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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12年不联系我,前天喊我爸,要我出钱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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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了,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听到他喊我一声“爸”。

可他前天就这么喊了,声音隔着听筒,既熟悉又陌生,像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砸在我的心上。

然后,他张口,跟我要六十万。

从他十八岁摔门而去,到他三十岁打来这个电话,四千三百多个日夜,我鬓角的头发从花白变成全白,手机换了七八个,可那个早就停用的号码,我依然烂熟于心。我总在想,万一呢?万一他哪天想通了,想找我了,却发现连个联系的方式都没有,那该多绝望。

可这一切,都得从那个闷热的午后,那个陌生的号码第一次打进来时说起。

第1章 旧伤疤与陌生来电

那天下午,天阴沉得厉害,像一块浸了水的脏抹布,拧不出水,也见不到光,就那么湿漉漉地压在人心上。我在厨房里给老伴张兰打下手,她正在包饺子,猪肉大葱馅的,我儿子陈磊以前最爱吃。

“老陈,你那个手劲儿小点,别把皮给擀破了。”张兰一边利落地捏着饺子褶,一边头也不抬地数落我。

我嘿嘿一笑,放慢了力道。我和张兰是半路夫妻,搭伙过了十年,日子平淡得像一杯温开水,但暖胃。她是个好女人,对我好,对这个家也好,只是我们之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谁都默契地不去碰触那道最深的伤疤——我的儿子,陈磊。

有时候,看着电视里父慈子孝的画面,她会不动声色地换个台。逢年过节,她会多做几个菜,把我的酒杯满上,用她自己的方式,陪着我沉默。我知道,她都懂。

就在这时,客厅里的手机响了。铃声是那种最古老的“叮铃铃”,刺耳又急促,像是催命。

“谁啊,这都快饭点了。”张兰嘀咕了一句。

我擦了擦手上的面粉,走出去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串归属地在南方的陌生号码。这些年,接到这种电话,我通常直接挂掉,多半是推销。但那天,鬼使神差地,我按下了接听键。

“喂,你好。”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只有一阵细微的电流声,和似乎有些压抑的呼吸声。我皱了皱眉,以为是打错了,刚想挂断。

“……爸。”

一个字,就那么一个字,像一颗生了锈的子弹,毫无征力地击穿了我用十二年时间筑起的厚厚心防。我的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在地上。

我握紧电话,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是陈磊。

他的声音变了,不再是十八岁时那种带着棱角的少年音,变得低沉、沙哑,带着一丝我读不懂的疲惫和……怯懦。可我认得,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认得这个声音。

“是我,陈磊。”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失语,又补充了一句。

“……嗯。”我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感觉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又酸又胀。

张兰从厨房里探出头,看见我僵直地站在那里,脸色煞白,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她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关掉了抽油烟机,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你……你还好吗?”我听见自己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问。这句问候,我在心里演练了上万遍,想象过无数个重逢的场景,或是在街角,或是在梦里,却从没想过会是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隔着一根冰冷的电话线。

“我挺好的,爸。”他又叫了一声“爸”,这一次,比刚才要顺口一些,“我……我回咱们市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回来了?什么时候?现在在哪儿?”一连串的问题脱口而出,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刚回来没几天,办点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闪躲,“那个……你现在方便吗?我想……我想见你一面。”

“方便,方便!当然方便!”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

他报了一个地址,是一家离我们家不远的咖啡馆。我一边记下来,一边连声说“好”,生怕他下一秒就会反悔,挂掉电话,然后像过去十二年一样,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

挂了电话,我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我站在客厅中央,像一尊雕塑,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小磊?”张兰端着一盘包好的饺子走出来,小心翼翼地问。

我点了点头,没看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他……他要见你?”

我又点了点头。

张兰把饺子放在桌上,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胳膊。“去吧,换件衣服。别穿这身沾着面粉的。我给你把那件新的夹克拿出来。”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我机械地走进卧室,打开衣柜。那件深蓝色的夹克就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是张兰去年给我买的,我一直舍不得穿。我脱下旧衣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头发花白、眼角布满皱纹的老头子。

十二年了。他离开的时候,我还是个能扛着煤气罐上五楼的中年人。现在,我连拧个瓶盖都得借助工具。

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他离开的那天。也是一个夏天,比今天还要热。因为他高考志愿的事,我和他妈妈刘娟吵得不可开交。他想去南方学什么动漫设计,我觉得那是不务正业,我托了关系,想让他去本地的大学读会计,将来好有份安稳工作。

争吵从书房蔓延到客厅,刘娟护着儿子,和我寸步不让。十八岁的陈磊,梗着脖子,眼睛通红地冲我吼:“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根本就不懂我!”

