付出、而他早已习以为常的默契。
他扯了扯领带,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或许是应酬后的倦怠,或许是别的什么。他走到吧台,自己倒了杯冰水,仰头喝下,喉结滚动。
林晚放下诗集,赤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过去,轻声问:“胃有没有不舒服?晚上吃过了吗?要不要我给你煮点醒酒汤?”
一连串的问话,关切,细致,滴水不漏。
这是过去五年里,林晚生活的全部重心——傅玄琛。
傅玄琛终于侧头看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眼神很深,带着审视,又似乎只是随意一瞥。他放下水杯,冰凉的杯壁在灯光下凝了一层水汽。
“不用。”他声音低沉,没什么情绪,“你坐下,有件事跟你说。”
林晚顺从地在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一副聆听的姿态。
所有人都说,包括傅玄琛自己恐怕也深信不疑,林晚爱他爱到了骨子里,离了他就活不下去。她是如此温顺,如此贴心,如此……没有自我。
五年前,她家道中落,父亲濒临破产,跪在傅家别墅外求一条生路。是傅玄琛出手拉了林家一把,条件是她跟他走。
从此,她成了傅玄琛身边最著名的附属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他一个眼神,她能读懂他是想吃城西那家需要排队两小时的私房蛋糕,然后毫不犹豫地驱车前往。
他胃病犯了,疼得冷汗涔涔,她能不眠不休地守在他床边三天三夜,眼睛熬得通红,直到他好转。
他所有的喜好、习惯、禁忌,她比他本人记得都清楚。
傅玄琛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心底那一点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而产生的细微波动,也平复了下去。她总是这样,永远不会反抗他。
“苏晴回来了。”他开口,语气平淡,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
林晚交叠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甲轻轻掐进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
苏晴。
那个傅玄琛放在心尖上,却因为家族反对和事业选择而出国发展的初恋。他书桌抽屉最深处,还藏着他和苏晴年少时的合影。
那是林晚一次打扫时无意中看到的,照片上的傅玄琛,笑容是她从未见过的灿烂和放松。
她抬起眼,脸上依旧是恰到好处的温柔,甚至还带着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疑惑,仿佛在问“然后呢”?
傅玄琛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继续说道:“她刚回国,很多事情还没安定,情绪也不太稳。”他顿了顿,像是在斟酌措辞,但出口的话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凉薄,“你这几天,搬去汀兰苑那套公寓住一段时间。”
汀兰苑,是他名下另一处房产,同样奢华,但位置偏远,更像是一处精致的牢笼。
他说的是“住一段时间”,语气却分明是让她暂时让出位置。
林晚安静地看着他,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她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她没说话。
傅玄琛以为她没听懂,或者是在闹小脾气,便又补充了一句,带着他惯有的、施恩般的口吻:“不会太久,等她安顿好,情绪稳定了,你再回来。”
空气凝滞了几秒。
就在傅玄琛微微蹙眉,准备再开口时,林晚忽然笑了。
不是她平时那种温婉的、依附的笑,而是更轻、更淡,像一阵抓不住的风。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依旧柔和:
“好。”
只有一个字。
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他预想中的任何不满、委屈或质问。
傅玄琛怔了一下,心底某个角落似乎突兀地空了一瞬,快得让他捕捉不到。
但他很快将那点异样归结为错觉。看,她果然还是那个最懂事的林晚。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转身便往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吩咐:“明天让钟点工过来收拾一下,这里需要彻底打扫。”
仿佛她住过的地方,都沾染了需要清理的气息。
林晚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后,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两个世界。
她缓缓从高脚凳上下来,重新走回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她住了五年的地方。每一件摆设,都符合傅玄琛的审美,冰冷,昂贵,缺乏烟火气。她像一件被暂时安置在这里的装饰品,努力让自己融入这环境,却始终格格不入。
她走到沙发边,拿起那本泛黄的诗集,指尖轻轻拂过封面。
然后,她拿起自己的手机,屏幕漆黑,映出她平静无波的脸。
她打开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几乎从未拨出过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
“考虑好了,可以见面详谈吗?”
