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余名技术人员署名的《关于支持负责任的金融科技政策的信函：对金融消费者的保护

转载于：数字经济与社会微信公众号 ｜ 作者：创新中心 陈钦培

关于支持负责任的

金融科技政策的信函

译｜陈钦培 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数字经济与法律创新研究中心助理

译者按：

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货币引起广泛争议，10月份加密货币市场的剧烈波动又将此类争议推向舞台中央。对于其支持者而言，加密货币及其去中心化架构是解决传统金融体系固有缺陷的银弹（silver bullets），能改善金融普惠性、效率、安全和隐私等诸多方面的问题。这种看法能被整合进更广泛的进步主义叙事中，表现为人工智能、区块链、云计算与金融科技的结合。风投机构和科技行业不断向金融监管者输出观点，寻求建立例外对待、自我监管等避风港。尽管，基于新技术的商业模式可能会滋生新的外部性，但其支持者一般认为，随着技术本身的发展，不仅能缓解现有的问题，而且技术本身所导致的新问题也能得到克服。正如著名的风险投资者Marc Andreessen在《技术乐观主义者宣言（Techno-Optimist Manifesto）》中宣称的那样，“不管是自然造成的，还是技术本身造成的，没有技术解决不了的实质问题，如果有，那就上更多技术。”

考虑到此类心态在硅谷的广泛存在，本信可视为技术专家的特殊反动。2022年6月1日，由26名专家领衔，千余名技术人员署名的《关于支持负责任的金融科技政策的信函（Letter in Support of Responsible Fintech Policy）》提交给了美国国会。在这些署名者中，包含Tim Bray（XML规范的编写人，长期在谷歌、亚马逊等公司任职）、Grady Booch（IBM首席科学家，统一建模语言UML创立者）、Bruce Schneier（著名密码学家和安全专家）及大学教授、科技公司员工等。本信针对加密货币带来的投机泛滥、洗钱犯罪、资源浪费等观点的批判或许也是老调重弹。不过此信至少向美国国会领导层集中反映了部分技术群体的观点——对加密货币的彻底否定，或许会有一定意义上的文献价值。信中认为，区块链技术从一开始便不是为大规模经济交易而设计的，其缺乏交易撤销和客户隐私保护的功能，且并未优于现有的非区块链解决方案。而加密行业的炒作正是建立在一系列技术谬误之上，并不存在所谓的技术潜力。

此信促成了另外一封信函的提交，即《关于支持负责任的加密货币政策的信函（Letter in Support of Responsible Crypto Policy）》，其作者由所谓的“人权倡导者”组成，提出加密货币在政治上的作用以反驳此信的观点。而硅谷知名风险投资机构Andreessen Horowitz的联合创始人Ben Horowitz，于2023年发表的《政策与未来（Politics and the future）》这一政治宣言中表示，“如果一个候选人支持技术赋能的乐观未来，我们便支持他。如果他们想要扼杀重要的技术，我们就反对他们”。关于加密货币，Ben Horowitz的观点具有代表性，即监管的重点是“清除利用技术作恶”的害群之马，而去中心化的web3将“建立一个更公平、更普惠的经济”体系。在美国国会通过或审议的法案中，有数量可观的法案是亲加密行业立场的，这包括：2022年《负责任的金融创新法案（Lummis-Gillibrand Responsible Financial Innovation Act）》，2024年《21世纪金融创新与技术法案（Financial Innovation and Technology for the 21st Century Act）》等法案等。

加密货币行业的游说与献金影响着美国国会，通过翻译此信或许能帮助读者走进“他者的世界”，看到监管和执法中存在的潜流：对金融消费者的保护。2018年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的Bill Hinman曾作出“代币可能不被视为证券”的暗示，不过现在的SEC已经转向，正如2022年SEC主席Gary Gensler所言：“在加密市场近万种代币中，我认为绝大多数属于证券。”对混币器（mixers/tumblers）的制裁，对币安的反洗钱指控，要求银行与加密资产保持距离的指导，美国的实践亦对加密货币外部性的进行关注与纠正。本信可以视为 FTX等崩盘事件的序曲，而今年10月加密货币市场也曾迎来闪崩。狂热退潮后，有必要重新审视被高涨市场所压抑的声音。毕竟，“多数投资者可能在比特币投资上亏损”（2023年国际清算银行的数据分析）。