我当时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我是你老子,我不管你谁管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只要你在这个家一天,就得听我的!”

“好!这个家,我不待了!”他吼完,转身冲进房间,几分钟后,拖着一个半满的行李箱就往外走。

刘娟哭着拉他,我站在原地,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倔强地没有说一句软话。我以为他只是说说气话,在外面碰了壁,自然就会回来。

门“砰”的一声被甩上,那声音,在之后漫长的岁月里,无数次在我的午夜梦回中响起,震得我心口发疼。

他真的走了。先是去了他外婆家,没几天,就拿着他妈偷偷给的钱,买了去南方的火车票。

从那天起,整整十二年。杳无音信。

我和刘娟的婚姻,本就因为常年的摩擦而裂痕遍布,儿子的出走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年后,我们和平离婚。她总说我太固执,太专断,是我逼走了儿子。我无力反驳,因为在内心深处,我也一遍遍地这样质问自己。

现在,他回来了。

我穿上那件崭新的夹克,对着镜子,笨拙地试图把花白的头发梳理整齐。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见他。是该愤怒地质问他这十二年死到哪里去了,还是该老泪纵横地抱着他,说一句“回来就好”?

我的心里,像是有两头野兽在撕咬,一头是积攒了十二年的怨气和委屈,另一头,是深埋在骨血里,无论如何也无法磨灭的,一个父亲对儿子的思念。

第2章 十二年的距离,一杯咖啡的沉默

咖啡馆里冷气开得很足,与外面闷热的空气形成了两个世界。我推开玻璃门,风铃发出一串清脆的响声。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低着头,正用一根小勺无意识地搅动着面前的咖啡。他比我想象中要瘦,也黑了不少,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T恤,头发剪得很短,显得很精神,但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

他不再是那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少年了。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眼角似乎也有了细微的纹路。岁月这把刻刀,终究是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也把我们之间隔出了十二年的鸿沟。

我慢慢地走过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们都愣住了。他的眼神里有惊讶,有局促,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

“……坐吧。”我先开了口,声音比我想象的要平静。

我在他对面坐下,服务员走过来,我随口要了一杯白开水。

一时间,我们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只剩下咖啡馆里舒缓的背景音乐,和我们之间那令人窒息的沉默。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沉重而缓慢。

我贪婪地看着他,想从他脸上找出过去的影子,又想看清这十二年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手放在桌上,手指修长,指甲剪得很干净,但关节处有些粗糙,不像是养尊处优的手。

“在……在外面,过得怎么样?”最终,还是我打破了沉默。问出这句话,我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多干涩。

他搅动咖啡的动作停了下来,勺子碰在杯壁上,发出一声轻响。

“就……就那样吧。”他避开了我的视线,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刚出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后来……后来学了点手艺,开了个小小的设计工作室,勉强能糊口。”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我知道,这轻描淡写的“吃了不少苦”,背后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辛酸。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怎么……不跟家里联系?”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质问,但话一出口,还是带上了几分压抑不住的怨气,“你知不知道,……她……”

提到刘娟,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低声说:“我知道。我跟她……偶尔有联系。”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原来,不是杳无音信,只是对我一个人杳无音信。他和他妈妈,一直都有联系。这个认知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那我算什么?我这个父亲,在他心里,是不是早就死了?

一股怒火“噌”地一下从心底冒了上来,但我死死地压住了。我告诉自己,陈卫国,冷静点,他好不容易才回来,别又像十二年前一样,一开口就把他吓跑了。

我端起服务员送来的白开水,喝了一大口,冰冷的水顺着食道滑下去,也稍稍浇熄了我心头的火气。

“这次回来,是……有什么事吗?”我换了个话题,决定先不追究过去。

他似乎松了口气,重新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和挣扎。

“爸,”他又叫了一声,似乎是在给自己鼓劲,“我……我准备结婚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我死水般的心湖,激起了一圈涟漪。惊讶,然后是……一丝莫名的欣慰。他长大了,要成家了。作为一个父亲,我本该为他高兴。