收件人,是一个陌生的名字——顾言深。
一个月前,在一场不得不陪同傅玄琛出席的商业酒会上,这位温文儒雅的顾家继承人,曾在她独自一人站在露台吹风时,递给她一杯温水,并对她说:“林小姐,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想换一种生活方式,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我。我们各取所需。”
当时她只是礼貌地笑了笑,并未当真。
但现在……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林晚收起手机,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汇成一条璀璨的光河。
所有人都以为,她会一辈子攀附在傅玄琛身上,做那只失去飞翔能力的金丝雀。
连傅玄琛自己也这么以为。
所以他才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地,在正主回归时,随手将她打发到看不见的角落。
光可鉴人的玻璃窗上,映出她模糊的轮廓,和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的弧度。
金丝雀在笼中待得太久,久到他们都忘了,鸟儿或许,本就渴望天空。
而她,从未真正折断过翅膀。
只是暂时,收拢了起来。
第二章 “懂事”的退场
傅玄琛一早就离开了公寓,甚至没有留下一起吃早餐的只言片语。
或许是为了去接机,或许是为了给苏晴安排住处,林晚并不关心。
她起得很早,站在衣帽间里,看着满目琳琅。这里面绝大部分衣服、包包、首饰,都是傅玄琛让人送来的,或者是合作伙伴、试图巴结他的人送的。每一件都价格不菲,彰显着傅家滔天的权势和他对她——这只金丝雀的“慷慨”。
林晚没有过多留恋,她只从最里面的角落,拖出一个半旧的行李箱,很小,甚至有些磨损。这是五年前她来到他身边时,自己带来的唯一一件行李。
她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只拿走了几件自己用工资买的、材质舒适的基础款衣物,一些必要的证件,几本经常翻看的旧书,还有那张夹在诗集里的、早已泛黄的,她童年时和父母的合影。
至于那些珠宝华服,名贵包包,她连看都没多看一眼。
钟点工阿姨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林晚已经收拾妥当,坐在客厅等她的样子。
“林小姐,您这是……”阿姨有些诧异,平时这个时间,林晚要么在准备傅先生的早餐,要么在插花看书,从未见过她这般整装待发的模样。
林晚站起身,笑容依旧温和,却少了些往日的暖意,多了一丝疏离:“张姨,接下来要辛苦你了。傅先生吩咐,这里需要彻底打扫。”
张姨愣愣地点点头,看着林晚拉过那个与这奢华环境格格不入的小行李箱,心里嘀咕,这是要出远门?可傅先生没交代啊。
“林小姐,您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傅先生他知道吗?”张姨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她是喜欢林晚的,这个女孩子安静,和气,从不摆架子,比那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富家小姐好太多。
林晚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窗外的阳光照在她脸上,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
她笑了笑,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答:
“或许,不回来了吧。”
张姨彻底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林晚拉开那扇沉重的入户门,身影决绝地步入电梯,没有回头。
电梯门合上,数字一路向下。
林晚站在狭小的空间里,看着光可鉴人的梯壁映出自己平静的脸。心脏的位置,有些空落落的,但并不疼。或许早在漫长的五年里,那点微弱的、曾经真实存在过的期待和悸动,已经被磨得一干二净。
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顾言深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起,那头传来一道温和沉稳的男声:“林小姐?”
“顾先生,”林晚的声音清晰而平静,“我考虑好了。如果你之前的提议还有效,我们可以见面聊聊细节。”
那头的顾言深似乎并不意外,很快应下:“好,时间地点你定。”
“一小时后,城南的‘遇见’咖啡馆,可以吗?”
