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丘日记之《童年:山野里的风雨》】
1980年代,童年记忆里的一场风雨,就是一场真实的风雨,没有什么比喻意义,结果是让我们避之不及、砍柴不成、空手而归。
当时却恍若一件惊心动魄、感慨系之的大事…
我童年时代正式写日记,是在小学三年级下学期。
在此之前,也写了不少似日记非日记的东西,可惜几经辗转,保留下来的不多。
保留下来的,我权且称为“散装随笔”吧!
这些随笔真是太随意了,毫不讲究地写在捡来的处方笺的背面、写在信纸上、写在哥哥姐姐们用剩的笔记本上、写在假期作业本上,甚至写在老师给的多余的备课纸上。
今天找出的这篇《山野里的风雨》,我写在了用剩的作业本上。
内容大体如下:
![]()
![]()
![]()
▲我写在用剩的作业本上的《山野里的风雨》
一天晚上(意思应为下午偏傍晚),我照例和村里的几个同伴去砍柴。
我们出发时,天气特别好,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微风从我们的耳边呼呼地吹着。
路上,我们边说边笑,一会儿就来到了山上——庙湾。
我们坐在山上的大石块上休息。他们要我给猜谜(语),我就给他们猜了好几个。
我们正猜得津津有味,突然,刘华明指着西边,对大家嚷道:“你们快看那!”
我们朝那边看去,只见乌云滚滚,天色暗了下来。
我们急忙往家跑。
这时,刮起了大风,乌云已经涌到我们头上,(眼看就要)下大雨了。
刚跑下山,我套(绊)着了石头,摔了一跤。当我爬起来时,他们已经无影无踪了。
我飞快地向前跑,耳边只有呼呼的大风在括(刮)着,树叶在沙沙的(地)发响,蝉也停止了唱歌,猛烈的狂风卷着树枝(和)灰尘到半空又掉了下来。
我急得都快哭了,大声地喊:“国庆,国庆,你们等一等!”
可是没见他们回声,(我)只好使劲地追赶他们。
我终于追上了他们,我们就一块儿向前跑去。
天色越来越暗,就像要晚(天黑)了似的。
我们正跑得起(劲),大雨就下起来了。
国庆说:“咱们到通冲(人家)去壁(避)一壁(避)雨吧!”
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好吧!”
于是,我们就象(向)通冲奔去。
进了屋,大家唉声叹气地用手抹着脸上的雨水。
在这风雨交架(加)的下午,庄稼被打得东倒西歪。
雨,讨厌的雨,需要你的时候你不下,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偏要下。嗳,你是平凡的,但又是不平(凡)的。
雨渐渐小起来,风也停止了狂弄,我们垂头丧气地又踏上了归途。
![]()
▲庙湾之冬,这是故乡群山脚下的一处小湾。
众所周知,水的回环转弯之处叫做“湾”。
我们老家那一带,把山的回环转弯之处也叫“湾”,如苦楝湾、筲箕湾、椅子湾、猪娘湾、塘湾,以及本文提到的庙湾等。
庙湾是不是跟“庙”有关呢,听老辈人讲,那儿曾经确实有过一座庙。
我们小时候进入庙湾之前,要经过一座“王板桥”。
简易的王板桥架在一条小溪上,小溪的源头在火马村的“高洞水库”。
溪水向西北流,流向通冲茨岩河。
![]()
▲高洞水库
![]()
▲王板桥上要走车,现已改为钢筋水泥桥
小时候,我们经常到王板桥下的小溪里玩水,抓螃蟹,捉鱼虾,或到岸边去采摘黄花菜与百合花。
新鲜的黄花菜可以炒着吃,但我们更喜欢父母把它做成“拖面”吃。
“拖面”类似于日本料理中的天妇罗,就是用鸡蛋佐料调好的面糊裹住黄花菜,用筷子夹着下油锅,拖那么一下炸脆了吃。
我们老家可以做成“拖面”的有很多,如南瓜花、韭菜、芫荽菜(香菜)等,因为很费油,所以一年到头吃得并不多。
清香扑鼻的百合花则供养在家里,可为陋室增色不少。
百合藏在土里的球形鳞茎,是可以吃的,但大人们往往不许小孩子吃,说是吃了会长龅牙,因为那些鳞茎就像龅牙一样参差不齐。
当然,成年后,牙齿成型了,家长们也就不阻止吃百合了。
而当某人出现了明显的龅牙,就一定会有人笑话他,说是小时候偷吃了百合。
记得那时出了一部武打片叫《岳家小将》,捧着百合花,唱着电影插曲《小百合花》,就相当有感觉。
关于王板桥下的小溪,最为温暖的回忆,是我的大姐时不时用捞杠(一种土制的捕捞工具),去小溪的水草里捕捞惊喜。
令人惊喜的收获有小鱼、小虾、泥鳅、黄鳝、螃蟹、田螺、桃花虫等,那样,家里就能开荤打牙祭了。