“是吗?那……那敢情好啊!姑娘是哪里人?做什么的?人怎么样?”我一连串地问道,语气里透着一丝真实的急切。

“她叫林晓,是我的同事,也是做设计的。人很好,很善良,对我……也很好。”提到那个叫林晓的姑娘,他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点柔和的笑意,那笑容里,有我熟悉的、属于少年陈磊的影子。

我的心也跟着软了下来。“那就好,那就好。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给我们看看?”我说“我们”的时候,顿了一下,心里想的是张兰。

“会的,等……等事情定下来。”他的笑容很快又消失了,神情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我知道,正题要来了。他今天来找我,绝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他要结婚了这么简单。十二年的隔阂,不是一句“我要结婚了”就能填平的。

果然,他沉默了片刻,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抬眼直视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爸,我们想在市里买套房子。首付……还差一点。”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原来是这样。

我看着他,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儿子。他的脸上写着恳求,写着窘迫,也写着一丝理所当然。那一瞬间,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我想问他,你还差多少?我想问他,这十二年,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你想过我吗?我想问他,在你决定结婚,需要一个家的时候,你才想起你还有个父亲吗?

但我什么都没问。我只是觉得很累,一种从心底里泛上来的疲惫。

“差多少?”我听到自己平静地问。

他似乎没想到我这么直接,愣了一下,然后伸出六根手指,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六十万。”

六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我和张兰省吃俭用一辈子,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也就这么多。这是我们准备养老的钱,是我们的底,是我们的安全感。

他一开口,就要掏空我的全部。

我看着他年轻而又焦虑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十二年的父子情,最终,还是落到了“钱”这个字上。

他见我久久不语,脸色也变了,眼神里的那点光慢慢黯淡下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arle的颤抖:“爸,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晓晓她家里,要求必须有婚房……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我……”

“我知道了。”我打断了他,不想再听下去。那些解释,那些苦衷,在十二年的空白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几张零钱放在桌上,买了那杯我一口没喝的白开水。

“这事……让我考虑考虑。”我站起身,留下了这句话,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馆。

推开门的那一刻,外面的热浪扑面而来,我却感觉浑身冰冷。我没有回头,我怕一回头,看到他失望的眼神,我就会心软。

我更怕,我会在他的眼神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对父亲的愧疚与思念,只看得到对那六十万的渴望。

第3章 枕边风与旧相册

回到家,张兰已经把饺子煮好了,正一盘盘往外端。腾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脸,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温柔几分。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饺子刚出锅。”她看到我,像往常一样招呼着。

我“嗯”了一声,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用冷水一遍遍地冲着脸。冰凉的水流让我混乱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些,但心里的那团乱麻,却越缠越紧。

饭桌上,我没什么胃口,只是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饺子,一个都没吃。

张兰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她给我夹了一个饺子,轻声问:“怎么了?跟小磊……谈得不顺利?”

我放下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把下午在咖啡馆里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跟她学了一遍。当我说道“六十万”那个数字时,张兰夹饺子的手,明显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老陈,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她终于开口,声音很平静,“儿子十二年没联系,一回来就张这么大的口,换谁谁都得犯嘀咕。”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但是……”她话锋一转,“他毕竟是你的儿子,是陈家的根。他要结婚了,是好事。当爹的,能帮一把,还是得帮。”

我愣住了。我以为她会反对,会生气,会跟我算一笔账,告诉我那六十万对我们这个家意味着什么。我甚至都做好了跟她吵一架的准备。可她没有。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后妈,巴不得你不认这个儿子?”张兰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自嘲地笑了笑,“老陈,我跟你过日子,图的是你这个人踏实、心善。我知道小磊是你心里的结,这个结一天不解开,你这辈子都过不安生。”

她顿了顿,继续说:“钱是死的,人是活的。钱没了,咱们可以再挣。咱俩现在都有退休金,身体也还行,省着点花,够了。可儿子,你就这么一个。要是为了钱,把这好不容易才续上的缘分又给断了,你后不后悔?”