“可以。”
挂断电话,电梯也正好到达一楼。林晚拉着行李箱,走出公寓大堂,外面阳光刺眼,她微微眯了眯眼,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车子汇入车流,将那座困了她五年的华丽牢笼远远抛在身后。
傅玄琛是晚上才回到公寓的。
开门,一片灯火通明,却安静得过分。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清洁剂混合的味道,干净得没有一丝人气。张姨已经打扫完毕离开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沙发,那里空荡荡的,没有那个蜷缩着看书的纤细身影。
餐桌上也没有冒着热气的饭菜或是温着的汤。
他皱了皱眉,脱下外套,习惯性地往衣架那边一递。
等了片刻,没有人来接。
他这才反应过来,林晚已经搬去汀兰苑了。
心头掠过一丝极淡的不适,但很快被他忽略。他随手将外套扔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打算去酒柜倒杯酒。
走到吧台,却发现上面放着一个眼熟的丝绒首饰盒。
他认得那个盒子,是上个月一个合作方送的限量款钻石手链,他当时觉得衬林晚的肤色,便随手给了她。
他打开盒子,里面果然是那条手链,熠熠生辉,完好无损。
旁边,还整整齐齐放着一沓银行卡,几把车钥匙。都是他这些年给她的副卡,以及为了方便她出行配给她的车。
所有他给予的,价值连城的东西,她一样没带走。
傅玄琛的眉头彻底拧了起来。
这是什么意思?闹脾气?
他拿出手机,找到林晚的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
电话响了很久,直到自动挂断,无人接听。
他又打了一遍,依旧是漫长的等待音。
那种莫名的不适感再次涌上心头,比刚才更清晰了一些。他转而拨通了汀兰苑那边物业管家的电话。
“傅先生?”管家恭敬的声音传来。
“林小姐搬过去了吗?”傅玄琛直接问道。
管家那边似乎愣了一下,才回答:“林小姐?没有啊傅先生,我们今天没有接到林小姐要入住的任何通知。”
傅玄琛握着手机的手指,蓦地收紧。
她没有去汀兰苑?
那她去了哪里?
他挂掉管家的电话,再次拨打林晚的号码,这次,听筒里传来的却是冰冷而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
傅玄琛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脸色沉了下来。
一种脱离掌控的烦躁感,毫无预兆地袭上心头。
他走到客厅中央,环顾着这个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却也冰冷空洞得可怕的“家”。
第一次发现,这里少了那个温顺安静的身影,竟然会显得如此……空旷。
林晚。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他眸色渐深,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他以为她只是暂时离开,却没想到,她竟然敢不按他安排的路走,甚至失联。
看来,是他平时太纵容她了,纵容到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傅玄琛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焦躁,冷冷地想:等找到她,必须让她清楚地知道,什么是规矩。
第三章 疯找
三天过去了。
林晚依旧音讯全无。
电话始终关机,微信没有任何回复,她常去的几个地方,书店,画廊,花店,都没有她的踪影。她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傅玄琛从一开始的愠怒,逐渐变得焦躁。
他动用了关系去查,却发现林晚的身份证在这几天没有任何使用记录,没有酒店入住,没有航班信息,没有高铁购票。她那个旧手机的定位,最后消失的地点,就是他那栋公寓楼下。
她是有意要消失。
这个认知让傅玄琛心底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还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
不可能。她一个孤女,离了他傅玄琛,她能去哪里?她靠什么生活?
她那些少得可怜的朋友,他也都一一联系过了,口径一致,都说不知道,没联系。
“琛哥,至于吗?一个小玩意儿,跑了就跑了,说不定是欲擒故纵,跟你闹脾气呢,过几天自己就回来了。”发小周瑾在电话那头不以为意地劝他,“听说苏晴姐回来了?你们这才叫金童玉女,破镜重圆,你还有空管那只金丝雀?”
傅玄琛烦躁地掐灭烟蒂:“她不一样。”
周瑾嗤笑:“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图你的钱和势?林晚跟了你五年,是比别的女人懂事点,但也仅此而已。琛哥,你别是本末倒置了,苏晴姐才是正主。”
傅玄琛沉默地挂了电话。
是啊,苏晴才是他年少时真心爱过,至今仍放在心上的女人。林晚,不过是他这些年寂寞时的慰藉,一个合格省心的伴儿。
可为什么,想到她可能真的再也不回来,胸口会闷得发慌?