当然,有时也会捞到一种我们叫做“草鞋板”的不能吃的小虫,或是捞到水蛇之类惊险的物种。
![]()
▲王板桥的上游,庙湾之夏
板桥,原本指用木板竹竿架设而成的简陋的小桥。
长大后,读到一些关于“板桥”的诗,就很有怀旧感。
比如唐代温庭筠的《商山早行》: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清代大文人郑燮,甚至把自己的名号叫作“板桥”。
郑板桥是当年响当当的“扬州八怪”之一,著名的“难得糊涂”和“一枝一叶总关情”即出自他的手笔。
![]()
▲王板桥的下游,庙湾之夏
庙湾这个山旮旯,来了大风大雨还真不太好躲避。
庙湾附近没有溶洞,也没有岩屋之类,对面修路开山时在悬崖下凿的凹壁不太深,也不安全,而王板桥的桥洞下更不安全,山洪暴发了就十分危险。
所以,来了大风雨,只好加油跑向附近的小村落——通冲人家那边。
通冲人家只住着四户姓田的人家,离我们聚居的大村子还有将近两里路。
![]()
▲右边即是跑回家去的那条路
庙湾山顶上,有好大的天然石块,上面平平整整的,大人小孩都特别喜欢坐在那里休息。
文中提到一起砍柴的小伙伴们“要我给猜谜(语),我就给他们猜了好几个”,可见我那时的阅读面还比较广,也算是个“社牛”。
文中提到的刘华明,与我沾亲带故,他的奶奶是我爷爷的亲妹妹,所以我们小时候特别玩得来。
刘华明是个可怜的孩子,他还没断奶时,就没了娘。那时也没牛奶,长辈们用的是米汤稀饭把他喂养长大。
所以,我小时候听到《小白菜》这首儿歌,就很是感动:小白菜呀,地里黄呀;两三岁呀,没了娘呀……
刘华明的奶奶叫田桂凤,我称呼为“二姑婆”,她结的是表亲婚姻,她的婆婆就是她亲亲的大姑妈。
因此,我们田家与刘家算是亲上加亲。
刘家原本生活在麻阳县郭公坪的干硐,日子过得很艰难,便举家投奔到凤凰县笃信乡(今新场镇)娘舅家。
刘家人口多,我的曾祖父和祖父为之建了三层木楼房。因房子位于村子山顶上的风口处,受过几次大风袭击后,就把三层木楼房改为了两层。
刘华明的爷爷(刘恩德)和大伯(刘绍兴)很不幸,父子俩下地窖干活,一时疏忽,双双窒息而亡。被发现时,父子俩紧紧地抱在一起……
刘华明的奶奶一辈子要强而能干,有很长一段时期在乡里饮食业做事,还算有点收入。这位和蔼可亲的二姑婆,过年时给的压岁钱从来都很足,那花花绿绿一大把,是我们小时候最兴奋难忘的记忆。
下边这张老照片,是我曾祖父田博儒召集的三世同堂大合影,历尽人世沧桑保存至今,实属不易。
![]()
▲左三,二姑婆抱着吸吮手指的小孩即刘华明的父亲刘绍林
文中提到的“国庆”,即此前文章《我的童年好友龙国庆》中的主角。
其实,我和村里人一直都叫龙国庆为“龙氏”,正如童年时很多人叫我“辉氏”一样,是个好听的昵称。
且说,当年避雨时,我们去到的是通冲人家住在最外边的一户,户主叫田仁贵。
田仁贵是退伍军人,很有正义感。荒诞岁月里,我爹受到严厉冲击那会,做为民兵的田仁贵曾偷偷给我爹弄松了勒在身上的箩筐绳。虽是好心,却不意被其他人发现,反倒勒得更紧了。
“可以原谅,不可忘却”的事,可谓无远弗届。
再说,田仁贵有个女儿叫田红凤,跟我是小学同学。这姑娘心好,尤其出了名的爱笑,常有长辈戏称她是“呷过笑婆娘的尿”。
田红凤后来跟龙国庆喜结连理,成了一对好夫妻。
我们小时候没少去过田红凤家,尤其是暑假里。
为什么呢?
暑假里,我和小伙伴们清晨就要上山去砍一担柴,然后挑回家再吃早饭。而我们通常是顾不上回家吃饭,半道上把柴担子往路边一撂,就蜂拥到田红凤家赶点儿看电视。小小的黑白电视里,正按时播放着吸引力超强的《西游记》。
我们那时都不叫它“西游记”,而是心花怒放地叫“哆哆”,——放“哆哆”,看“哆哆”。因为《西游记》片头音乐里有“哆哆”的音效,百听不厌,百看不烦!
看完电视,我们才意犹未尽地高谈阔论着剧情,挑柴回家去吃早饭。
![]()
▲庙湾之春
这个随笔最后写到“雨渐渐小起来,风也停止了狂弄,我们垂头丧气地又踏上了归途。”
就是说,风雨虽停了,但天色向晚,我们砍柴不成、空手而归,是有充足的理由回家吃晚饭的。
“垂头丧气”也只是因为淋了点雨吧!
![]()
▲庙湾之春
【关于作者】
千丘生,本名田宏辉(曾用名田红辉),湘西籍土家族,千丘文化工作室创始主理人,有专栏“千丘日记”等。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