我看着张眼里的真诚,心里一阵感动,又一阵愧疚。我这个男人,有时候心眼儿还没一个女人大。

“可我就是觉得……心里憋屈。”我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声音有些哽咽,“十二年啊,他连个电话都没有。我过生日,他不知道。我生病住院,他也不知道。现在,他要买房子了,想起我这个爹了。这算什么?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一个取款机?”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里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愤怒。

张兰没再劝我,只是默默地把一碟醋推到我面前。“先吃饭吧,天大的事,也得填饱肚子再说。这事不急,你慢慢想。”

那一晚,我失眠了。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一会儿是陈磊十八岁时决绝的背影,一会儿是他三十岁时疲惫而陌生的脸。张兰说得对,他是我的儿子,这个事实,谁也改变不了。可我心里的那道坎,怎么也过不去。

后半夜,我索性起了床,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我打开了那个上了锁的旧柜子,从最里面,拿出了一个落满灰尘的铁皮盒子。

盒子里,是陈磊从小到大的照片。

我一张一张地翻看着。从他满月时被裹在襁褓里,皱巴巴得像个小老头,到他一周岁时,咧着没牙的嘴傻笑。从他上小学,戴着红领巾,在校门口站得笔直,到他上初中,开始有了青春期的叛逆,拍照时总是一脸不情愿。

我的手指抚过一张照片。那是他大概七八岁的时候,我带他去公园。我把他扛在肩膀上,他手里拿着一个风车,笑得见牙不见眼,阳光洒在他脸上,明亮得晃眼。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父亲。

照片的背面,是我用钢笔写的字:儿子,爸爸希望你永远这么开心。

看到这行字,我的眼睛瞬间就模糊了。

我这个当爹的,食言了。我没有让他永远开心。是我,用我那套自以为是的“为你好”,把他越推越远,最终逼得他离家出走。

当年的争吵,真的是因为他选的专业“不务正业”吗?还是因为,我无法接受他脱离我的掌控,有了自己的思想和人生规划?我的那种专断和控制欲,是不是早就让他感到了窒息?

我一直以为,是他的叛逆伤了我的心。可现在想来,又何尝不是我的固执,先伤了他的心?

铁皮盒子的最底下,压着一张他高考前的模拟试卷。卷子上是密密麻麻的红叉,分数低得可怜。在卷子的角落里,他用铅笔画了一个小人,背着一个大大的行囊,正朝着远方的太阳走去。旁边写着一行小字: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原来,他早就想走了。那场争吵,不过是一个导火索。

我靠在冰冷的柜子上,手里攥着那张泛黄的试卷,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又苦又涩。

这十二年,我只顾着沉浸在自己被儿子抛弃的怨恨里,却从来没有真正地站在他的角度,去想一想,他当初为什么那么决绝地要离开。

一个十八岁的孩子,背井离乡,在陌生的城市里打拼,他真的就那么轻松吗?他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也想家?他生病的时候,身边有没有人照顾?他遇到困难的时候,有没有那么一刻,想过给我打个电话?

或许,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怕听到我的责骂,怕面对我的失望。我们父子之间,早就被那场争吵,筑起了一道高墙。他走不进来,我也跨不出去。

现在,他回来了。他用一种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试图敲开这堵墙。他要的,或许不仅仅是六十万,更是一个台阶,一个重新回到这个家的理由。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我把照片和试卷小心翼翼地放回铁皮盒,锁好柜子。我回到卧室,张兰睡得很浅,我一上床她就醒了。

“想通了?”她在黑暗中问。

“嗯。”我握住她有些粗糙的手,“钱,我给。但不是现在就给。”

“你想怎么做?”

“我想……再见他一面。这一次,不谈钱。”我说,“我想跟他聊聊这十二年。我想告诉他,当年,是爸错了。”

第4章 不是交易,是谈心

我给陈磊打了电话,约他第二天在家里吃饭。

电话那头,他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了。声音里,听不出是喜是忧。

第二天,张兰一大早就去了菜市场,买了一大堆菜回来。她知道陈磊以前的口味,挑的都是他爱吃的。鲈鱼、糖醋里脊、可乐鸡翅……她一边在厨房里忙活,一边念叨:“也不知道他现在的口味变了没有。”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暖暖的。这个家,幸亏有她。

下午五点,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陈磊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些水果和营养品,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姑娘,眉清目秀的,一脸文静,正紧张地看着我。

“爸。”陈磊叫了我一声,然后侧过身,介绍道,“这是林晓。”

“叔叔好。”那叫林晓的姑娘,怯生生地叫了我一声,脸颊微微泛红。

“哎,好,好。快进来,快进来。”我连忙把他们让进屋,接过他们手里的东西,“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