尊敬的美国国会领导层、委员会主席和资深议员：

我们是1500名计算机科学家、软件工程师和技术专家，数十年来一直致力于数据库技术、开源软件、密码学和金融技术应用领域，开发出多种创新且高效的产品。

今日我们致信于你们，旨在敦促你们以批判和怀疑的态度看待加密行业的自我宣称，即加密资产（有时也被称作加密货币、加密代币或Web3）是一项全然有益的创新技术。我们敦促您抵制来自数字资产行业的金融家、游说者和推动者的压力，拒绝为这类高度风险、存在缺陷且未经验证的数字金融工具打造监管的避风港。与之相反，应采取保护公众利益的进路，确保技术被应用在切实服务于普通民众的需求。

我们强烈反对那些在加密资产行业中存在经济利益群体所兜售的说法，即这些技术代表了积极的金融创新，并且能在任何方面都适合解决美国普通民众面临的金融问题。

并非所有创新都是绝对有益的；并非所有能被创造的都应该被创造。技术史上充斥着死胡同、失败的开端和错误的转向。仅追加型的数字账本（append-only digital ledgers）并非什么创新。自1980年以来，它们就已为人所知且所用，但其功能相当有限。

作为在各自领域拥有深厚专业知识的软件工程师与技术从业者，我们对近年来有关区块链技术新颖性及潜力的种种宣称表示质疑。区块链技术无法、也永远不会具备交易撤销或数据隐私机制，因为这些机制与其底层设计背道而驰。服务公众的金融技术必须具备欺诈防范机制，并允许人工介入以撤销交易；而区块链这两点都做不到。

从其设计本身来看，区块链技术几乎不适合目前被宣传的、具有公共利益用途的任何场景，不管是现实的还是潜在的。这项技术从诞生之初起，就一直是“为找问题而造的解决方案（a solution in search of a problem）”，如今它试图依附于普惠金融和数据透明等概念来证明其存在的合理性，尽管早已存在更好的解决方案来解决这些问题。尽管经过了十三年的发展，它仍然存在严重的设计缺陷和局限性，使其几乎无法应用于所有涉及公共客户数据和受监管金融交易的场景，并且并未优于现有的非区块链解决方案。

此外，区块链技术几乎没有促进任何实体经济用途。相反，其底层的加密资产已成为不可靠且高波动的投机性投资工具，并被积极推销给散户投资者，而他们可能根本无法理解其本质和风险的。其他重大外部性包括：通过洗钱和勒索软件攻击威胁国家安全，因价格剧烈波动、投机行为和挤兑风险带来的金融稳定性风险，某些交易量最大的加密资产所采用的工作量证明技术产生的巨额碳排放，以及因大规模诈骗和其他犯罪金融活动给投资者带来的风险。

我们恳请你以真正负责任的态度对待技术创新，确保美国及其他地区的民众不会因所谓并不存在的技术潜力，而暴露在掠夺性金融、欺诈行为及系统性金融风险之下。

与区块链技术和加密资产投资相关的灾难和外部性并非孤立事件，也不是所谓新兴技术发展过程中的阵痛。 这些问题是技术“不合用途”的必然结果，这项技术从设计之初就不是为大规模经济活动建立的，且永远无法成为大规模经济活动的可靠基础。

鉴于这些巨大的外部性影响，以及区块链的用途——往好了说是仍不明确，往差了说是根本不存在，我们建议委员会远离加密行业的炒作与喧嚣，不仅要理解其固有缺陷和严重不足，还要认清其建立在一系列技术谬误之上。

我们必须立即行动，保护投资者和全球金融市场免受加密资产带来的严重风险，不应被技术障眼法所迷惑，这些障眼法掩盖了其技术实用性上的严重缺陷。我们感谢你们在金融技术和监管方面的领导力，并敦促你们参考我们客观且独立的专家判断，以此指导立法优先事项。我们随时愿意与您进一步探讨。

主要签署者：

Sal Bayat, Tim Bray, Grady Booch (ACM Fellow, IEEE Fellow, IBM Fellow), Brennan Carley (Proton Advisors), Stephen Diehl, David Gerard, Jürgen Geuter, Alan Graham (OCL), Geoffrey Huntley, Miguel de Icaza, Patrick McConnell (Macquarie University), Luke Plant (Django Software Foundation), Rufus Pollock (Open Knowledge Foundation), Matt Ranger, Jorge Stolfi (University of Campinas), Steve Song (Network Startup Resource Center), Bruce Schneier, Dave Troy (410 Labs Inc.), Darren W. Tseng, Štefan Urbánek (Open Knowledge Foundation), Nicholas Weaver (International Computer Science Institute), Adam Wespiser, (SimSpace Corporation), Molly White, Jamie Zawinski (Netscape Developer)

2022年6月1日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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