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荣功,关于‘七三一号案’,你还想瞒多久?”——1951年11月初,沈阳公安局审讯室里,审讯员把一张发黄的便笺拍在桌面。短短一句问话,像刀子一样扎进这名军统老特务的心口,他的肩膀明显一沉。
让佟荣功瞬间崩溃的,不是审讯室的强光,而是那行醒目的铅字:“宣侠父,失踪时间:1938年7月31日,地点:西安。”自1938年至今,整整十三年。佟荣功原以为这桩旧案早已尘封,没想到公安人员翻箱倒柜,把线索连成一条细线,终于把他捞上来。不得不说,这一手“冷案复查”,着实让当事人心惊肉跳。
佟荣功供出第一句话就很直白:“人,是我杀的。怪他多嘴,还敢同蒋主任顶牛。”语气里透着疲态,也带着些恨意。随着供词铺开,一条当年军统在西安的暗线逐渐显形:张毅夫任西北站区长,李翰廷管理行动组,佟荣功、李俊良、丁善庆是三把刀,专门处理“不便公开”的任务。
时钟拨回1937年春。卢沟桥事变硝烟尚未散尽,周恩来在西安筹建八路军办事处,以统一战线之名联络各界。宣侠父调任高级参议,表面身份是顾问,实际职责却近似“政治穿针”。他个子不高,嗓门不小,“办事讲原则,吵架不让人”是同志们对他的评价。恰恰是这股子劲,惹得行营主任蒋鼎文头疼——一方要争取物资、救亡演讲;另一方必须维系上峰和军统的微妙平衡,两人碰在一起,自然擦火星。
有意思的是,蒋鼎文开始并没打算要命,只想“敲打”一下。可1938年4月南京高层一封“秘密制裁”电报,把局势推到极端。电报落在张毅夫手中,他只说了六个字:“动作干净利索。”李翰廷顺势挑了佟荣功等三人。这个小队此前干过几起暗杀,手脚狠辣,条线单纯,擅长事后抹痕。
暗杀计划初期一度受阻。宣侠父出入均有专车,住宅附近还常有学生串门,动手空间被挤到极小。三名特务在巷口守了十多天,热天蚊子咬得满腿包,也只能干瞪眼。转机出现在7月31日下午,宣侠父骑自行车回住所,中途拐进一条窄巷。正是这条无名巷,决定了他的命运。佟荣功后来回忆:“那一刻连背影都看不清,只记得必须完成任务。”
押人地点设在西安别动队一处废旧篮球场。李俊良举枪连扣七发,宣侠父倒下时仍带着怒斥:“你们终会受审判!”这句喊声在空旷球场回荡,留下目击者心头的一道裂纹。为了抹掉痕迹,三人把尸体扔进枯井,填土、压石,一夜完工。
杀人容易,收尾难。蒋鼎文深知政治后坐力,要编出一个“宣侠父叛逃”剧本。他让两名警察扮犯人,四名军统特务扮押解员,假装从西安押送至汉口,途经商县时“犯人越狱”。剧本写得挺细:县长出面备案,第一师师长谢辅三发电报核实,最后“逃犯”杳无踪影——看似天衣无缝,却被奖金分赃这一环拖垮。
奖金原定三人平分,结果“领导”徐一觉抢走一半,下面人心生怨气。有人喝高了吐槽,话传进我党情报员耳朵。国共情报战场历来暗潮汹涌,一个酒后碎语就可能掀翻盖子。这条线报很快送到延安,中共中央严正交涉:“必须交代真凶。”蒋介石恼羞成怒,表面推说“越狱”,私下却对身边人说:“宣侠父挑战校长威信,自取其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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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校长”二字,黄埔校史里含义明确。1924年夏,宣侠父以25岁高龄进入黄埔一期,学员们都喊他“宣大哥”。编小组那天,校长亲自点名组长,宣侠父递交书面异议,要求民主投票。校长火冒三丈,此人却挺胸回答:“有章可循,何来冒犯?”结果被关紧闭、勒令写悔悟。三天期限到,纸上仍空空如也,宣侠父被开除,遂成黄埔唯一“退学”记录。两人梁子至此结下,十三年后终演悲剧。
再说沈阳审讯。公安干警早在1949年收复西安后就接收了部分军统档案,但缺乏最直接的证词。1951年朝鲜战场物资北运线收网行动中,佟荣功因私藏军统密码本被查获,这才牵出老案。调查员一点一滴对比笔迹、口供、档案编号,拼出了完整链条。佟荣功面对铁证,心理防线崩溃,写下八千字供述,签字摁手印。
不得不承认,军统特务训练精细,佟荣功能在东北潜伏四年仍保持警觉,可惜对手更强大。新中国公安体系在档案管理、口供核实、情报交叉等环节逐步完善,十三年未放弃的追查体现的正是制度韧性。试想一下,如果当年这条线索中断,宣侠父恐怕永远只是“神秘失踪”。
宣侠父牺牲后,八路军西安办事处痛失骨干,周恩来在延安闻讯沉默良久,只说了一句:“记下姓名,将来必追真凶。”这句话成了调查组坚持到底的动力。1952年春,最高人民法院华北分院对佟荣功、李俊良、丁善庆等人公开审判,判决书依次列出作案经过、证人证言、物证编号,字字铿锵。
案件落槌,社会各界反响强烈。西安街头曾经贴出黑底白字公告:“宣公可以安息。”一些老同学自发到井旁奠花,学生们从档案馆抄录宣侠父的讲话,印成小册子。有人说,一句“民主选举”吵翻课堂,终让他付出生命;也有人说,正因为有这样的人,抗战时期的西安才显得血性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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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蒋鼎文,后来在台湾闲居,常向部下感慨“当年西安那事是被迫无奈”。然而史料不会说谎,佟荣功等人的供词、张毅夫的签批、李翰廷的行车记录,每一份都盖着蓝色钢印。它们连缀在一起,就是一条无法撕裂的证据链。
宣侠父牺牲已逾八十年,围绕他的研究仍在继续。学者在陕西档案馆发现他手写的《战时动员讲稿》,旁注一句:“国难当头,一切向抗战让路。”这行遒劲的字,和1937年的西安街头、1951年的沈阳审讯室、以及后来法庭上的重重证据,共同刻画出一个坚定而倔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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