张兰听到声音,也从厨房里迎了出来,脸上挂着热情的笑。“这就是小磊的对象吧?真是个俊姑娘。快坐,快坐,饭马上就好。”

林晓显然没想到家里还有一位“阿姨”,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礼貌地叫了声:“阿姨好。”

张兰拉着林晓的手,嘘寒问暖,让她一点都不要拘束,就当是自己家。我看着这一幕,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张兰的善良和热情,化解了初次见面的尴尬。

陈磊站在一旁,看着张兰和林晓说话,眼神有些复杂。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给他倒了杯茶,坐在他对面。

“家里……没什么变化。”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低声说。

“是啊,人老了,就念旧。”我看着他,“倒是你,变化挺大。”

我们有一搭没一没地聊着,说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他的工作室,他的专业,林晓的家庭……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个最核心的话题——钱,以及那空白的十二年。

饭菜很快就上桌了。满满一桌子,都是他过去爱吃的菜。

“小磊,快尝尝,看阿姨做的合不合你胃口。”张兰热情地给他夹菜。

陈磊默默地吃着,每道菜都尝了一口。当他吃到那盘糖醋里脊的时候,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眼圈,毫无征兆地红了。

“怎么了?不好吃吗?”张兰关切地问。

他摇了摇头,放下筷子,声音沙哑地说:“不,很好吃。跟我妈……以前做的味道很像。”

一句话,让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了。

张兰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尴尬。林晓紧张地看了看陈磊,又看了看我。

我心里叹了口气。这道坎,终究是绕不过去的。

吃完饭,林晓很懂事地跟着张兰去厨房收拾碗筷。客厅里,只剩下我们父子俩。

电视开着,但谁也没心思看。

“爸,”陈磊先开了口,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地放在茶几上,推到我面前,“这是我工作这些年攒下的所有钱,一共二十万。我知道,离六十万还差很远。我……”

我没有看那张卡,而是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陈磊,今天叫你回来,不是为了跟你谈钱的。”我的声音很平静,“那六十万,我可以给你。但是,在给你之前,你得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他愣住了,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第一个问题,”我缓缓地说,“这十二年,你为什么不联系我?一个电话,一条短信,都没有。是因为恨我吗?”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你和一直有联系,对不对?”我继续问,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守着那个空号,等了十二年。在你心里,我这个父亲,到底算什么?”

我的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也大了起来。厨房里的说笑声停了,张兰和林晓大概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

陈磊的头垂得更低了,双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我……”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我不是……不是恨你。”

“那是什么?”我追问。

“是……是怕。”他抬起头,眼睛通红,里面布满了血丝,“我怕给你打电话,你还在骂我。我怕告诉你我过得不好,你会看不起我。我怕……我怕我混不出个人样,没脸回来见你。”

他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心上。

“刚出去那几年,我真的很难。”他哽咽着说,“我没学历,没技术,只能在工地上搬砖,在餐馆里洗盘子。我住过地下室,啃过冷馒头,生病了也只能自己硬扛着。有好多次,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我拿着手机,翻出你的号码,可是……我不敢打。”

“我记得你总说,男人要有出息,要干一番大事业。可我呢?我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我怎么有脸回来?我只能跟我妈说我过得很好,让她别担心,也别告诉你。”

“后来,我遇到了晓晓,我开始学设计,开了工作室,日子才慢慢好起来。我们想结婚,想有个自己的家。可是房价太高了,我拼了命地攒钱,还是不够。我真的……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才……”

他说不下去了,用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抽动着。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

我的心,也跟着碎了。

原来,不是恨,是怕。不是不爱,是那该死的,可笑的自尊心。

我一直以为是我在等他道歉,却不知道,他也在等我的一句原谅。我们父子俩,隔着一道名叫“骄傲”的墙,互相折磨了十二年。

我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伸出手,犹豫了很久,最终落在了他的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傻孩子。”我的声音也哽咽了,“我是你爸啊。不管你混成什么样,你都是我儿子。家,永远是你的家。”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和悔恨。

“爸……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我等了十二年。可当它真的来临时,我却发现,我心里积攒了十二年的怨气,早就在他刚才那番话里,烟消云散了。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当年,是爸太固执,太专断了,没有尊重你的选择。是爸错了。”