他想起她离开那天,那个过于平静的“好”字,想起她留下的所有财物,想起她那只小小的、破旧的行李箱……一幕幕,原来他记得如此清晰。
“玄琛?”温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傅玄琛回过神,看见苏晴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袅袅娜娜地站在他身后,脸上带着担忧:“你怎么了?这几天好像一直心不在焉的?是公司有什么事吗?”
傅玄琛看着苏晴美丽却难掩岁月痕迹的脸,试图找回当年心动的感觉,却发现心里乱糟糟的,都被林晚失踪这件事填满了。
他勉强笑了笑,伸手将苏晴揽进怀里,嗅着她发间陌生的香水味,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林晚身上那股淡淡的、干净的皂角香气。
“没事。”他低声说,像是在安慰苏晴,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加大了寻找的力度,甚至有些不计成本。派出去的人一波又一波,反馈回来的消息却都是“找不到”。
林晚就像是投入大海的一粒沙,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间一天天过去,傅玄琛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公司里低气压弥漫,人人自危。连回到为苏晴准备的、位于市中心顶级公寓的“家”,他也常常对着手机发呆。
苏晴脸上的笑容渐渐挂不住了。
她回国,不是来看傅玄琛为了另一个女人失魂落魄的!
“玄琛,你是不是在找林小姐?”在一次晚餐时,苏晴终于忍不住,放下刀叉,语气带着委屈和试探,“她……是不是因为我回来,所以才离开的?如果是这样,我可以去跟她解释……”
“不关你的事。”傅玄琛打断她,语气有些生硬,“她只是闹脾气,我会处理好的。”
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越来越没底。
一个月后,傅玄琛几乎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依然一无所获。林晚这个人,仿佛从他的世界里被彻底抹去。
他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林晚安静看着他,或是温柔浅笑的样子。他才发现,这五年,她的身影,她的气息,早已无孔不入地渗透进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他习惯了她准备的温水,习惯了她熨烫平整的衬衫,习惯了她深夜书房门口的那盏小灯和一碗温热的汤……习惯了她无声的陪伴和仰望。
现在,这些习惯成了反噬的毒药,啃噬着他的神经。
他甚至开始后悔,那天晚上,他不该用那种语气让她搬出去。他明明可以处理得更委婉一些。
可是,她不是一直都很懂事吗?为什么这次,就不能懂事到底?
就在傅玄琛快要被这种失控感逼疯的时候,他的特助,面色凝重地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手里拿着一个快递文件袋。
“傅总,这是……今天收到的一份邮件,是……林小姐寄出的。”特助的声音有些迟疑。
傅玄琛猛地从办公桌后抬起头,眼底布满了红血丝:“她寄来的?什么东西?她人在哪里?”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
特助将那个薄薄的快递袋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退后一步:“寄件地址……查过了,是假的。里面……您还是自己看吧。”
傅玄琛的心,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他几乎是粗暴地扯开了文件袋的封口。
里面没有信,没有只言片语。
只有一沓厚厚的、设计精美典雅的大红色卡片。
他抽出来,最上面一张,清晰地印着烫金的囍字,以及一行刺目的文字:
顾言深先生 & 林晚女士 结婚请柬
时间:X月X日
地点:XX酒店
新郎:顾言深
新娘:林晚
新郎,顾言深。
新娘,林晚。
没有他傅玄琛任何一个字!
“嗡”的一声,傅玄琛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请柬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散了一地。
那铺天盖地的红色,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灼烧着他的视网膜。
结婚?
林晚?
和顾言深?!
那个温润如玉,家世与他傅家不相上下的顾家继承人?
怎么可能?!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离开他,不是闹脾气,不是欲擒故纵,而是……找到了下家?一个比他傅玄琛更年轻,或许也更“适合”结婚的下家?
