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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我是胖胖。
大地生民一望无涯,烟火人间却迷雾重重。
加缪说:“荒诞,正是源于人的呼唤与世界不合理的沉默之间的这种对立。”
是的,人无时无刻活在这种对立当中:
相信理性,相信秩序,相信努力能换来回应。
可现实并不对话,只是用沉默把一切抹平。
胖胖认为,当下许多荒诞的根源,不在混乱,而在秩序被格式化。
它让拖延有程序,让错误有依据,让推诿显得合情合理。
一切看似井然,却寸步难行。
如此下去,荒诞便不再需要制造,它只需被维持。
这是最近的一则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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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呢,发生在四川宜宾市叙州区赵场街道青龙村。
据报道称,当地有一条长约三公里的毛坯公路。十年过去,它依旧未被硬化。
每逢下雨,村道泥泞,车过必陷,极不方便。
三轮车与面包车在湿滑的坡道上容易打转翻覆,留下泥水中挣扎的印迹。
村民李先生第一次为这条路掏钱,是2014年。
那年,村委组织集资,每人六百元,说是村里申请到一事一议奖补,只要大家筹一点,年底就能通水泥路。
那时他们信了,在八年后,2022年,村委再度号召集资:每人一千元。
上级补助下来就能修。
六十户人家,约两百口人,两次集资共三十万元。
但三公里的路,仍旧在那里。
李先生说,他们多次派人去问。
2024年初去问,说下半年动工。
下半年又说要到2025年上半年。
等到上半年,又被告知今年下半年会开工。
前不久再去问,又说等明年吧。
年复一年,在时间的推移里,村民的耐心就像这条路上雨后的泥水一样,一次次被搅浑。
有村民算过,这十年,村里已经有十位老人去世。“他们生前交了钱,却没能等到修路。人走了,还要按半个人头出资。比如一千元的集资,死者家属也要交五百。”
在青龙村,这笔钱被称作“路份子”。
哪怕墓地里的,也得算半个头。
十年里雨一场场下,承诺一轮轮改口,连死去的人都要出“半个人头”的份子钱,生者的脚却依然陷在泥里。
讽刺么?
有村民对记者说:“我家原有我父母、我和女儿四口人,父亲2021年去世,女儿户口不在本组,2022年集资时父亲和女儿各按半个人头出资。我交了三份,路却没影。”
泥路依旧,账本封存。
村民不理解,他们的钱去了哪,账在哪,看不见,也问不清。
村民们由此便不再多问,只在雨天绕远道去镇上。
勘察单位报的价在每公里九十六万到一百零三万之间,三公里要三百万。
区交通部门能补助七十来万,村民的三十万存在财政所专户里,专款专用,剩下二百万的缺口,只能等街道办想办法。
正在争取上级资金,这是他们的答复。
街道办也补充了一堆背景:
2009年以前这里根本不通路,后来企业修了林区便道,2014年拓宽到五米,2020年“金土地项目”规划没覆盖到十组那三公里。
2022年又征求意见、再集资、再上报,设计都做好了,只是上级补助没批到,所以“暂缓”。
2023年有村民要求退钱,村里又开了会,说“暂不退款”,等指标下来了再修。
语法正确、逻辑完整、但又无任何责任主语。
有文件、有会议、有预算、有程序、有账户,但问题却无法推进。
形式完备,进展为零。
资金缺口,确实是所有基层工程中最普遍也最模糊的词汇。
它意味着项目合理但无法实施,意味着权责链条在层层传递中被稀释。
一个村,十年两次集资,只能凑出总额的十分之一。
街道办说缺口两百万,而村民听到的,是“还得等”。
这“等”字,它既不是拒绝,也不是承诺,既不是说不,也不是说行。
村民的情绪被“等”安抚,也被“等”消耗。
胖胖看到评论区很多网友在质疑,3公里要300万,是不是太夸张了?
为了严谨一点,胖胖特地查了一下,其实这是正常的价格,修路的成本要看修哪种路、什么地形、包含哪些配套工程,光看3公里300万,不足以判断“贵”或“不贵”。
如果是修堡坎、挖水沟、铺碎石、装涵管、加护栏,这些环节一项项下来都要钱。
其实主要问题从来不在钱,而在谁拍板、谁筹、谁等谁,为什么等了这么久,还在拖?
村民有理由质疑监督和承诺机制,因为既然钱十年前就收了,为什么不先明确资金来源再收?
村民的钱被冻结十年,本身就存在责任缺失。
可能街道办的工作人员解释不无道理,因为所有基层干部都明白:
即便他们不愿敷衍,也无能为力。
没有指标、没有资金、没有批复,那任何行动都可能成为违规操作。
当然,这也是一种典型的悖论:
当一项公共事务必须依赖群众自筹时,它就不再是公共事务,而当群众筹到的钱又无法动用时,公共治理便沦为一种象征。
所以,从结构上看,它暴露的是财政下沉与责任上移的双重失衡。
村委没有自主财政,街道只有项目制资金,区财政依赖专项补助,而专项补助的分配逻辑,是指标与考核优先。
在这条链条上,青龙村十组的三公里路既不属于“危桥险路”、也不属于“交通断点”,自然排在优先级之外。
而对上级而言,群众自筹的三十万元:无论沉睡多久,也不构成财政压力。
群众最强烈的诉求被忽视,这才是问题的重点。
十位去世村民的半个头份额,在村规民约里看似荒诞,却有其现实逻辑。
为什么?
村民用这种方式维持一种象征性的公平:
生者不能不交,死者也不能例外。
它不是落后,而是自我修补的结果。
当上层制度无法覆盖到底,村民便用自己的方式让秩序继续存在,哪怕带着荒谬。
每一级都能自证清白,每一级都可以说我们在努力。
但是,努力也成了一个无边界的词,既代表积极,也意味着无效。
“水在下,石在上,水绕石行。”
基层干部如水,百姓如地,政策如石。
水能润土,却无法撼石。
当上面不动,下面只能在缝隙里转身。
十年时间,这个村的经济结构、人口结构、社会心理都在悄然改变。
村民的集体行动能力在下降,不是因为懒,而是因为信任的被稀释。
他们不再相信众人拾柴火焰高,而是相信“掏了钱也没用”。
一位村民说:“不是不想修,是怕钱修到一半修不完,修不完还得再集资。”
这种怀疑感,是多年积累的结构性疲惫。
信任一旦被拖垮,任何动员都只剩形式。
而对街道来说,集资三十万既是群众参与感的证明,也是一种隐性的压力。
上级看到群众有意愿,就得要求基层抓紧推进,但没有资金与指标,推进就成了空话。
既不能退钱,又不能动钱,于是只能等待下一次会议、下一轮文件。
一切问题都裸露在那里,没有修辞可遮掩。
三十万远既没有消失,也没有兑现,就像许多乡村的希望一样:存在,但无力。
在现代化的宏大叙事之外,说实话,仍有无数乡村停在泥泞里。
很多村民,并不富裕,三十万是大家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血汗钱,他们只是想走出一条能在雨天通车的路。
他们无法理解,也无力改变。
他们的等待被时间包浆,变成一种温顺的习惯。
这条路也许终会修成。
但在此之前,它仍会是一面镜子,照见一个庞大系统的细微裂缝,这些裂缝,需要重视!
泥泞不是路的错,而是这片土地太久没被真正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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