厨房门口,张兰和林晓站在那里,眼睛都红红的。

那个晚上,我们聊了很久。聊他这十二年的辛酸,聊我这十二年的思念。我们把积压了十二年的话,都说了出来。说到最后,我们父子俩,都哭成了泪人。

那道横亘在我们之间十二年的冰墙,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融化了。

第5章 一张借条,两代人的和解

第二天,我把陈磊和林晓又叫到了家里。

这一次,气氛不再像昨天那样沉重。张兰准备了水果和茶点,林晓也自然了许多,会主动帮着张兰做些事,两个人看起来,倒真像一对未来的婆媳。

陈磊坐在我身边,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昨晚的闪躲和不安。

等张兰和林晓在厨房里聊天的时候,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了陈磊面前。

“这里面,是六十万。”我平静地说。

陈磊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看着那个信封,又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但是,这钱,不是给你的。”我接着说。

他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困惑。

我把信封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和一张我提前写好的纸。我把那张纸推到他面前。

那是一张借条。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今借到父亲陈卫国人民币陆拾万元整,用于购买婚房。自借款之日起,分十五年还清,不计利息。

陈磊看着那张借条,整个人都呆住了。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爸,你这是……”

“这钱,算我借给你的。”我看着他的眼睛,语气严肃而认真,“你是个成年人了,马上也要有自己的家庭,你要学会承担责任。这房子,是你和晓晓的家,应该靠你们自己的努力去挣来,而不是靠我这个老头子的施舍。”

我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一些:“爸不是不帮你。这钱,你先拿去应急,把首付交了,把家安下来。但是,你必须还。我不要你的利息,也不催你,你们可以根据自己的经济情况,慢慢还。哪怕一个月只还一千两千,都行。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这笔钱,而是为了让你挺直腰杆。”

我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我不想让你觉得,你欠我的。我也不想让林晓觉得,嫁到我们陈家,是占了多大的便宜。你们是平等的,这个家,是你们共同奋斗来的。将来,你也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你的孩子,你们住的房子,是爸爸妈妈一砖一瓦挣回来的。”

“这十二年,你一个人在外面,已经证明了你有独立生活的能力。现在,爸要做的,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推你一把,而不是把你抱在怀里,让你永远长不大。”

我说完,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反应。

陈磊低着头,沉默了很久。他拿起那张借条,手指在上面摩挲着,一遍又一遍。我看到,有泪水滴落在纸上,晕开了一小片墨迹。

过了许久,他抬起头,眼睛虽然还是红的,但眼神却变得无比坚定。

他拿起笔,在那张借条的末尾,一笔一划地,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陈磊。

然后,他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爸,谢谢你。”他的声音沙哑,但充满了力量,“我明白了。你放心,这钱,我一定会还。我不仅要还钱,我还要把这十二年欠你的,都补回来。”

那一刻,我看着他挺直的脊梁,忽然觉得,我的儿子,是真的长大了。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我庇护的少年,而是一个可以为自己的人生,为自己的家庭负责的男人了。

厨房里的张兰和林晓,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静静地站在一旁。张兰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而林晓,看着陈磊,眼睛里闪着光。我知道,她为自己的选择感到骄傲。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我把银行卡交给了陈磊。他没有多余的客套和推辞,只是郑重地收下了。我们之间,不再是施与受的关系,而是一种全新的,建立在尊重和理解之上的,平等的父子关系。

之后的日子,陈磊和林晓开始忙着看房、办手续。他们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回来看我们,有时候带着自己做的一些小点心,有时候只是单纯地回来陪我们吃顿饭,聊聊天。

陈磊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他会跟我聊他工作上的趣事,会跟我讨论一些设计上的想法,甚至会像个孩子一样,跟我抱怨客户有多难缠。

我呢,也不再是那个只会说教的严父。我学会了倾听,学会了鼓励,学会了像朋友一样,给他提一些过来人的建议。

张兰和林晓的关系也越来越好。她们会一起逛街,一起研究菜谱,有时候还会凑在一起,说些我和陈磊听不懂的悄悄话。家里,因为他们的到来,变得越来越有生气,充满了久违的欢声笑语。

有一次,陈磊回来,神秘兮兮地塞给我一个信封。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千块钱。

“爸,这是第一个月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现在刚开始,手头有点紧,等以后工作室效益好了,我再多还点。”