巨大的震惊、被背叛的愤怒、还有一股形容不出的、撕心裂肺般的疼痛,瞬间席卷了他,几乎将他撕裂!
他猛地一拳砸在坚硬的实木办公桌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手背瞬间红肿破皮,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林、晚——!”
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双目赤红,状若癫狂。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在他为她焦头烂额、几乎发疯的时候,如此云淡风轻地,准备嫁给别人?!
而且还把请柬,寄到了他这里!
挑衅吗?报复吗?
傅玄琛死死盯着地上那些刺眼的红,胸腔剧烈起伏,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
他抓起车钥匙,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冲出了办公室。
他要去找到她!
立刻!马上!
他要把她抓回来,问问她,到底把他傅玄琛当成了什么?!
这五年,又算什么?!
第四章 婚纱照的耳光
“砰!”
傅玄琛的车子几乎是以失控的速度,甩尾停在了顾氏集团旗下的“鎏金”婚纱摄影旗舰店门口。
他记得特助汇报时提过一嘴,请柬内页的背景,似乎就是这家以高定和奢华闻名的婚纱摄影的布景。
他甚至等不及车子停稳,便推开车门,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冲了进去。
“先生!先生您有预约吗?您不能进去!”前台小姐试图阻拦,却被傅玄琛那副要吃人般的骇人脸色吓得噤声。
他像一阵狂暴的风,径直闯入了VIP展示区。
然后,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眼前,是一面巨大的、作为样片展示的液晶屏幕。屏幕上,正循环播放着一组婚纱照。
照片里的男人,是顾言深。他穿着剪裁完美的白色礼服,不再是平日里温和疏离的模样,他低头看着身边的女子,眼神里的温柔和爱意几乎要溢出来,嘴角噙着的笑意,真实而满足。
而他身边,被他小心翼翼揽在怀里的女子——
是林晚。
她穿着圣洁繁复的曳地婚纱,头纱轻笼,脸上化着精致的新娘妆容。她微微仰着头,看着顾言深,在笑。
那不是他熟悉的、带着讨好和小心翼翼的温顺笑容。
那笑容明媚,灿烂,眼底像是落满了星辰,闪烁着全然的、毫无保留的幸福光彩。脸颊甚至泛着健康的红晕,美得惊心动魄,也……刺目无比!
其中一张特写,是顾言深俯身,轻轻亲吻她的额头。她闭着眼,长睫如蝶翼般轻颤,唇角幸福地上扬,那是一种全然信赖和托付的姿态。
还有一张,她被他拦腰抱起,裙摆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她惊呼着搂住他的脖子,两人相视而笑,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般配,幸福,甜蜜。
每一个词汇,都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傅玄琛的心口,反复搅动!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晚。
在他身边的五年,她永远是安静的,隐忍的,像一幅色调柔和却失真的油画。而此刻屏幕上的她,鲜活,生动,仿佛被注入了灵魂,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而这光芒,是为了另一个男人!
为了顾言深!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享受着她的温顺和陪伴的时候,她就已经和顾言深暗度陈仓了吗?
那五年,她在他身边,是不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逃离?如何攀上更高的枝头?
巨大的羞辱感和被背叛的怒火,如同岩浆般喷涌,几乎要将他焚为灰烬!心脏传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剧痛,比他谈崩任何一桩生意,失去任何一次机会,都要痛上千百倍!
“傅总?”一道温和却带着明显疏离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傅玄琛猛地回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不知何时走过来的顾言深。
顾言深穿着简单的休闲装,姿态闲适,与傅玄琛此刻的狼狈狂暴形成鲜明对比。他像是没看到傅玄琛杀人的目光,微微一笑,语气自然:“没想到傅总会大驾光临。是来选婚纱照的吗?可惜,我和晚晚已经选完了。”
“晚晚”两个字,他叫得如此自然亲昵,像一把盐,狠狠撒在傅玄琛血淋淋的伤口上。
“林晚呢?!”傅玄琛从牙缝里挤出质问,声音嘶哑得可怕,“让她出来见我!”
顾言深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目光平静地看着他:“傅总,晚晚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似乎没有义务再见您这位……前雇主。”
前雇主。
三个字,轻飘飘地,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傅玄琛脸上。
将他这五年的占有,这一个月来的疯狂寻找,全部变成了一个荒唐的笑话!
“未婚妻?”傅玄琛一步步逼近,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顾言深,你捡我不要的破鞋,很得意?”
这话恶毒至极,连旁边的工作人员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顾言深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眼神锐利如刀,但他依旧维持着风度,只是语气彻底冰封:“傅玄琛,请你放尊重一点。晚晚从来不属于你,她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过去五年,感谢你的‘照顾’,但从她离开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再无瓜葛。”
“再无瓜葛?”傅玄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屏幕上林晚幸福的笑脸,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她跟了我五年!五年!现在你说再无瓜葛?!”
“不然呢?”顾言深冷冷反问,“傅总难道还想纠缠有夫之妇?或者说,你习惯了对所有物宣誓主权,哪怕那件物品早已自愿离开?”
自愿离开……
是啊,她是自愿的。自愿留下所有东西,自愿关机消失,自愿……嫁给别人。
傅玄琛被噎得说不出话,胸口剧烈起伏,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屏幕上的林晚,仿佛要将她的影像烧穿。
自愿?
他绝不允许!
林晚只能是他的!只能是傅玄琛的!
他猛地转身,带着一身毁灭般的气息,冲出了婚纱店。
他要去婚礼现场!
他一定要问个明白!他一定要把她抓回来!
看着他失控离开的背影,顾言深眼底掠过一丝冷嘲。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林晚的电话,语气瞬间变得温柔:
“晚晚,没事了……一只疯狗而已,赶走了。”
电话那头,林晚的声音平静无波:“嗯,我知道了。言深,谢谢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顾言深笑了笑,“婚纱照的成品我已经看过了,很美。你一定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
挂断电话,顾言深再次抬头,看向屏幕上林晚那张幸福洋溢的照片,眼神深邃。
他知道林晚选择他,并非因为爱情,更多是为了彻底摆脱傅玄琛,开始新的生活。
但他不在乎。
他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让她真正爱上他。
而傅玄琛……
那个狂妄自大的男人,恐怕至今还不明白,他究竟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的,不是一只温顺的金丝雀。
而是一颗,曾经真心待他,却被他亲手碾碎、弃如敝履的,珍宝。
第五章 婚礼上的“不速之客”
X月X日,XX酒店。
鲜花拱门,红毯铺地,空气中弥漫着香槟和玫瑰的芬芳。宾客云集,衣香鬓影,人人脸上都带着得体祝福的笑容。
顾家大少与神秘新娘林晚的婚礼,无疑是近期最受瞩目的盛事。关于新娘的来历,众说纷纭,但顾家显然对她极为重视,婚礼的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奢华与用心。
休息室里,林晚穿着那身价值连城的定制婚纱,看着镜中的自己。
妆容精致,发型完美,婚纱圣洁。镜子里的人很美,美得有些陌生。
没有预想中的紧张不安,她的心情异常平静。选择顾言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也是一场豪赌。赌一个离开傅玄琛后,能彻底掌控自己人生的未来。
顾言深温和,尊重她,并且明确表示,会给她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这就够了。比起在傅玄琛身边那看不到尽头的、仰人鼻息的依附生活,这已是天堂。
“紧张吗?”顾言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挥手让化妆师和助理先出去。
林晚回过头,看着他。今天的顾言深,一身白色礼服,英俊挺拔,气质卓然。他看着她时,眼神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和欣赏。
“还好。”林晚微微一笑。
顾言深走到她身边,轻轻执起她的手,将一个冰凉的东西套在她纤细的无名指上。
林晚低头,那是一枚设计极为精巧的钻石戒指,主钻并不夸张,但切割完美,周围缀以细碎的粉钻,璀璨又温柔。
“临时准备的,可能不太合你心意。等婚后,我再陪你重新去选你喜欢的。”顾言深语气温和。
林晚看着那枚戒指,心里微微一动。她知道这枚“临时”的戒指,价值恐怕也远超傅玄琛这些年随手赏给她的任何一件首饰。更重要的是,这里面包含的,是尊重。
“很漂亮,谢谢。”她轻声道谢。