我把钱收下了,心里却比收了六十万还要高兴。

我看着他,忽然想起了他小时候,第一次领到三好学生的奖状,兴高采烈地跑回家,把奖状举到我面前的样子。

时隔多年,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渴望得到父亲认可的,单纯的少年。

第6章 一碗饺子,万般滋味

转眼间,半年过去了。

陈磊和林晓的新房装修好了,定在国庆节办婚礼。他们把新房的钥匙配了一把,郑重地交到我和张兰手上,说:“爸,阿姨,以后这里也是你们的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我握着那串还带着崭新金属光泽的钥匙,心里沉甸甸的,又暖洋洋的。

婚礼那天,我穿上了专门定做的新西装,张兰也穿上了她最喜欢的旗袍。我们作为男方家长,坐在了主桌上。看着台上,陈磊穿着笔挺的西装,林晓披着洁白的婚纱,在司仪的引导下,交换戒指,许下誓言,我的眼眶一次又一次地湿润。

当他们走到我们面前,给我和张兰敬茶的时候,陈磊端着茶杯,双膝跪地。

“爸,喝茶。”

我接过茶杯,手有些抖。我看着跪在面前的儿子,他已经不再需要我扛在肩头,他有了自己的担当,有了要守护一生的人。

我喝了一口茶,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了林晓。

“晓晓,以后,陈磊就交给你了。他要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多担待,也替我好好管教他。”

林晓红着眼圈,接过红包,甜甜地叫了一声:“爸。”

这一声“爸”,叫得我心里所有的褶皱,都被抚平了。

婚礼结束后,生活又恢复了平淡。

陈磊的工作室接了几个大项目,忙得脚不沾地,但他和林晓还是坚持每周回来看我们一次。有时候,他们回来,会发现我们老两口已经用钥匙开门进去,帮他们把冰箱填满,把地拖干净了。

他们嘴上说着“不用这么麻烦”,但脸上的笑容,却是藏不住的。

冬至那天,天气特别冷。张兰一大早就开始和面、调馅,说要包饺子。

下午,陈磊和林晓回来了。一进门,陈磊就吸了吸鼻子,笑着说:“好香啊,猪肉大葱的?”

“就你鼻子灵。”张兰笑着从厨房里探出头,“快,洗手,过来帮忙。”

于是,我们四个人,围在餐桌旁,一起包饺子。陈磊的手法很生疏,包出来的饺子奇形怪状,逗得我们哈哈大笑。林晓倒是心灵手巧,包的饺子小巧又漂亮。

我看着眼前这其乐融融的一幕,恍如隔世。

曾几何时,我也是这样,和刘娟、陈磊一起,围在桌边包饺子。那时候,我总觉得,这样的日子,会天长地久。

可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你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热腾腾的饺子出锅了。

我们围坐在一起,吃着饺子,聊着家常。窗外,寒风呼啸,室内,温暖如春。

陈磊给我夹了一个饺子,说:“爸,你多吃点。”

我点点头,把饺子放进嘴里。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猪肉的鲜香,大葱的微甜,混合着面皮的筋道,在味蕾上绽放。

可这一次,吃在嘴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不再是过去十二年里,每一次吃到这个味道时,心里泛起的苦涩和思念。而是一种,失而复得的踏实和圆满。

我抬起头,看着对面的儿子。他正在给林晓夹菜,眼神里满是温柔。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为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忽然明白了。

血缘,或许是无法选择的起点,但亲情,却是一场需要用心经营的漫长旅途。它会因为误解而疏离,会因为隔阂而冷漠,但同样,也会因为沟通与理解,而重新变得温暖而紧密。

那六十万,不是一笔交易,而是一把钥匙。它打开的,不是一扇房门,而是我们父子之间,那扇尘封了十二年的心门。

而那张借条,也不是一纸契约,而是一座桥梁。它连接的,不仅仅是金钱的往来,更是两代人之间,关于责任、尊重与爱的传承。

我很庆幸,在人生的后半段,我没有被怨恨蒙蔽双眼,做出了一个正确的选择。我找回了我的儿子,也收获了一个更完整、更温暖的家。

人生,哪有那么多过不去的坎呢?一家人,只要心在一起,就没有什么风雨,是抵挡不了的。

我拿起酒杯,对着他们,笑着说:“来,为了这个家,咱们爷俩,走一个。”

陈磊也端起酒杯,与我轻轻一碰。

“爸,我敬你。”

清脆的碰杯声,回荡在小小的餐厅里,也回荡在我心里,久久不散。我知道,这一次,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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