“是我该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顾言深握了握她的手,声音低沉而真诚,“晚晚,我会尽力,让你不后悔今天的选择。”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顾言深的助理推门进来,面色有些凝重,快步走到顾言深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顾言深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神微冷,但很快恢复如常。
他拍了拍林晚的手背,语气轻松:“没什么大事,我出去处理一下。你在这里休息,仪式快开始了。”
林晚点了点头,心里却隐约猜到了什么。
能让顾言深的助理如此紧张的,在这个时候前来……恐怕,只有那个人了。
她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该来的,总会来。
婚礼仪式即将开始,宾客们已陆续在布置得美轮美奂的宴会厅就座。
傅玄琛就是在这个时候,闯进来的。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没有打领带,衬衫领口微敞,头发有些凌乱,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红血丝,周身都笼罩在一股压抑而危险的戾气之中。
他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在宾客中蔓延开来。
“傅玄琛?他怎么来了?”
“看他那样子,像是来砸场子的……”
“听说新娘以前跟他……”
“这下有好戏看了……”
傅玄琛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他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箭,死死钉在红毯尽头,那个穿着洁白婚纱,挽着顾言深手臂的身影上。
真的是她。
林晚。
他找了一个多月,几乎发疯的女人。
此刻,她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穿着他为别的男人披上的婚纱,即将成为别人的新娘!
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冲动,让他几乎要失去理智。
顾言深将林晚往自己身后护了护,迎上前一步,挡在了傅玄琛面前,脸上依旧带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冰:“傅总,不请自来,有何贵干?如果是来喝喜酒的,我们欢迎。如果是来闹事的,”他顿了顿,声音冷了几分,“那就别怪我不顾念往日情分了。”
傅玄琛根本看都没看顾言深,他的目光穿透他,直直落在林晚身上,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令人心悸的平静:
“林晚,过来。”
命令式的口吻,一如过往的五年。
宴会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晚身上。
林晚缓缓从顾言深身后走了出来。
她抬起头,隔着几步的距离,平静地回视着傅玄琛。
她的眼神,不再是过去的温顺、怯懦或隐忍,而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淡漠。
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
“傅先生,”她开口,声音清晰,平稳,透过麦克风传遍了宴会厅的每一个角落,“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傅先生。
疏离到极致的称呼。
傅玄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呼吸一窒。
他看着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一毫的伪装,委屈,或者……留恋。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平静的、结了冰的湖面。
“跟我回去。”他几乎是咬着牙,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句话,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一丝近乎哀求的意味,“之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苏晴……我已经让她离开了。”
这话一出,宾客间一片哗然。
为了追回前女友,把现女友(虽然只是金丝雀)赶走;现在前女友回来了,为了追回前金丝雀,又把前女友赶走?
傅大少爷这操作,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林晚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那笑声很轻,却带着浓浓的嘲讽。
“傅先生,你是不是忘了?”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是你亲口说的,让我搬出去。也是你亲口说的,苏晴回来了,需要我让位置。”
“我现在,不是在如你所愿吗?”
“我让了。而且,我不打算回去了。”
她抬起手,轻轻挽住身边顾言深的手臂,姿态亲昵而依赖。
“现在,他是我的丈夫。这里,是我的婚礼。”
“傅先生,如果你是来祝福我们的,我欢迎。如果不是……”
她顿了顿,眼神骤然变冷,如同数九寒天的冰棱。
“那就请你,立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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